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雷恩那
反正她是非嫁他不可。
米已成炊,他壞了她的名節,姑娘不嫁他,還能嫁誰?
更何況,她本就喜愛他,他倆兒怎麼也是兩情相悅。
再過一個多月便到年底,待解釋清楚,表明心意,他真能討個老婆好過年了,可以光明正大把她軟呼呼的身子抱在懷裡,親親她好甜的嘴兒,跟著再親親她好香的胸脯,然後再……再……
武漢碼頭人聲鼎沸,貨船進出,幾個背上扛物、忙著趕時卸貨的工人若非反應過人,真要迎頭撞上像山一般杵在木道上的壯碩男子。
「年爺,您哪不對勁兒?作啥杵在這兒傻笑?」
「咦?咱瞧這日頭溫吞得可以,不可能是中暑了吧?」
「那怎麼可能?再過一陣子都要過冬了,武漢火爐般折騰人的夏季,也沒見年爺中暑過哩!咱瞧他八成想到啥兒好事,笑得真賊!」
「哇啊--年爺,您別流口水呀!完啦完啦,肯定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給勾了魂魄啦!」
「狗子,去找永昌少爺過來呀!」
「好、好--」
「不用,我人在這兒。」軟衫公子爺偷得一點空閒,剛帶著自家小廝在前頭攤子喝過熱面茶,此時正踩著悠閒步伐踱近。
另一邊,感覺好些粗嗓在耳邊胡吼胡叫,好幾隻手正亂呼他巴掌,年宗騰陡地回神,雙臂護在胸前,兩眼睜大如銅鈴,「喂喂喂!你們作啥?這麼多人扁我一個,算啥兒英雄好漢?」
「年爺,您心裡頭想啥兒呀?您也知道自個兒生得魁梧巨大,這木道就這麼丁點兒寬,您哪兒不去偏要在這裡神遊,難道還是咱們的錯呀?」
「是呀,要不是瞧您是咱們年爺,咱才懶得動手呼您巴掌,呃……不是,是根本不想管您出啥事、哪邊不對勁哩。」
「呃……」年宗騰登時氣弱,記起適才腦中轉的念想,黝臉更是熱呼呼的,寬嘴一咧,忍不住又要傻笑兼流口水。
此時,立在一旁的年永昌朝眾位抱了抱拳,清徐開口:「不好意思,失禮失禮,我小阿叔年已三十,至今還未成家,他今兒個反常若此,全因心裡想著姑娘,怕人家姑娘不理會他,要他打一輩子光棍……」
「喔∼∼」碼頭工人們點點頭,恍然大悟直瞧著年宗騰。
「早說嘛,年爺,男人想姑娘是好事,尋常得很,不想那才叫糟哩!」
「難怪要流口水啦,真這麼心癢癢,就快些上門提親,往後有媳婦兒抱,還不爽快!」
年宗騰百口莫辯,更何況,他真被說中了,確實想辛姑娘想得心癢癢。
那情愛他未曾嘗過,如今在心中蕩漾,想她一回,便震盪一回,一回又一回,不能抑止。
他雙掌忽然「啪」一聲拍在兩頰,集中精神,跟著頭一甩,出手便把住年永昌手腕穴位,不由分說硬將他給拖走,害得小傳銀在兩人身後追得氣喘吁吁。
「喂喂喂,小阿叔,有話好說,您這是為了哪般?」年永昌挑眉,暗自苦歎未曾在武藝上好好下功夫。
到得一旁樹下,年宗騰終於鬆開,轉過身來面對他,雙手握拳抵在腰間。
「全是你給害的。」沒頭沒腦地丟出一句。
年永昌俊目微瞇,「我害誰呀我?」
黑臉撇撇嘴,「你你……你害得我討不到媳婦兒。這幾天,守余似是躲著我。那晚要不是你胡亂闖進,還嚷嚷那麼多人來看,我、我我早把事情對她說明白了,也不會拖到現下,惹得她氣我、惱我。」他的滿腔熱血、滿懷意愛,還沒來得及回應,兩人就給行會裡的老少當作好戲看了。
年永昌低唔了聲,抓起插在腰間的書扇搔了搔後頸,神色有些詭異。
年宗騰雙臂改抱在胸前,頗有逼喝的意味,「我不管,限你一個時辰,不,半個時辰之內,想出一個萬全之策。」
「作啥兒?」
「作啥兒?你問我作啥兒?」他黑臉更黑,「當然是讓守餘點頭嫁我,開開心心、歡歡喜喜地嫁我作媳婦兒,讓你將功補過!」要不然……嘿嘿嘿……他抬起一隻缽大巨拳,在年永昌俊臉前晃動,「這般大的拳頭,你瞧過沒有?」
年永昌頭頸趕忙往後仰,陪著笑,還沒出聲,一旁挨著樹幹喘氣的傳銀已搶了話:「小叔爺,您在這兒逼著少爺想法子,還不如快些趕去渡頭那兒!守余姑娘和倚安姑娘全跟著那位姓杜的神醫老爺走啦,說是要回京城去。」
「什、麼?!」
他怎地全然不知?年宗騰雙目暴瞠,握作巨拳的指節頓時喀喀亂響,嚇得傳銀脖子一縮,忙抱住樹幹。
「喔……是、是這個樣子的,嗯……這件事說來話長,小叔爺,您得讓傳銀想想,該打哪兒說起較對,嗯……好像是是是那天晚上那個……咦?耶?呃?小叔爺,您不聽啦?咱剛起了個頭……」
再聽下去,有人要發瘋、發狂、發癡兼發癲了。
那魁梧巨漢動作疾如迅雷,往碼頭邊拴馬的地方快奔疾馳,一躍而上,「駕」地一聲,往渡頭方向縱蹄狂奔。
樹下這一邊,年永昌甩了甩適才被扣住穴脈的手腕,又慢條斯理地輕拂軟衫,整理儀容,這才斜眼笑睨著自個兒的貼身小廝,淡道:「傳銀,說得很不錯嘛,已聽不出來有心虛的味道,眉眼表情也好,呵呵呵……再這麼下去,有朝一日,你必得我真傳。」
「爺∼∼您饒了我吧∼∼」嗚∼∼什麼主子嘛?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要他誆騙人,他也是千百個不願呀!
