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童瞳
她對外婆撒了謊,說她已經和日出聯絡上,要外婆和馬外公不要擔心,因為他的朋友很盧,才會煩得日出沒空和她聯絡。
她決定還是回到她的小窩,縱使隨時會有討債公司的人來找麻煩,她也不想回到蔣日出那裡,她怕萬一一進去,雷夢娜也在那,兩人也許重修舊好,她的出現,只是徒增尷尬而已,她不想去冒這風險。
捷運車廂喧嘩吵雜,幾個高中生在討論偶像明星的八卦新聞,一位中年上班族臉上掛著疲累,將頭斜靠在一旁,不時打著盹。
宋月洛的手裡,緊緊握著手機,她重新將簡訊秀了出來,那一串簡捷有力的交代,仍清清楚楚印在上頭--
夢娜出事了,我去看她,白天給妳電話!
她出事了,到底是出了什麼事,讓他一整天都忘了給她一通電話。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該死地在乎他要不要打來,以前沒有他在,她也過得很自在,現在,好像因為太過依賴,讓她這樣六神無主:心神不寧,值得嗎?
為何一沒有他在身邊,孤獨與寂寞就來狂蝕她的心,她好恨,她不該這麼愛他的。
昨晚,兩人還在花前月下,她一直以為,她是深受上帝眷顧,誰知道,一夕之間,風雲變色。
握在手上的手機響了起來,屏幕上顯示著名字。是他,他終於打來了!
蔣日出一開口就是不斷抱歉。「月洛,我真該死,夢娜煩得我都無法打電話給妳,喔,對了,妳現在人在哪裡?」他聽見捷運隆隆的聲音。
「我要回我租的地方。」
「不行不行,妳不能回那裡去,要嘛,就回我家,要嘛,就再回八里,我也比較安心。」他口氣聽來著急。
「我不想讓你外公和我外婆擔心,我跟他們說了沒事,但我這樣子,他們一定不相信。日出,你到現在才打這通電話給我,你是不是還打算繼續待下去?」
「她有癲癇的毛病,加上她的親人都在國外……」
「好了,你不用說了,你去忙吧!」
她根本就不想再聽下去,他的心被雷夢娜綁死了,她解不開,而她也沒那力氣去做解繩這工作。
「月洛,妳不要誤會,我跟夢娜是不可能的,妳不知道,癲癇的人發起病來,十分可怕,我至少要等她情緒穩定,讓她慢慢接受我跟她已經不可能的事實,這才對呀!」他竭盡心力解釋,但宋月洛卻不這麼想。
「情緒穩定?鬼知道她要等到民國幾年才會情緒穩定,蔣日出,你什麼都好,就是心太軟,這種需要你當機立斷的事,你也得做得這樣拖泥帶水嗎?」她吼道,全車廂的人都目不轉睛看著她。
雷夢娜就是知道他這種個性,看透他的脾氣,只要她一天到晚,來個三場癲癇大賽,她的蔣日出就離不開她了。
她的如意算盤她都看得出來了,為何他就想不出個對策,只能按照她的劇本走呢?
「我不想說了!」她把手機切斷後關機,看著外頭月台。厚,坐過頭了,都是他害的啦!
她急忙走出捷運站,夜幕低垂,霓虹耀眼,她拖著腳步,慢慢走回住所。
牆上那些骯髒污穢的話依舊清晰可見,一進屋沒多久,家裡的室內電話響起,她猶豫一會兒,傾身接聽。
「是不是月洛啊?」是秦婆婆。「妳真的在家啊,妳這孩子,剛剛日出打電話來,問妳有沒有打給我……妳不是告訴外婆,說妳和他在一起,怎麼……」她的聲音聽起來焦急萬分,一旁還有馬鐵山傳來要她「慢慢講,別急」的勸告。
「外婆……」她用手掩住口鼻,她好想哭,好想外婆。「我沒事,我……很好,真的。」
「真的沒事嗎?可是日出他……」
「是有一點點誤會,不過現在已經說開了,外婆,馬外公那兒的環境,妳喜歡嗎?」她趕緊轉移話題,好分化外婆的不安。
「這裡好山好水,又有人可以說話,當然好了,月洛啊,外婆覺得日出這孩子不錯,就是他托人把外婆帶到台北來的,他說一家人本來就不該相隔那麼遠,唉,想想也對,搬來台北,外婆能更常看到妳,心裡就歡喜、踏實了。」從她的口氣中,聽得出對蔣日出的安排,頗為滿意。
