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金玉良緣

第10頁 文 / 岳盈

    「沒事了……」他一再重複,灼熱的鼻息吹拂得她的皮膚發燙,鼻端聞到他夾帶男人氣息的溫暖味道,心被薰暖迷醉。

    不知過了多久,嫣然感覺到他灼熱的唇在她額際輕觸了一下,她羞得不敢睜開眼。他以為她睡著了,將她輕放在床上,交代侍女照應她,才悄悄離開。

    後來,服過藥的她果真陷人昏沉,直到舅舅來才勉強打起精神,對舅舅的話卻聽了個迷迷糊糊,害她到現在仍搞不清楚狀況。

    他到底是誰?為什麼留她在這裡?這棟華麗的住宅是屬於他的嗎?舅舅為什麼這樣放心由他來照顧她?

    種種問題,困繞著她單純的小腦袋,她終於忍不住向桂兒探問此間主人的身份。

    「小姐不認識君大爺?」桂兒顯然比她還要震驚。

    原來他就是……

    頰生芙蓉,嫣然伸手摀住火紅的臉頰,羞啊。

    他……他知道她是誰嗎?是因為曉得她是他的未婚妻才這樣溫柔待她?還是他對每位落難女子一律熱心地伸手相助?

    澀澀的感覺突攫心房,很快卻釋然了。就算是那樣又怎樣?他只是心地特別好而已。她寧願相信他是因為她是他未婚妻的關係,才對她特別。這也解釋了舅舅將她安心留在這裡的原因。

    而且就算他先前不知道,事後舅舅定告訴他了。難怪他會以溫柔呵寵的眼光看她,儘管今早到現在還沒來探視過她(一定是因為他忙的緣故),可是……她知道……他一定是關心她的,畢竟——她是他的未婚妻嘛。

    是這樣嗎?

    心情反反覆覆,乍憂還喜,但總歸是甜多酸少,直到午膳前來探望她的華貴少婦:她認出是昨天摟著兩個孩子,在他們身後哭叫的貴婦——熱絡地一把摟住她,盈滿激動的淚水撲簌簌往她身上落,蠕動不休的小嘴夾雜著感激的讚歎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大串,嫣然困惑茫然的眼瞳漸漸轉為震驚,繼而被破碎、哀痛的情緒所取代,但很快隱藏在強顏歡笑下,教人看不出她心裡的失落。

    那位夫人是怎麼說的?

    嫣然意興闌珊的回想,心房漲著奇怪的酸楚。

    「嫣然妹妹,我可以這麼叫你嗎?天行都告訴我了。禮紅、禮綸的命全都是你救的,要大姊怎麼報答你?好妹妹,大姊不曉得該怎麼說,總之,孩子們和我都欠你一次。」說完,她以寬大的袍袖拭淚,那雙尊貴美麗的眼睛氤氳著一層薄薄的霧氣。

    她當時聽得一頭霧水,只張嘴惶恐地喊了聲:「夫人……」

    貴婦人掩嘴咯咯笑地打斷她的話,笑得瞇瞇的眼睛裡眨著親愛,拉著她的手道:「好妹妹,都是一家人,這麼客氣幹嘛?喊我大姊就行了。」

    大姊?

    她張大眼睛,不知所措。一小縷不受歡迎的思緒漸漸佔據她的心,她該不會是君天行的……不,怎麼可能?他是她的未婚夫啊,婚事十六年前就訂下來了,難道……天哪!她彷彿聽見某種東西碎裂的聲音。

    貴婦人完全不明白她從胸臆間直漲到眼睫處的酸楚,只納悶她粉紅的曼頰怎麼會突然失去血色,掌中的溫度為何會驟然變冷。

    「妹妹,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桂兒,快請大夫來!」她大驚小怪地呼嚷著僕婦,嫣然著急地搖頭。

    「我……我沒什麼,只是……嗯,有點疼而已。」她搭住胸口道。

    貴婦人眼中有著迷惑。「你不是腳受傷嗎?」

    當嫣然尷尬地轉開臉時,她卻像是恍然大悟地笑開懷。「我懂了。人家說十指連心,腳筋大概也連心吧,難怪妹妹會心痛。天行也真是的,一早就跑得不見人影,不會來陪一下妹妹。」

    「他忙吧。」她囁嚅地為未婚夫辯白,曲握成拳的手抵住不斷抽痛的心房。

    「難得妹妹這麼體恤他。」貴婦人向她拋了個曖昧的眼色,嫣然抖落唇邊的苦澀,勉強回她一笑。

    「咱們別管他了。我吩咐廚房替妹妹熬了些人參烏骨雞粥,還有幾樣清簡的小菜。甜點是冰糖燕窩,給妹妹補身子。」貴婦人向隨身侍女吩咐,很快地桌面上便張羅了一盅盅色香味俱全的精緻美食。

    「桂兒,服侍小姐用餐。」貴婦人揚起嬌美的芙蓉臉蛋,倨傲地對侍女下令,轉向嫣然時,再次堆滿笑。「妹妹若有什麼需要,儘管告訴大姊。原諒我不能陪你用餐,我家那兩個小鬼見我不在就作怪,怕奶媽管不住他們,我得看著去。」

    「夫人……」

    「叫我大姊就行了。」像來時如一陣風般,美艷貴婦的離去更像旋風般迅速俐落,嫣然怔忡地凝視她離開的方向,許久之後才在桂兒的催促下,食不知味地享用美食。

    她真的好心痛,若不是桂兒在一旁服侍,她一定、絕對、必然會哭得很淒慘。嗚嗚嗚……心好痛,可惜了這些色香味俱全的佳餚,入口後全和著她往肚裡吞的眼淚成了苦澀。

    為什麼這樣?