第十章
武漢城外的渡頭離碼頭區其實不遠,若快馬奔馳,循江而去,約莫二刻能抵。
此時午時剛過,冬陽微暖,江泛薄寒,渡頭兩旁芒草連坡,已卸下薄紅秋色,換上淡淡的銀灰,猶然在風裡往來搖曳。
一艘中型篷船在岸邊人的招呼下緩緩泊近,船頭那瘦小老兒戴著竹笠帽,寬圓帽邊壓得極低,遮掩大半臉容,正慢條斯理地放下寬木板,好讓等著渡江的客人踩木板上船,別弄濕衫襬和鞋襪。
「守余,咱們跟著伯伯回京城嗎?撐船大哥為什麼沒來送咱們?公子爺和傳銀兒都來過了,還和咱們說了好一會兒話,為什麼撐船大哥沒來?守余,咱們回京城看阿爹後,還會帶著阿爹回這兒嗎?」渡頭岸上,辛倚安勾住姊姊臂彎,眉眼迷惑。她想不通透,怎麼守余和伯伯一下子說要回京城去,決定得好倉促,走得也好急。
辛守余安撫般地輕拍了拍妹妹的頰。別說倚安想不通透,就連她心裡也覺得有些兒紊亂。
那晚,鼓起勇氣踏進那男人房裡,是她最離經叛道、最驚世駭俗之舉,且不管他的反應為何,她並不後悔這樣的決定,也不曾懊惱過兩人演變到今的關係。
阿爹將她許給了他,細細思量,她很感激他在讀完那封書信,得知這事兒時,沒立時說與她知。
或者,他是真不想娶個媳婦兒在身邊礙事,乾脆就對她隱瞞信中內容。
也有可能,他覺得若教她知悉,徒增二人尷尬,就算他心裡對她有著些許好感,坦然地將阿爹的意思告知,在他想來,免不了有為難、強逼的意味。
他是不屑如此的,如他這般性情,溫厚開闊,下意識中又有著極傲的自尊,若是強求而來的情意,根本非心所向。
她感激他,是因為他為她留了時間,給了她機會,在日常生活中、在幾番生死下,慢慢地、一點一滴地接近他、瞭解他、適應他。
她想,對他並非一見鍾情,初次邂逅僅似投人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漣漪隨著石沉底部終有消逝之時,對他該如倒食甘蔗,越啃滋味越濃,漸入佳境。
如今已將情意傾訴,她也願意給他些時候,讓他靜心思量。
自那晚過後,行會裡的人瞧著她的眼神總帶著笑意,像春裡綻放的桃花,生在每個人的眼角唇邊,笑得她滿面通紅,不禁也要回笑過去。
然後就在今晨,早膳剛過,杜伯伯竟對她道,問她要不要隨他回京城一趟,將阿爹安放在廣安塔的骨灰好生處理,若她決定往後要長居武漢,為便於祭拜,還是將阿爹迎來武漢,重新尋一處風水寶地安葬。
杜伯伯又道,永昌已為他們安排了沿途車馬,也備妥盤纏,由武漢渡頭過江之後,立即有人車在那兒相候,又有幾名武師護送,保一路平安。
阿爹的骨灰,她亦想盡快迎回,而伯伯都已出口相問,她怎可能不答應?可心中總是不踏實,沒見著年宗騰,說走便走,她的胸口如同教大石塊給壓住,悶悶沉沉,禁不住的落寞……
對著辛倚安微微一笑,她唇瓣輕啟:「他忙著其它事,所以不能來了。咱們跟著伯伯回京城一趙,把那裡的事辦好,然後再回到這兒來,妳不是很喜歡東門道富貴樓的油絲銀花餅?好些日子沒吃了,這次回去,我買些給妳,好不好?」有沒有一種可能,那男子深思熟慮,想過又想,對她其實就僅是尋常情義,所以他沒來送行,只教年永昌代他打點一切,怕見著她,兩人都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