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岳盈
「大姊,真是我不對。」
「嫣然妹妹,別害怕,太姊會為你做主的。」
「大姊……」嫣然彆扭地在她懷裡搖頭。她從來不是那種推過諉錯的小人,自己闖的禍要自己負責,不能讓天行替她承擔。「是我誤會他,才會……」
「誤會?」低下頭俯視懷中羞愧摻半的嫣然,明珠半信半疑。「你誤會他什麼?就算真的是誤會,天行是男人,要有男人的胸襟,不該小氣地跟你計較。」
嫣然不曉得天行小不小氣,他根本還來不及跟她計較。
「我不知道。」她怯怯地向明珠央求。「你看他有沒有生氣?」
明珠睨向弟弟,發現他正閒適地倚在床腳,和禮綸玩耍。那張從小就教人看不出情緒的臉龐,仍是那副酷樣,她也搞不清楚。
「有我在,他才不敢生你氣呢!嫣然,你別怕,大姊給你靠。」說完還耀武揚威般地朝天行的方向揚起倨傲的下巴。
「可是……」
「噯,不過是小誤會,天行不至於那麼小氣。對不對啊,天行?」明珠瞪向弟弟,他要是敢說個不,就給她試試。
君天行停下在外甥身上的搔癢動作,瞟了一眼姊姊的夜叉臉,幽深的眼光直視向探出半截頭偷窺他的始作俑者。害他被人罵得臭頭,能這樣輕易地原諒她嗎?
嘴唇扭曲成一抹嘲弄,呶向嫣然。
「她知道錯了嗎?」
「天行!」明珠叱喝聲中,嫣然小聲地道著歉。
「對……不起。」
「就這樣?」顯然他不怎麼滿意。
「不然要怎樣?」明珠挑釁地瞪視弟弟。
天行沒說話,只拿那雙教人莫測高深的漆亮星瞳瞅向有著深切罪惡感的未婚妻。
「到底是什麼樣的誤會,讓嫣然這樣低聲下氣地跟你賠不是了,你還洩成這樣,不肯原掠她?」明珠狐疑地問。
「你何不問問嫣然?」天行雙手交叉胸前,老神在在地倚著床柱。
「嫣然,你說。」明珠輕搖著她的肩催促。
「我……」教她怎麼說呢?粉色桃暈泛染上全臉,再沿著修長柔美的雪頸往領間蔓下。落紅滿腮的嬌態,讓天行看傻眼,先前所受的委屈和眼前的秀色相比,顯得微不足道。
「我把你……呃,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又羞又愧地向明珠道著歉。明珠茫然地瞪視她,不明白何歉之有。
「嫣然,到底怎麼回事?」
「我……我以為你是他的……」好羞,該怎麼說?大姊一定會以為她是那種愛吃醋、又無理取鬧的無知村婦。羞慚的明眸懇求地投向天行,期望他能幫她。
她可憐兮兮的表情,讓天行無法坐視,只好不情願地替她開口解釋,「也不曉得你是怎麼跟嫣然說的,害她以為你是我妻子,禮紅、禮綸是咱倆的孩子,自己在那裡哭得傷心兮兮,連帶地把我也怪進去。」
「什麼?」明珠無法置信地看向嫣然求證,只見她羞愧地點頭。「嫣然,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我記得我並沒有告訴你……」
「對不起,是我誤會了。」嫣然不曉得該如何表達心裡的歉意,只能迭聲道著歉。「你雍容華貴地進屋裡來,然後要我喊你大姊。我不曉得自己是怎麼回事,竟然把事情想歪了,以為大姊是他的……」
明珠回想起早上來探望嫣然的那幕,她沒頭沒腦地跟嫣然說了一堆話,那種情形難怪嫣然產生誤會。她忍不住格格嬌笑,拍撫著兀自羞慚的少女。
「嫣然,我也有不對,沒將話說清楚。你別放在心上了。」
「大姊不怪我?」所有的擔心誤會都在明珠的寬慰下融化了。嫣然開心地綻開笑顏。
「大姊怎會怪你。」明珠不好意思,忍不住問出心裡的最後一絲疑惑。「你真的認為我雍容華貴,像天行的老婆?」
「嗯。大姊美麗動人,舉止優雅高貴……」
「我看起來有比天行年輕嗎?」女人嘛,最怕就是年華老去,難怪明珠急著想知道。
睨向天行眼白向上一翻的無聊表情,再仔細打量他大姊,嫣然點頭贊同,「大姊是比……他年輕。」
嫣然並沒有說謊。君天行常在外奔波,曬得一身古銅色肌膚,又長了一張少年老成的臉,看起來是比養尊處優、善於保養的君明珠年長。
「真的啊,我比他大兩歲呢。」君明珠示威地橫向現出不耐煩表情的君天行。
「喂,你們說完了沒?大姊,如果你跟嫣然達成和解了,麻煩你帶禮紅、禮綸先出去,我還有話跟嫣然說。」
「呵,你別想欺負嫣然。」君明珠宛如母雞護小雞般,維護著她越看越喜歡的准弟媳。
「有你在,我敢欺負她嗎?」天行譏刺地冷笑道。
「知道就好!」君明珠回身用力擁抱了一下噤若寒蟬的嫣然,在她耳邊柔聲鼓勵道:「別擔心,他不敢對你怎麼樣。」
一直到明珠帶著禮紅、禮綸離開,桂兒也到屋外守候,嫣然仍一動也不敢亂動地維持原來的姿勢,不敢看向另一端的君天行。
陽光悄悄地挪移影子退出窗欞,黃昏的絢彩鎖在窗外,屋裡的光線暗沉下來,靜悄悄的教人心慌。
腳好麻,可又不敢隨意移動身體,除了亡故的父親外,在昨天之前,嫣然沒有跟男人獨處一張床的經驗。而昨天,她腳太痛了,沒心思想到這些,現在卻感到尷尬、不安起來。
他到底想怎麼樣嘛,該不會是睡著了吧?
