第5頁 文 / 岳盈
包括秋蕙的兩位伴娘,以及遠鵬、紫珊和秋明都被她的話逗得哈哈大笑,只有永清苦著一張臉。
遠鵬意味深長地看了好友一眼,微笑地對秋蕙說:「永清可不像你說得那樣沒信心,他剛才還說你對他死心塌地,我絕對搶不走你的。」
「什麼?他真的這樣說?」秋蕙故作橫眉豎眼,一手扭著永清的耳朵,「我對你死心塌地?若不是你像口香糖那樣黏著人家不放,說我不嫁給你,你就要去當和尚,我才不希罕嫁給你呢!」
「喂,輕一點,在遠鵬面前給我留點面子嘛!」永清求饒道。
「哼!」秋蕙不屑地鬆開手,然而唇邊輕揚著的淺笑,和看向永清的那雙盈滿柔情的眸子,無不透露出新嫁娘的喜悅。
她雙頰嫣紅,像是有點承受不住永清目不轉睛凝視她的款款柔情,以及眾人似笑非笑的曖味態度,乾脆轉向紫珊,拉著她的手邊笑邊讚歎道:「打扮得這麼美,是不是打算把我這個新娘的風采搶走?不管啦,誰教你這麼美、這麼惹人憐愛,害我好想香一口。」
「秋蕙!」紫珊笑著閃躲她,「都當新娘子了,還這麼瘋瘋癲癲沒個正經。」
「誰瘋瘋癲癲了?」秋蕙睜大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其他人尋求支持,「你們看看紫珊嘛,她今天是不是比我還像新娘子?喂,永清,瞧你那副豬哥樣,眼睛都要瞪凸出來了!」
永清望著老婆鼓起來的雙頰,有些哭笑不得。
「不是你叫我看的嗎?遵照你的旨意辦事,你又不開心。唉!真難伺候。」
「喂,你說什麼啊?」秋蕙大發嬌嗔,「我是叫你看,可沒讓你看成那個樣子!」
「這可不能怪我,連你都覺得紫珊秀色可餐,想香上一口,何況是我呢?」永清笑嘻嘻的說,一隻手伸向紫珊想攬住她,卻在半途打住。
倒不是害怕秋蕙會吃醋,秋蕙知道他對紫珊有種混合著尊敬和友愛的感情,絕不會為他對紫珊調笑而生氣。他之所以半途打住,是因為秋明和遠鵬的眼光突然像四把鋒利的匕首剌向他。
秋明的舉動,永清可以瞭解,他早從秋蕙那裡知道秋明對紫珊有好感;至於遠鵬眼中的敵意,可就值得推敲了。
永清嘴角微揚,看進遠鵬顯得有些心虛的眼裡,發現他黝黑的臉頰竟有些泛紅。
有趣,一抹興奮的期待自永清心裡冒出,他還以為遠鵬這輩子都不會再被女人吸引了。
十年來,不管是在國內或國外,遠鵬都將女人視為絕緣體。當年的事,不但讓他那顆飽受感情創傷的心,再也提不起勇氣戀愛,也讓他滿是罪惡感的心,認為自己配不上任何好女人。
那顆自卑又驕傲的心,常令永清深切憐惜。不知為什麼,在跟紫珊初次見面時,他竟然覺得紫珊和遠鵬好像,同時讓他想起蘇東坡那首「卜算子」裡的孤鴻。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那只心事不為人瞭解的孤鴻;那只不願同流合污,選擇孤芳自賞,寂寞終身的孤鴻。但遠鵬的悲哀和痛苦,以及幽微的心事,卻比那只孤鴻更黑暗、更不能被人瞭解。至於紫珊呢?她又有著什麼樣的故事?像她這麼年輕的女孩,會有什麼陰暗、悲痛的往事?那雙總是陰鬱愁結的黯淡眼眸裡,到底藏著什麼樣的心事?
