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岳盈
「走……開,登徒子!」
「什麼登徒子?我是你的未婚夫。」他不滿地抗議。
嫣然氣得全身發抖,見他臉又靠過來,忙用兩隻手抵住他的頰。
「誰……承認你了?就算是……也不行!」
「可你昨天不是這樣……」
想起昨天的事,便教她著惱。「昨天我……痛暈了,現在理智正常!」
「我看你現在才是神智不清!說,是不是因為那個姓周的?!」
「什麼姓周的?」嫣然瞪大眼問。任何正常人跟那張俊臉相對太久,都會跟她一樣頭暈目眩起來。若不是清朗的星眸突然露出凶光,她可能會繼續暈下去。
「就是周書宇啊!」
「關他什麼事?」
「若不是他,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跟他沒關係!」
見嫣然一味地撇清周書宇,天行更加火大,她眼裡的不馴,激起他心中的一絲野蠻。一把捉住她纖細的手腕,在嫣然的嬌呼聲中用力往懷裡帶,還來不及施展男性魅力,便聽到一聲呼天搶地的慘叫——
「我的腳——」
他急急忙忙放開她,嫣然已痛得淚珠兒在眼眶轉動,委屈地跌在床裡扁起小嘴。
「嫣然……」
「走開,別碰我……」她口齒不清地揮開他,將臉蒙在枕頭上,只想大哭特哭。
「嫣然……」
還想再說什麼,寢室和花廳間的落地罩處傳來一聲輕咳。天行側過頭去,看見桂兒用手指著側轉向花廳方向的大夫佝僂的身影。
「大夫,你來得正好。」天行大跨步將年屆耆艾之齡的老大夫扯到床旁,催促他趕緊幫哭得淚涔涔的佳人看傷。
嫣然看見老大夫在君天行嚴厲的目光監視下抖著手為她裡傷,心裡過意不去,強忍著痛,投給老人家一個安慰的笑。
大夫鬆了口氣,很快完成包紮,迅速起身告辭。
「不痛了?」天行柔聲細語地問她,想到他的種種罪行,嫣然心裡有氣,背轉過身不理他。
「嫣兒,周書宇究竟有什麼魔力,讓你對所有的人笑,就是不對我笑?難道你忘了從前你有多依賴我?忘了你常衝著我笑得好甜,忘了我倆之間的婚約……」
字字句句摧折肝腸的指控,聽得嫣然既心酸又著惱。明明是他先忘的,還把一切過錯推在她身上,怎麼可以?
「我沒忘,忘的人是你!」她逸出一聲哀鳴,悲痛地捂著臉。
「我沒有忘,我一直在找你。」聽出她話裡的傷心,天行試探地將雙手放在她肩上,嫣然含在眼眶中的淚水,不爭氣地氾濫下來。
「找我做什麼?」她哽咽著,小臉皺成一團。「你已經有了妻兒,還找我幹嘛?」
「妻兒?誰說我有妻兒的?」
「你不用解釋了,我都知道。」
「知道什麼?嫣兒,你轉過身面對我,咱們把話說清楚。」聽得一頭霧水的天行,堅持要她說個明白。
「你還想騙我?」無法相信他有這麼卑劣,明明有了老婆和孩子,還要哄她!他把她當成什麼了?嫣然心裡的幽怨全化作淒厲的憤怒,霍地轉向他,纖纖十指揪住他的衣襟。
「可惡,你為什麼這麼可惡?」淚霧遮迷了她的眼,教她看不清楚他臉上怔愕的表情。「你早就娶妻生子,還想瞞我?你把我當成什麼了?如意算盤打得滴答響,把我當成無知村婦,會傻得被你騙去當小妾嗎?你想都不要想!」
泫然涕淚還要故作強硬的脆弱表情,有說不出來的誘人、令人心疼。天行好想一把將她摟進懷裡溫存,可先決條件是得把她小嘴中嚷的什麼娶妻生子、騙她當小妾這些字眼弄個清楚。
「嫣兒,你胡說什麼?我何時娶妻生子的,自己怎麼不知道!你不但是我的正室,還是我唯一的妻子,今生我不會再納進其他妻妾了!」
這番宣示十分令人感動,儘管心情跌到谷底,嫣然還是得這樣承認。可是——他騙人!
「你敢否認昨兒個我救的那兩名孩子不是你的?還有……」憶及高貴少婦溫婉、親蔫的態度,嫣然的兩隻淚眸再度蓄滿水氣,捶著胸房哽咽道:「孩子的娘都向我表示了,她還要我……喊她大姊!」
嗚哇一聲,嫣然投進他懷裡痛哭失聲,她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回事,明明心裡埋怨他,還是身不由已地投入他懷中尋求安慰。可是……這副胸膛感覺起來既溫暖又牢靠,讓她忍不住想要靠近。嗚……就是這樣啦,沒別的意思。她就是想在他懷裡哭嘛!