    她就不會晚點再過來告訴她這樁令她夢醒、心碎的消息嗎?等她享用完這頓難得一嘗的美食,再告訴她嘛!一個死刑犯總有先吃飽好上路的權利吧?

    可惡,好討厭!

    好不容易才有機會吃到這麼精緻的菜餚,卻因為心裡的苦而走味,氣死人!

    連甜郁爽口的燕窩吃到嘴裡都澀澀的,嫣然的味覺徹底被變壞的心情打敗。

    寧為雞口,不為牛後。

    儘管有夫婿的寵愛,當人家的妾注定是沒什麼地位的。可惡,她明明是正室,怎麼隔了十六年就走樣了?君天行,我恨你!你怎麼可以拋棄我娶了別人?

    嫣然恨不得捶胸頓足,但一來有桂兒在場,不好發作,二來她知道一定會很痛,只好作罷。

    看那位貴婦人雍容華貴的樣子、慣於頤指氣使的作風,嫣然清楚對方的出身非富即貴,她一個窮哈哈的小村姑,怎麼跟人家比?何況剛才人家還很大方、很親蔫地喊她妹妹,分明是佔定正室的位置了。嗚……她不要啦,還她的正室來!

    不嫁了,回去告訴舅舅她不嫁他,雖然他是那麼英俊、溫柔、體貼、多金……反正,她不要嫁他了,她絕對不要當他的妾,隨便嫁個人也比嫁他為妾好!

    嗚……想哭,卻得命令嘴唇往外咧,硬教眼淚往肚裡吞,只等桂兒收拾好餐具往外走,硬擠出來的歡顏瞬間垮了下來,淚珠兒撲簌簌往下掉。

    把握機會使勁地哭,桂兒一會兒就回來了。她將臉轉向床裡,用袖子遮住,這樣桂兒就不會發現了吧?

    冷冷的淚落了滿腮,嫣然努力控制胸臆間五味翻轉的情緒。桂兒在床邊喚她吃藥,她裝睡,可是桂兒仍不放棄,還用可憐兮兮的哭腔喚她,嫣然心軟了下來,只好硬著頭皮、紅腫著眼瞼轉向她。

    「小姐,你怎麼了?」桂兒大驚失色。

    「我腳痛。」她勉強笑了一下。

    桂兒像是想不明白腳痛可以哭得這麼傷心的道理,低聲安慰了她幾句,服侍她將藥汁服下,告訴她晚點大夫會過來替她換藥。

    而後,嫣然就躺在床上,對著層層床幔發起呆來。

    陽光透過紗帳照射進來,卻溫暖不了嫣然冰冷的心。她幽幽歎氣,十年來的委屈酸酸澀澀地漲滿胸臆。她是怎麼了?從不回頭看的人,為何在此刻會被以往的傷心事所困擾?

    她不明白。

    從再度和君天行重逢後,她就什麼都不明白了。

    如果,只是如果——五年前他問了她名姓,知道她是他的未婚妻,是否他們就會有美滿的姻緣?可是……粉白柔嫩的唇瓣輕顫了起來,那兩個孩子看起來不只五歲,他早在那之前就成親了!

    壓抑的悲痛自唇間逸出一聲,淚,不經意又溢滿眼眶。

    「小姐,小姐……」桂兒突然的呼喚嚇了嫣然一跳,還以為哭聲被人聽見。

    「桂兒……」她遲疑地應了聲,吸了吸鼻子,以袖子拭掉淚漬。

    「小姐,你醒了啊。」桂兒鬆了口氣。「有位周公子自稱是小姐的朋友,希望見見小姐。」

    「周公子?」

    「他叫周書宇。小姐認識嗎?」

    桂兒的聲音裡有著無法掩飾的好奇,但是嫣然無心理會。

    「他在哪裡?」她勉強從床上起身,桂兒掀開簾帳過來扶她。

    「人在大廳。小姐要見他嗎?」

    「好吧。」周公子對她那麼好,又來看她,總不好意思不見吧。可是腳受傷不能走路呀,嫣然濃密有致的秀眉蹙了起來。「桂兒,可能需要麻煩你扶我到大廳。」

    「小姐不用擔心,我去叫人準備軟轎。」

    桂兒興匆匆地跑出去,半晌之後便回來,還打了盆水服侍嫣然淨臉,替她梳理散亂的鬢髮,直到鏡中的人兒再度光鮮亮麗起來,才吩咐外頭兩名勇健的僕婦扛了軟轎過來抬她。

    嫣然還是頭一次坐這種轎椅,好奇心之外還有種麻煩人家的不好意思。

    從她所住的院落到大廳要好一會兒,沿途花木扶疏,雖是秋天,還是有應時的花朵輪番開放,陽光自枝楹間斑駁灑落,是個秋高氣爽的好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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