永清無限憐惜的望向紫珊,但在看見她眼中的畏縮時,很快轉為一抹戲謔,讓紫珊鬆了一口氣。
「時間也差不多了,該準備開席了。」永清語氣輕鬆地說,「秋明,麻煩你幫紫珊和遠鵬找個好位子,我和秋蕙一會兒就到。」
「該是時候了,否則又有人要抱怨咱們中國人最不守時,說好六點半開席,卻讓客人餓到七點多。」秋明幽默地回道,隨即領著紫珊和遠鵬離開。
當新娘休息室的房門再度合上時,秋蕙深思地望向新婚夫婿。
「永清,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我?」永清指著自己,失笑出聲,但秋蕙的表情是那麼認真,讓他無法打馬虎眼。他握住老婆的柔肩,真摯地笑道:「就算我有什麼主意,能瞞得住你嗎?」「知道就好!」秋蕙眉開眼笑。「不過說真的,我覺得遠鵬給我的感覺,跟紫珊好像。」
「怎麼說?」永清忍住心裡的興奮,期待地問。
「他們都不快樂,好悲傷。」秋蕙說出她的觀察。
永清摟住嬌妻,微笑地吻了吻她的頭髮。
「那麼你認為讓兩個不快樂、悲傷的人在一起會有什麼結果?」他溫柔地問。
「什麼結果?」
「負負得正啊。」
秋蕙張大眼,說不出話來。永清的這個想法很大膽,但不知為什麼,她竟覺得這個法子很可行。可是,那她大哥秋明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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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明三人走進宴客廳時,每一桌都差不多坐滿了。他們經過男方同學桌時,有人認出了遠鵬,高聲地朝他打招呼。
「凌遠鵬,這些年你都跑哪裡去了?好像你服完兵役後就失蹤了!」隨著這聲像是斥責的招呼後,是此起彼落的打屁聲,遠鵬扯了扯嘴角,表情有些無可奈何。
「也不跟我們聯絡,你到底躲到哪個角落去了?」一個孔武有力的男子用力拍了遠鵬一掌,還好遠鵬這些年來不是上健身房,就是去登山、攀巖,還能撐得住。
「怕了你,大熊。我哪有躲?我到美國唸書,你又不是不知道。」
「哪有人念這麼久?你好歹也是繫上的才子,不可能把留學當成遊學吧!」
「拿到學位後,我就留在美國,最近才回來。」
「哼!總算你夠意思。永清跟你這麼好,你就算用爬也要爬回來參加他的婚禮。」
「是是是。」
「看你孺子可教,我找個位子給你坐。」
遠鵬看他們桌上又是煙又是酒的,連忙搖頭道:「我另外找位子坐好了,你們都坐滿了。」
「擠一擠就行了。」
「算了,你們又是煙又是酒的,我在無菌的實驗室待久了,還真有些無法適應。」
「哇,現在是不食人間煙火了。」大熊瞇起眼打量遠鵬,突然,他眼睛一亮,發現他身邊的紫珊。「嘿,原來你這小子交了個這麼正的女友,所以才不願跟我們這群大老粗坐在一起是嗎?介紹一下這位大美人吧。」
遠鵬不好意地看向紫珊嫣紅的雙頰,以及秋明微蹙的眉頭。「別誤會,丁小姐不是我的女友,是今天新娘的好朋友,你不要嚇壞人家。」
「喲,憐香惜玉呢!」眾人哄堂大笑。
「我們是很識相的,凌遠鵬。」大熊附在他耳邊低聲道:「若不是我早娶了老婆,可不會讓你獨佔這個機會。」
大熊又用力拍了他一掌,才讓他離開。
紫珊見識過遠鵬那票同學的熱情,心裡不由得有些忐忑起來。秋蕙的人緣向來很好,該不會也把高中同學請來吧?想到那伙有十年沒見的同學,也用這一招招待她,不禁讓她有些畏怯。
幸好秋明是將他們帶往女方朋友桌,那裡剛好有兩個位子,遠鵬理所當然地佔據其中一個位子,秋明有些不情願地離開紫珊去招呼其他賓客。
遠鵬朝紫珊歉疚地笑道:「剛才讓你看笑話了。」
「哪裡,你的同學很熱情。」紫珊以一抹淡雅的淺笑回應。
同桌的另一位女客人,是秋蕙的同事,紫珊曾和她見過面。她鬆了口氣,很滿意桌位的安排。
這一桌除了遠鵬和秋蕙的那位同事外,其他人對她而言都是陌生的。紫珊一直怯於面對十年前的友人,若不是任職的出版公司和秋蕙上班的連鎖書局有往來,她也不會有機會和秋蕙重逢。
體貼的秋蕙,在領悟到紫珊不願提起十年前突然休學的原因後,她立刻轉移話題,並從此不再提起往事。她們就像一對新認識的朋友,只談現在和未來,對十年前的少女歲月絕口不提。
紫珊因而更感激秋蕙,也更加珍惜這份友誼。老實說,這些年來她一直封閉自己的心,除了家人外,知心的朋友可以說根本沒有,有的也只是點頭之交而已。而秋蕙,這個曾經與她走過一段年輕歲月的好友,願意遷就她,和她重新交往,對紫珊來說可是難得的幸福。
她這輩子或許就只有秋蕙這個朋友了。
想到這裡,她的表情不由得黯淡下來,一直注視她的遠鵬,不禁心裡一沉。
「你不開心嗎?」話一出口,遠鵬才覺得自己莽撞。他什麼時候會關心起別人開不開心了?何況還是個初次見面的女人。說不出來是什麼原因,彷彿從一開始,他就被紫珊吸引住了,她的一顰一笑都牽動他的心。
「怎麼會?」紫珊以一抹不在意的淺笑,抖開心中的淒愴。今天是秋蕙的婚禮,她實在不該讓過往的不愉快,阻擾了她為秋蕙歡喜的心情。「你怎會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