外婆的心情是很愉悅的,不等宋月洛答話,緊接著便往下繼續說道:「從妳馬外公口中,聽得出日出是個很有上進心,又很有愛心的男孩子,我看你們相處得不錯,要是彼此看中意就試著交往,外婆看他也是很喜歡妳的,妳呀,能夠早點有個好歸宿,外婆也比較能放心。」
外婆,現在日出在陪著他以前的未婚妻,我恐怕無法如妳所願了!宋月洛在心中答道。
「外婆,我知道了。」她有些哽咽,而為了怕外婆聽到她抽泣的語氣而起疑,她不得不匆匆結束通話。「外婆,我還有事要忙,不跟妳多說了。」
「妳沒事我就放心多了。」
掛上電話,秦婆婆的臉是微笑的,可宋月洛的表情是痛苦的。
放下電話,她嚎啕大哭,貼著冰冷的牆,室內一片黑暗。
不要等到已成定局,她才恍然大悟,畢竟他和雷夢娜有三年的深厚感情,而她呢?區區幾個月,她如何能平起平坐,要求同等對待。
她的身子埋進沙發,想著下一步該要怎麼做,這時,外頭門鈴大作。
她一度以為是討債公司,開了門後,才知道站在門外的不是別人,正是蔣日出。
「妳為什麼要把手機關掉,妳知道我有多著急嗎?」他氣喘如牛、臉色鐵青,口氣比平常凶十倍。
「你……不是在醫院嗎?」
蔣日出推開門,一個跨步率先走進客廳,他停下大喘了口氣,雙手扠在腰問,半晌,這才回頭問了一句。「妳為什麼要關機?」
他真搞不懂,她為何要在他一團混亂時,還要插上一腳。
過去相處的那段期間,她給他的感覺,總是很明理、很理智,為何這次她就連一點判斷能力都沒有,總覺得他和夢娜還藕斷絲連,還是有那麼一腳。
「我問妳話,妳怎麼不說呢?」
他突然變得好凶,好像變成另外一個人。宋月洛緘默,她選擇關機,是怕聽到他說一些她不想聽的,怕他說對夢娜種種的好,怕他一直把心惦記在夢娜身上,她會歇斯底里,她怕會控制不住自己。
「妳真的沒話可說了嗎?」他大大喘了一口氣。「想關機就關機,想選擇逃避就逃避,妳把我們這段時間所培養的感情,看成了什麼?」他用力捶桌,小小茶几受不了他的拳力,桌腳幾乎有些鬆動。
他看她還是直直站著,什麼時候她開始選擇緘默不語,是覺得沒什麼好說的了,還是心裡有譜,認為這種事端看當事人的態度,她無從左右對方?
「好,這是妳給我的態度,那我走了,妳自己好自為之。」說完,他當場掉頭走人,那行為舉止瀟灑得像個薄情郎,讓宋月洛不禁看傻了。
這……這像是他的個性嗎?
好歹,他也該低聲下氣解釋,哄她兩句逗她開心,怎知他這次簡單交代個一、兩句話,就耍起豪邁,拍拍屁股閃人。
看他還真的走出大門,她猝然心痛得揪了起來,腦袋缺氧,整個頭暈眩得快要站不住腳。
站在冷寂的屋裡,望著他離去的方向,她哽咽起來,眼淚更是落得滿腮。她想叫他別走,可請求男人別離開,一向不是她的作風,可她真的好需要他,特別是在這時刻,他的所有好,全都浮上心頭。
她極不願相信他真走了,緩慢走到屋外,她打開門,望著冷冷長巷,地面還因先前的驟雨而乾濕不明,路燈孤單,老狗蹣跚,她望不到他的身影,佇立的心,悵然若失。
低著頭,落寞轉身,驀然,她看到前方不遠處,月光灑落的地方,一個高大頎長的身影,就在前方。
而蔣日出看到她追出來,四處尋找他的慌張樣,可開心極了。她在乎他,非常地需要他,讓他覺得自己在她心中非常重要。
他逐步朝她而來,看她淚如雨下,好像迷路的小女孩,突然看到爸爸一樣興奮,她的眼紅了、鼻子紅了,看得他心碎,卻又心喜。
「好了,不哭了,我就知道,妳要我,對不對?」溫熱的雙手為她抹去淚,他笑的很得意,眼裡滿佈深情。「妳真以為我走了?」
「你非要這樣嚇人才高興嗎?」她捶他,小粉拳像雨點般,落在他結實的胸膛。
「不嚇妳,怎麼把妳心裡所想的逼出來?」他抱著她秀秀,而她卻抱得更緊,緊得叫他意識到她多緊張他會離開。
他牽著她走回屋內,轉亮燈,看她哭得眼泡泡,跟職場上那種拚命三娘模樣,差得十萬八千里。
「哇,哭得這麼慘,一定愛死我了!」他好驕傲,樂得嘴角都飛起來了。
她氣得往他腳背一踩,他雖疼,但也是笑笑說道:「踩得好,宋月洛小姐,妳可以再踩重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