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唐絹
「今天天氣真好。」老爺爺看看蔚藍的天空說著。
「是啊！」老婆婆也跟著點點頭。
「聽說今年的春天來得早，櫻花也都提早開了，過幾天我們一起上山去看櫻花好不好？」
「可是我坐著輪椅，去哪裡都不方便。」
「沒關係，你想去哪裡我都會帶你去。」他對陪伴他大半輩子的老伴笑了笑。
「唉……都怪我這身病拖累了你，要不然你也不必天天這麼伺候我，什麼事都不能做，哪裡都不能去……」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你嫁給我的時候，我就已經說要照顧你一生一世，不管你是健康還是生病，我都不會忘記我的承諾，而且如果真要計較的話，你的身體不好都是年輕時陪我吃苦導致的，再這樣比下去的話，永遠沒完沒了，以後不要再說這種話了。」老爺爺難得的嚴肅起來。
「好啦好啦，我不說總行了吧！」見到老伴板起臉來，老婆婆識相的不再說下去。
他們兩個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的坐著，看看眼前綠意盎然的景色，聽聽枝頭小鳥的鳴聲，兩人的手相握著，就像一起扶持過的人生。
突然，老婆婆搖搖老伴的手，在他耳邊低聲道：「你看對面那個小姐，是不是一直在看我們啊？」
順著老婆婆的視線看過去，果然看見一個坐在離他們對面椅子上的女人，正癡癡的看著他們。
「老伴你看，她是不是精神有問題？」
「應該不會吧！」老爺爺猶豫道。
老婆婆又仔細觀察了那個女人，發現她望著他們的眼神裡除了羨慕外，還藏著悲傷，雖然天氣明朗陽光和煦，伹她的周圍卻像籠罩著烏雲般陰暗。
「你推我過去那裡。」老爺爺還來不及反對，她便轉動輪椅，朝那個女人的方向過去，他也只好趕快起身跟上。
那個女人和他們之前的距離並不遠，發現他們朝著她過來，她還來不及閃避，老婆婆就已經來到她身邊。
「小姐，一個人？」
孟語晨看了他們一眼，確定他們並沒有惡意後才輕輕點頭。
「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老婆婆直接問道。
聞言，孟語晨嚇了一大跳，她不習慣被人一眼看出心事，她原想搖搖頭，但一見到老婆婆像是可以洞悉人心的眼神，卻怎麼也隱瞞不了。
「你們夫妻的感情真好，真令人羨慕。」她沒有否認，卻也不習慣對人坦承心事，索性換了個話題。
「哪像你說的那麼好，我們也常吵架的，不信你問他。」她推推旁邊的老伴，老爺爺立刻附和的點點頭。
「真的嗎？」看起來他們就像電視中、書本裡的模範夫妻一樣，怎麼會吵架？
「當然是真的，我們從年輕吵到老，甚至差點離了婚呢！」
「那你們怎麼會……」
「每個人都是單獨的個體，當然也會有自己的個性和價值觀，兩個不一樣的人相處在一起當然就會有摩擦，這是無可避免的，但是只要彼此都肯努力，還是可以找出一個平衡點。」
「你們兩個很相愛嗎？愛又是什麼？」
「你們年輕人一定覺得要轟轟烈烈，死去活來才叫做愛，但是再怎麼濃烈的感情也有轉為平淡的一天，其實到我這個年紀，愛只不過是一種習慣，你習慣另外一個人的存在，習慣和他分享一切，習慣和他互相依靠，那就是愛的另一種面貌。」
「你怎麼知道你能夠相信另一個人，和他分享一切？」
「孩子，人生本來就是一場冒險，如果你一直躲在自己的殼裡，你怎麼會知道世界的美好？」
老婆婆的話讓孟語晨陷入沉思，同樣的話，賀時非也曾經跟她講過，他希望她能走出自己的框框，放開胸懷去接受他，和他一起為這段感情努力，但那時她卻沒有好好珍惜。
她總是想要保護自己，不想任何人傷害到她，但是這麼做的結果不但沒有保護到她，也讓他受了傷，如今想來，她以前真是個自私的人，只想到自己，卻沒有顧慮到他的感受。
如今她開始懂了，而他卻已經不在了……
「我曾經傷害了一個愛我的人，我知道他對我好，對我百般體貼容忍，像是有無窮的耐心，等著我給他一點回應，但是我卻沒有好好把握……」孟語晨像是回憶般輕喃道。
「你愛他嗎？」
「我自己也不知道……」
看著她困惑的表情，老婆婆閱遍無數人的雙眼早就看出來了，不愛一個人可以馬上肯定，可是開始猶豫不決時，就代表已經動了心了。「你愛他，對不對？要不然你也不會這樣煩惱了。」
