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唐絹
這時,一張照片突然攫去他所有的注意力,那是一張她在公園裡哭泣的照片,他認識她那麼久,不是沒有看過她掉過淚,但卻從來沒有看過她哭得這麼用力、這麼肆無忌憚。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剎那間賀時非恨不得自己的背上有一對翅膀,可以馬上飛到她的身邊。
但他現在這個樣子,連走出這棟房子都有困難了,何況是到她的身邊?
賀時非皺緊眉頭,用力捶了一下牆壁,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在她難過的時候,他竟然不能陪著她。
「好了好了,她不是三歲小孩子,一定能夠自己照顧自己的,復健時間到了,護士已經在等你了,你還是趕快去吧!」金催促著賀時非,藉以轉移他的注意力。
在復建室裡,他比平常更賣力的做著復建動作,額際早就因為疼痛泌出薄汗,他卻沒有因此而停下來,反而咬緊牙繼續做下去。
已經半年了,醫生說依他的傷勢,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能拄著枴杖站起來已經是一個奇跡,只要有耐心的繼續復健下去,將來有一天一定可以丟掉枴杖,恢復以前的模樣。
但這樣還不夠,他不要虛無縹緲的「將來有一天」,他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復原,這樣他才能重新站在孟語晨的面前。
只要一想著她的樣子,不管多麼難過的復健過程,他都可以忍得下去。
已經過了每天排定的復健時間,但賀時非仍不肯停下來,執意一直做下去。
「砰」的一聲,賀時非因為用力過度而跌倒在地,在旁的金和護士嚇了一跳,連忙跑過去要扶他起來。
「不要過來,你們統統不要過來……」賀時非吼住他們。
他們站在離他幾步遙的地方看著他,想要過去幫忙卻又被他嚴厲的眼神逼回原位,只能在旁看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拉著牆上的扶手慢慢站起來,然後又開始重複單調的復健動作。
見他已經持續很長一段時間,護士勸阻道:「賀先生,今天這樣就可以了,如果太勉為其難的話,不但不能達到復健的目的,還可能會有反效果。」
「你們出去,不要管我。」他還是自顧自做著。
最後金終於忍不住了,衝到他面前擋住他。r賀時非,你夠了好不好,如果你真的愛她的話,那就去找她啊,你現在是跛腳又怎樣?要拄枴杖又怎樣?她真的愛你的話就不會計較這些,如果她在乎的話,那代表她根本不愛你,你也可以趁早死了這條心,你這樣半死不活的樣子算什麼?」
聞言,賀時非跌坐在地,將頭埋進雙手間,他想她,很想很想她,他想要早點見到她,為了這個目標,他什麼都可以犧牲。
但是,還要花上多久時間,他才可以像以前一樣的站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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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已經半年沒有回來過的家門,裡面都已經蒙上一層厚厚的灰塵,回到熟悉的地方,讓她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彷彿看到那天她不小心燒了半個廚房,他破門而人的樣子,然後像是聞到了他端過來的美味食物,還有那天他幫她圍上那條黃色絲巾,讓她整個人像是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下。
許多記憶就這麼不設防的從腦海中蹦跳出來,以前從來沒有覺得這是多了不起的事,但如今想起來,她卻漸漸發現了蘊藏在其中,她總是忽略掉的——幸福。
那天她到隔壁找賀時非,卻被告知他已經「不在了」的事實後,她便再也忍受不了活在有他身影的地方,所以她想都沒想,便像逃命似的離開了。
這一去,便過了大半年的時間。
她在各個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國家走著,用對陌生環境探索的心去掩蓋掉對他的思念,她用最快最決絕的方式,把有關他的一切壓進心底最深處,上了把大鎖,就算偶爾不小心想起他,她也立刻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將他拋出思緒中。
一直到遇到那對老夫妻,她才終於正視自己的心意和承認對他的思念,就算他已經不在了,就算這段感情已經結束了,她也應該回來,親手為這段感情做結束。
所以,她回來了。
半年沒有清過的信箱中塞滿了一大疊的廣告單,孟語晨正準備丟進廢紙回收簍時,眼角瞥見一封不像是廣告的信件。
那是一個米白色的信封,上面陌生的筆跡寫著她的名字,沒有貼郵票也沒有寫上寄件人的地址,似乎是有人直接投入她的信箱中。
她有些好奇的打開信封,從裡面掉出一張紙片,上面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住址。
那是一個在隔壁州靠海的小地方,她沒去過,但曾經在地圖上看到過,但是,為什麼這封信會出現在她的信箱裡,又是誰要給她這個地址,這個地址裡又住著誰呢?
