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胡蝶
聽見「油畫」二字,若彤的頭皮頓時發麻——鄭擎,這個在她生命中佔著極生要地位的男子,他就相當偏愛畫油畫,題材則是一朵朵爭妍怒放的玫瑰。
天哪!已經那麼久了,她居然還能立即聯想到。
但她立刻提醒自己——這個麥可是個不折不扣的外國人,跟他壓根兒摸不著邊呀,她不該胡思亂想的。
她索性停下筆,合起眼前的文案,整個人往後靠,抬起頭來盯著慧慧瞧。
「他幹麼對咱們那麼好?」
「人家有愛心啊!再說,他只是個業務畫家,跟我們合作,他不但有優渥的酬勞,還可以藉著綠晶的名氣提高知名度,順帶奠定良好形象,不是一舉數得嗎?」
若彤閉了閉眼,揉揉太陽穴。「這個計劃我沒意見,花點錢讓程氏形象更上一層樓並不為過,也是邁向國際化遲早得做的事……我看,就全權交給你和齊叔去負責吧。」
「可是——」
「可是什麼?有什麼問題嗎?」若彤微張開眼看她。
若彤心裡只要一出現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影,她便覺得渾身乏力,現下,她只想盡快打發慧慧,好一個人靜靜。「可是,麥可來台灣那天齊彥飛正好在香港談生活,屆時可能要請你親自去接喲!」
若彤秀眉微蹙地道:「不能找別人嗎?我很忙耶。」
「不行、不行。」慧慧連聲急道。「齊彥飛說,這個人對我們公司很重要,為了表示誠意,最好由高層親自迎接。」
「你倒好——現在什麼都以齊叔說的為準,你吃了他的口水啦?」若彤沒好氣地瞪了慧慧一眼。「到底誰是老闆啊!」
慧慧十分難得的沒跟她計較,反而興沖沖地傾身向前,微笑地看著她。「就因為你是老闆才要你去呀!」
「真的要去?」
慧慧用力點點頭。「不用懷疑,當然是你去嘍!公司的理念還有誰比你更清楚?經由你把這個訊息完整地傳遞給麥可,他才能設計出最貼切的東西呀!再說,搞不好那個麥可可是帥哥一個喲,聽說他雖然接過許多國際知名的case,但實際年齡才三十出頭,而且還未婚呢!你何不考慮考慮?」
若彤板起臉道:「慧慧——說好不再提這個的!」
「但你總不能為了那個鄭擎一輩子不結婚吧?」慧慧終於忍不住插著腰,把話挑明了說。「若彤,我知道那件事帶給你的傷害很大,但是……都五年了,你總該清醒了!擺著像祈少風那樣癡情的男人不理不睬也就算了,只是,在遇到一個真的很優秀的男人時,為什麼不給自己一個機會呢?
若彤朝她擺擺手。「我頭好痛,你別再唸經了行不行,我去就是了!把時間給我——」
慧慧迫不及待地趕緊說道:「下個星期一晚上七點。」若彤警覺地看了她一眼。「怎麼?我答應去,你好像很高興似的?」
慧慧雙手快速地在胸前交叉比動著,迭聲道:「沒什麼、沒什麼!」不待若彤再問下去,便急著走了。
等慧慧離開若彤辦公室,若彤還是覺得不太對勁,但她馬上又反駁自己,對不爭氣的她而言,只要沾上「鄭擎」兩個字的事情,哪件會讓她覺得好過了?
那個曾經讓她瘋狂尋找,卻如泡沫一般徹底消失的男人哪!
想起自己曾為他嚎啕大哭、心碎傷慟,直到如今,她胸口仍會無法遏抑地隱隱抽痛。
但是又怎麼樣呢?
別說再見面的機會極其渺茫,就算上天再給他們一個偶遇的機會,她又該用怎樣的心情去面對他?
五年前的那個春天,她騙了他,而他卻選擇一走了之,又有誰能說得清楚,究竟是誰負了誰?
為了讓關心她的人放心,她試著讓微笑重回她臉上,但,沒人比她更清楚,心底失落的那個部分——是永遠不可能補得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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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這個麥可先生還真勾起了若彤幾分好奇心。
說穿了,還不是這位慧慧口中的年輕設計家居然還是個業務的油畫家,若彤才會興起這種莫名的情,就跟她這幾年來,特別熱中於贊助一些年輕畫家開畫展的情形一樣,全是為了鄭擎。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男人即使再優秀,他能夠像鄭擎在第一次目光接觸的瞬間,就掠奪了她的心嗎?