她愛他……她愛他……
老婆婆的話不停在她心中盤旋著，這三個字像是釘子般被敲進她的心，把她堅硬的防備敲出一道裂縫。
在老婆婆鼓勵的眼神下，她終於願意承認她的確愛上他這件事。
但是，現在知道了又有什麼用呢？他都已經不在了。
孟語晨低下頭來，看著自己長裙上多了幾滴水滴，還以為開始下雨了。她抬起頭，發現天氣依然晴朗，水滴是從她的眼裡沿著她的臉龐滴下來的，然後越滴越急，越滴越密。
「我愛他……我愛他……我真的愛上他了，可是、可是……」她不斷重複著。
「不要急，有什麼話慢慢說啊。」老婆婆親切的拍拍她的手。
雖然只是個小動作，但她已經好久沒有體會過這種被呵寵的感覺了，孟語晨長久以來為自己建構起的堅硬外殼瞬間粉碎，她再也沒有辦法像以前一樣可以壓抑住自己的情緒，情不自禁的大哭起來。
「我愛他，我現在知道我愛他有什麼用，他都已經不在了、不在了……」
聽了她的話，老婆婆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將她摟進自己的懷中，任她發洩自己的情緒，哭個痛快。
良久，孟語晨終於累了，哭聲由大轉小，理智也慢慢回籠，她從老婆婆的懷中抬起頭來，擦乾眼淚不好意思的說：「對不起，我失態了。」
「哭出來舒服多了吧？」
孟語晨點點頭。
「你還年輕，人生的路還有好長，這次錯過了還有下次，我相信你一定可以遇到一個愛你的人，不要太氣餒。」老婆婆為她加油打氣。
「謝謝你。」
看老伴吃藥的時間到了，而孟語晨原本激動的情緒也平穩下來，老爺爺開口催促著老婆婆回家。
「對不起，耽誤你們那麼久的時間。」孟語晨歉然的說。
「沒關係，記得，要勇敢喔，你一定可以找到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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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我的信嗎？」拄著枴杖站在窗前的男子聽見有人開門進來的聲音，連忙轉過頭間來人。
「沒有。」回應的語氣相當不耐煩。
「怎麼可能沒有？原本應該每個月五號就要寄到，今天都已經七號了，怎麼會還沒有收到？」
「說不定東西寄丟了，地址寫錯了，要不然就是人家不想做你這筆生意了，原因多得很，怎麼不可能。」
「我打電話去問問看就知道了。」拿起電話便要撥出去，但號碼還沒有按完，就被按掉了。
「好啦好啦，東西在這裡。」拿出一個牛皮紙袋裝著的東西放到他面前。「真是搞不懂你耶，喜歡她就去見她，不喜歡她就忘掉她，這有那麼困難嗎？愛得要死還死撐著不見她，又搞什麼徵信社偷拍，明明那麼簡單的事情，偏要弄得那麼複雜，這樣做很有趣啊……」
「金，夠了。」他喝止那個男人的碎碎念，拿起牛皮紙袋迫不及待的拆開。
他小心翼翼的從紙袋裡拿出照片，仔細的一張一張看著，他轉過身的側臉，赫然是一張被認為早應該入土為安的臉。
「賀時非，我真的很受不了你耶，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膽小怕事，她根本就沒有把你放在眼裡，你出事的隔天她就跑掉了，虧你還是為了她才會受傷的，你這麼做到底值不值得啊？」
就算金為他抱不平的在旁大吼大叫著，但賀時非卻置若罔聞，專心一意的看著照片。
讓他那麼專心看著的照片，到底是什麼稀世珍寶或明媚風景？不，都不是，照片中的主角全都是同一個女人。
她在餐廳裡吃飯、她到書局買了本書、她在櫥窗前佇足了會兒，她在噴水池畔發呆、她從美洲到了歐洲、再從這個國家到另一個國家、她今天忘了吃午餐、她隔天多喝了一杯酒……
厚厚一疊照片紀錄著她的生活，不過照片中主角的視線卻從來沒有對焦，可想而知這些照片都是瞞著主角偷拍的。
二十分鐘後，賀時非細細看著照片，一邊歎了一口氣心疼道：「她又瘦了，怎麼這麼不懂得照顧自己？」
「拜託——」金嗤之以鼻。「你可不可以不要那麼噁心啊？難道每個戀愛中的男人都會變得跟你一樣，那我還是單身一輩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