這些問題都無解,她也不再去想,隨手把紙條放在桌上,便開始打掃起積了半年的灰塵。
但她雖然暫時忽略那張紙條,卻不代表她忘了它。
幾天後,她又瞥見紙條還安放在桌上,她忍不住拿起來看了又看,想要找出之前沒有發現的端倪,但不管她用哪個角度看,都再也看不出來有任何的痕跡,就只是一張單純寫了地址的紙條。
她又再度把紙條放回桌上,但這次卻不像上次一樣,放下後便忘了有這回事,她心中一直想著有關這張紙條和上面地址的關係,想著這件事到底是誰做的,又有什麼用意?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她決定不再只是想而已,既然那裡藏著一個謎,她就去解開它,於是她租了一台車,帶了地圖,往紙條上的地址開去……
美國領土遼闊,雖然只在隔壁州而已,距離卻不近,她一早就出發上路,跨過州界時也已經是傍晚了,而到達那個靠海的小鎮時,又是幾個鐘頭以後的事了。
她照著紙條到達那個地址所在之處,發現那是一棟離其他住宅有些距離,在海邊的小木屋,屋裡亮著一盞燈,可見得這裡是有人住的,孟語晨在門口找了許久,還是沒有找到電鈴,她敲了一會兒的門,也沒有人來應門。
最後,她試著推開門,門沒有鎖,她探頭進去。
「有人在嗎?有人在嗎?」
她的聲音在屋子裡繞著,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但從屋子裡的整齊程度和亮著的燈,可以想見這裡有住人,而沒有上鎖的門,也表示著屋子的主人在裡面,並沒有出門。
孟語晨試著往裡面走,一面喚著,希望有人可以回應她,但她把這個不大的房子繞了一圈,卻還是沒有見到半個人影。
突然,她的目光被一間房間內的東西吸引住了,孟語晨走過去,推開半掩著的門,驚訝的看著印入她眼簾的景象。
房間裡的牆壁上貼著滿滿的照片,照片中有各種不同的場景和不同的人,唯一相同的是,每張照片裡都有她。
她猛然明白這裡面住的人是誰,但卻還是有點不敢相信,那個她以為早不在人世的人,怎麼可能會在這裡出現?
難道是有人在惡作劇?
但如果只是惡作劇的話,那人又何必這麼煞費苦心,暗中跟著她跟了大半年,還寫了張什麼都沒有、只有地址的紙條,如果那時她看到紙條時,把它當成垃圾丟了,沒有跑這一趟,那他佈置的一切不就白費力氣了?
如果這不是惡作劇,那麼、那麼……
正當她想著各種可能性時,身後傳來叩叩叩的聲音,她轉過頭,猝不及防的和來人打了個照面,然後忍不住淚流滿面。
「你……你沒有死?」她好驚訝,也害怕這其實只是一個美夢,一直到她摸到他溫熱的臉,才確定他是真真實實的活著,不是她的幻覺。「你沒有死,你還活著,你真的還活著……」
「對,我還活著。」完全沒有預期她會出現在這裡,賀時非的驚訝程度並不亞於她,他根本就還沒有準備好要見她,但她就在距離他不到三步的地方,就算他想躲也無處可去,更何況他根本不想移開他的視線。
「既然你還活著,你怎麼可以騙我、怎麼可以不來找我……」她又哭又笑的捶打著他。
「我也很想見你,可是我這個樣子……」
這個時候,孟語晨才注意到賀時非還拄著兩根枴杖,她馬上就明白這一定是那天為了救她,被嫌犯開槍打中的傷。
「那又怎麼樣?你以為我是那種只能同歡樂,不能共甘苦的人嗎?你既然有信心只要時間久了,我就一定會愛上你,你為什麼沒有信心我愛的不是你的外表、你的金錢或是其他外在的東西,而是你的人和你的心?」
賀時非看著她激動的樣子,心中一陣悸動,拋開枴杖狠狠抱住她,把她抱得好緊好緊,一直到她幾乎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