當然不能!她隨即否定自己荒謬的想法。
除了鄭擎,再也沒有誰能教她怦然心動。
飛機誤點了,若彤懶懶地躺靠在椅子上,吩咐著不遠處,舉著一塊歡迎招牌的司機。「阿魯,我休息一會兒,你看見可能的人就喊我一聲。」
「是,程董。」
語畢,若彤閉上了眼睛,試圖放鬆心情休息一下,無奈心頭掛著一件事,她怎麼也無法安心地閉目養神。
甫張開眼,隨即映入眼簾的是一雙被黑色合身西裝褲包裹著的長腿。
隨著對方邁開腳步,黑得發亮的皮鞋踩在光可鑒人的地板上,啪噠啪噠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不由自主地將眼光向上調整……同色系背心裡是件真絲的藍灰色襯衫,領口的亮銀色領帶極具品味。
她欣賞的眼神流連停頓了一會兒,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繼續向上看——及肩服貼的烏亮中長髮、緊抿的薄唇、挺直如雕刻的鼻樑……
驀然,若彤的目光硬生生煞住。
那一雙湖水般深邃難測的眸子!好眼熟——她見過的……
剎那間,五年前那種全身血液逆流、渾身發冷的感覺又再次襲向她。
是他——她曾經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面的鄭擎?
除了乍見他的驚詫外,更讓若彤無法接受的是,他竟然親暱的挽著一個纖細得彷彿風一吹就要倒的女人。
那個女人是誰?他的情人嗎?
哦!老天真是開了她一個大玩笑。
見他們筆直地朝阿魯走去,若彤真慶幸為了遮掩自己的黑眼圈,她戴著一副足以遮去她半張臉的墨鏡。
趁他們尚未走近,心臟已經快要負荷不住衝擊的若彤二話不說便抄起皮包站起身,胡亂地朝阿魯道:「阿魯,我忽然覺得身體不舒服,先走了,待會兒接到客人,就直接將他們送到下榻的飯店,知道嗎?」
看見她的蒼白,不明所以的阿魯以為她真的不太舒服,只能傻愣愣地點頭。「要真有什麼事,就找慧慧吧!她的電話你有吧?」
來不及等阿魯回答,若彤已經急促地踩著高跟鞋落荒而逃。
亂哄哄的腦袋裡此刻裝不下別的,她只知道,就算命運的安排讓她無法不見他,至少她不要是在現在——她舊傷撕裂、心正淌著血,如此難堪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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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鄭擎的震撼,讓若彤整個晚上都恍恍惚惚地。
她做夢也沒想到他們居然會以這種方式相遇!整個晚上,她只是呆呆地躲在床上瞪著天花板看,什麼事也不能做。
她的腦袋一片空白,無法真正地思索什麼,也無法真正地感受什麼,只能放任許許多多記憶的片段在腦海飛掠而過,情緒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驀然,午夜的電話聲將陷在恍惚沉思中的若彤驚醒,若彤瞄一眼牆上的鍾——
凌晨一點多了?!天哪,她居然發呆了這麼久!
這麼晚了,會是誰呢?
程若彤遲疑地拿起電話,她怯怯地喂了一聲。
「Angel——為什麼逃得那麼急?」
電話那頭傳來的低沉嗓音在夜裡顯得格外清晰,那舒緩而重量十足的字句,鏗鏘有力地敲在若彤的心坎上,讓此時脆弱的她更加不勝負荷。
這聲音——太熟悉了!
她畏縮得連心臟都糾結成一團。
Angel……
除了他,還有誰會叫她Angel?!
「Angel,為什麼不說話?」
回憶起自己曾對他的癡心愛戀,想起他曾對她的霸道佔有,若彤的心又是猛然一跳,不知是在恐懼他,還是恐懼她體內那個為愛瘋狂的程若彤。
「你……你是誰?」
「如果不知道我是誰,你的聲音又怎麼會抖瑟得那麼厲害?」
接著,是好一段雙方都不再出聲的沉默。
鄭擎在電話的另一端蟄伏等待著,胸口有股蠢動,卻還找不出該如何出擊的章法。
早在齊彥飛找上他的當口,他便知曉一切了——
要是他猜得沒錯,根本是故意找上他,而且也故意讓他不費吹灰之力便得知若彤正是程氏企業的負責人。
至於齊彥飛的用意——他不瞭解也不想瞭解,只是,在一種強烈慾望的鞭笞下,他接下了程氏的case,並且回到台灣。
他想看看她,看看那個曾帶給他莫大快樂卻也莫大難堪,讓他一瞬間從天堂跌入地獄的女人,現在究竟過得如何。
夾帶著與她勢均力敵的財富與名聲再次回來,他已與五年前的自己大相逕庭,他有十足的把握,在她面前,他絕對可以扳回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