偷偷拿眼覷他,不意間和一對在幽暗室內更形璀璨明亮的眼眸對著。
「呀!」嚇得她忙又垂下眼光。
「你打算跟我這樣坐到天亮?」天行打破沉默。
「對……對不起。」錯在她,她只有拚命道歉的份。但為什麼覺得委屈?一股酸澀情緒再度湧上眼睫。
「我不要你的道歉。」天行歎口氣,朝她勾勾手指。「過來。」
嫣然想移動,可腳麻得無法動。
「我腳麻……」麻得想哭,她難受地哭喪著臉。
眼角的淚滴,像珍珠般讓人想珍惜。天行從床腳移到她身邊,俯下唇吻住她的淚,她害羞地低下頭埋進他懷裡,惹得天行呵呵笑。
「可憐的嫣兒,腳麻得厲害嗎?」沒等她回答,天行伸平雙掌隔著裙裾在她腿上游移,一股熱氣穿透布料、穿透皮膚侵人她的血脈,腿上的酥麻很快消失,她驚奇地睜大眸仰視他。
「你在施魔法嗎?」
「不。」天行好聽的笑聲在胸腔震動。「只是用內力疏通你堵塞的血脈而已。」嫣然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充滿敬慕的眼光癡迷地凝望著他俊逸的臉龐。他可知道他笑起來的時候有多好看嗎?
「嫣然……」沒有任何男人能在他的女人用這種眼光看他時,繼續當柳下惠。體內的焦灼情緒催促著天行採取行動,他捧著她尖瘦的下巴,呵寵、疼惜的眸光緊鎖住她,緩緩降下唇。
令人心神俱醉的甜美接觸,悸動了天行的心。
嘗遍各色胭脂的他,居然醉在這單純的四唇相接,他甚至還沒開始品嚐她的唇呢。天行眷寵地凝視她羞赧的容顏,在眼瞼上抖動不休的綿密長睫,閃漾著一份屬於未經人事少女的嬌羞,及渴望情郎疼憐的矛盾情緒,令他心神震盪,激起心田深處的憐惜情緒。
輕吮她濕潤的紅唇,他抵著她的唇輕笑起來。
「嫣然,嫣然,你可知道五年前我即為你神魂顛倒,不能自己了嗎?」
第六章
五年前的她,是個樸實無華的小姑娘,卻又輕盈俊俏得令人驚艷。
那雙漆亮無憂的水瞳裡,盈滿楚楚關懷,笑意溫柔,宛若燦爛金陽照亮了他幽閉的心房,從此在他心裡生根無法移去。
五年來刻意放縱自己於男女歡情,多少是為了將她從心頭抹去,結果當然是不成功,否則他不會在彩繡坊裡一眼認出她的自繡像。這倒提醒了他,該吩咐巧姊兒把那幅繡像收起來交給他。
自私地想收藏起嫣然所有的笑容,那甜郁嬌笑裡的歡樂,足以醞釀一壺幸福的酒,芳美的香氣將迷醉一個男人,伴著他老死。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這八個字突然刻印腦中,心弦猛地抽緊,刺熱的灼痛突襲而來,教他措手不及。
這會是父母之間那種深刻的感情嗎?
深刻到一方死去,另一方像死掉一半般。
不,他不想經歷和父親同等的哀痛,可是……如今已放不開嫣然了,光想到要放掉她,便像有無數根利刺在心頭肉裡紮著,如果真的失去了嫣然,那他……
情緒陷人痛苦之中,將嫣然緊壓在胸口,只想擁著她到地老天荒,任她蘭芷般的香氣在鼻端繚繞,溫郁的體溫隨著兩體緊密貼合沁人他冰冷的心房。
天哪,他是如此需要她,一輩子都不想放開她了。
「你……」被他這樣抱著,嫣然羞得跟什麼似的,鼓起勇氣抬起螓首,首先進入眼簾的是和暮色同樣陰暗的頸項,然後是他泛青髭的下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