天行總算從嫣然沒有條理的哭訴中,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了。
顯然今早大姊來看過她,不曉得她是怎麼跟嫣然說的,使得嫣然產生誤會,以為大姊是他的妻子,禮紅、禮綸是他的一雙兒女,才會對他這麼陰陽怪氣,跟周書宇完全無關。
這樣的結論,令天行鬆了口氣。
難怪她會這麼傷心,一個笑容也吝惜給他。心裡漾起柔情,他決定盡快將事實解釋清楚。
「嫣然,其實……」
嘩啦啦的珠簾被掀起、落下的聲音,細碎的腳步雜沓聲,嘻嘻哈哈的孩童笑鬧聲,加上一兩聲為人母的嬌喝,依次灌進靜謐的睡房。
嫣然自天行懷抱裡抬起驚惶的淚眸,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一對粉雕玉琢的姊弟從半垂紗帳的落地罩門戶闖了進來,見到天行嘻笑出聲。
「舅舅……」禮綸飛奔向他,短胖的身軀爬到床上,一雙肥嫩的小手巴住天行不放。
舅舅?
嫣然的腦子瞬間轉為空白,吃驚地張圓小嘴,眼光從小男孩俊秀可愛的臉蛋,看向天行深邃的眼眸。那眸心裡閃爍的一點光亮是什麼?一抹促狹自他漆黑黝亮的眼瞳擴散向眼角,再擴散到健康的臉頰,然後是向上揚起、含著揶揄笑意的美好唇形。
「舅舅。」禮紅像個小淑女般,踩著端莊、細碎的步伐來到床前,優雅地福了一禮。
嫣然的櫻桃小嘴張得更大,可以吞下一顆鵪鶉蛋了。
「咦?」禮紅訝異地望著嫣然。「姨怎麼在哭?誰欺負她了?
「誰在哭?」君明珠頭上綰著牡丹頭,梳得黑亮亮油光光的蓬鬆髮髻上插了數只金銀珠玉做成的髮簪、步搖,粉嫩的鵝蛋臉上柳眉鳳目瑤鼻櫻唇,身穿一襲大袖圓領的紅緞子襖,下著沙綠綢裙,腳上一雙大紅鍛子白綾高底鞋,婀娜多姿地走進來,嬌媚的模樣端的是風情萬種迷煞人。
嫣然見到她,才止住的淚又不自覺地往下流。跟人家一比,她覺得自己像個不起眼的小丫頭。
「娘。」禮紅迎向母親,白嫩的小指頭向震驚到極點的嫣然比過去。「昨天救我們的那位姨在哭哩,可不是我們欺負她喔,一進來便見她在舅舅懷裡哭了。」
趕緊撇清自己和弟弟的清白,禮紅睜著烏亮圓眸,看到親愛的母親大人如一陣風般朝床上撲過去,人未到,清脆的數落聲像大珠小珠落玉盤般直落到舅舅身上,罵得他目瞪口呆。
「天行,你是怎麼回事?嫣然妹妹傷成這樣已經夠難受了,你還惹她生氣!娘從小對你的教導都忘記了嗎?女人要哄要疼,不是讓你拿來出氣的!大清早不見人也就算了,才回來便惹得嫣然妹妹傷心,看我饒不饒得了你!」
小嘴兒一張一合,完全不讓受委屈的天行插嘴,哼的一聲,撤下晚娘臉,改換上一張堆滿笑的慈眉善目菩薩臉,轉向嫣然仍掛著淚珠兒、欲說還休、滿漲羞愧桃暈的臉龐。
「妹妹別難過,有什麼事跟大姊說,大姊會為你做主!」她一把將頭低低、楚楚動人的可憐人兒摟進慈母般溫暖的懷抱,輕拍著她的柔肩安慰。
嫣然怯怯地從明珠肩上偷覷向被人冤枉的天行,被眼淚洗得分外清亮的眼瞳盈滿歉意及羞愧,見他似笑非笑地扯動唇角,表情諱莫如深,心裡忐忑不安。
他會不會生她的氣?
嫣然握緊小拳頭,粉嫩的唇瓣有如被寒風拂過的梅瓣,顫巍巍地抖了起來。都怪她啦,捕風捉影地誤會了人家,無理取鬧地發了一頓脾氣,看她現在要怎麼跟人家賠不是。
「妹妹,你這樣不吭一聲,叫大姊怎麼替你討回公道?」
「夫人……」她羞怯地抬起螓首。
「還叫我夫人,咱們是一家人,該叫大姊了。」明珠愛憐地拍撫嫣然紅嫩的粉靨,沾染上水氣的無邪眼瞳清楚反映出她的形影。瞳裡的人有著一張笑咪咪的臉,看起來賢良高貴。嗯,她就是這樣沒錯。
「大……姊。」嫣然結結巴巴地蠕動小嘴。「你別怪他,是我不好。」
「他對你這樣,你還幫他講話。」明珠不以為然。
「真的是我不對,怪不得他。」嫩澀的嗓音越說越低,歉疚加羞愧助長了胸房的鼓噪,越發不敢抬頭面對受盡委屈的未婚夫。
「妹妹,別一味地往身上攬。男人不能這樣寵,尤其是天行,他是鐵石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