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月光
向雲飛聽她言詞之中提及水輕煙,又是流淚、又是焦急的,竟連句話也說不完全,一顆心便不由自主的提了起來,猜想著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念頭瞬間閃過,他拋去手中奄奄一息的山雞,腳下大跨幾步,便走進火光映照不清的壁邊。
一身紅衣的水輕煙軟軟地靠在壁邊,頭頸偏倚,髮絲垂軟,氣息虛淺,紅光映照的蒼白臉上兩扇垂簾輕掩,菱唇微啟,看她那樣子,像是睡著了。
「公子爺,」竹芽兒這時走到向雲飛身後,總算穩定了些心緒,聲氣微微晃晃的說道:「公子爺,怎麼辦,小姐她渾身發燙,真的,她渾身上下都在發燙……我們什麼藥都沒有,就連金創傷藥也沒有,怎麼辦?」說著,又是一陣哽咽。
向雲飛一聽,心中大是驚慌。
他伸出大手往水輕煙額上臉上摸去,果真燒得令人覺得燙手!
他一把握住水輕煙垂軟在地的柔荑,依然是燒燙得令他驚心!
「向大哥……」感覺到一雙厚實而溫軟的手,水輕煙眉眼緩睜,慢慢掀起那兩扇美睫。
「……向大哥……你怎麼皺眉頭呢……你這樣不好看……」水輕煙軟軟一笑,滿是無力的抽出被他握住的手,放落在他不知何時攏蹙成丘的眉睫,有一日沒一回的試圖撫平。
向雲飛一把握下她的手,眼望她傷後的憔悴容顏,心中撞蕩起千般不捨而萬分疼惜的心緒。
好糟糕!她渾身燒熱的像是能將身邊一切事物都燒化了一樣!
這怎麼……這、這怎麼是好?!
「你你、你你別……」他心中一急,滿口是破碎而不知所以然的字句。
水輕煙任由向雲飛那雙厚實的掌緊緊扣住自己的掌腕,心中有種安穩適然,如風如水,在她恍惚的神思中盤旋低流。
她沒啥氣力的向他笑了一笑,便輕輕閉上眼簾,極其疲憊的,像似又要睡去。
身後的竹芽兒仍是斷斷續續的掉著眼淚,向雲飛心中混亂焦躁,一時之間,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看著平日笑靨甜甜、總是歡歡喜喜的水輕煙這時病弱無力的模樣,向雲飛攏皺的眉頭是怎麼也松不下來。
聽聞她氣息微微、看望她粉頰紅燙,向雲飛真想自己再能多為她做些什麼才好!可洞外雨水絲毫不見停歇,向雲飛雖想抱著她走夜路卻是不敢冒險而行。
愈是看望著她,向雲飛心緒愈是焦躁。
水輕煙身子微微輕顫,他心頭微怔,猛一搖頭,硬是逼著自己凝定心緒。
他脫下外袍,在火邊烘了一陣,待干暖了,便蓋在水輕煙身上,並伸過手去,小心翼翼地將她擁進自己懷中。
向雲飛心念專定,連竹芽兒的一聲驚疑,他也不去睬她。
他定定看了懷中的她一眼後便緩緩閉上眼皮,口中細語喃喃,臉色霎時紅光燦燦,顯然是運動了深湛的內功心法,隔著那一層層綿軟的衣料,密密綿綿的,將一股溫暖的氣息傳遞進那衣料包裹的肌膚之上。
就這樣,這洞中三人再也沒誰多說一句,各自在自己蜷曲的角落靜靜安坐。心中惟一的念頭,便是期待雨停天亮。
而那只被拋棄的山雞,再也沒有誰有心思去理睬它了。
第七章
東方天邊方露微曦,夜雨初停,一整晚未曾合眼睡去的向雲飛拉起睡眼惺忪的竹芽兒便起程趕路。
青水堂!一定要盡最快的速度趕到青水堂,向雲飛心中此時惟一惦念的就只有這件事了!
向雲飛懷中抱擁渾身燒燙的水輕煙,兩隻臂膀緊緊挾錮住她病中嬌軟無力的身軀,兩手急急催動座下馬兒踏邁四蹄,狂奔前行。
懷中人兒忽醒忽昏,不時之間,口中還會喃喃自語些向雲飛全然聽不懂的話聲,昏昏醒醒,從來沒吐出一言半字可稱得上是清楚的語句。
幾次之後,竟連眼也不再張開,甚至那軟弱的喃喃囈語也沒一字再輕逸出口!
她一靜了聲息,向雲飛便萬分緊張的拿那雙眉丘高攏的眼向她看望。
雖因感受到懷中人的虛微氣息而頓感安心,可濤湧上心的憂煩卻是一次比一次更強烈。
那樣的焦心憐愛是次次備增,真令他恨不能教座下馬兒立刻生出一對能夠飛天的巨大雙翅,說不準這馬兒一個振翅飛天,瞧清了哪條是通往青水堂的路,當第二次振翅翱翔,他與她便已經飛到青水堂,請青水堂堂主派命差人,為懷中這病息奄奄的嬌弱人兒尋個好大夫來。
是啊!為什麼這世上沒有長了翅膀的馬兒?
若是有,現下就不會一直在原地打轉,和走迷宮似的沒有兩樣。
向雲飛忽然不明白起來,疑惑馬兒為何不能像天上的鳥兒一樣長對翅膀?
馬蹄聲一聲催似一聲,愈催愈快、愈快愈急,就像是踐踏在他的心上,一踏一緊、一緊一慌。
虛弱的氣息在他每一回低下臉去探看她時,總盡數噴撲到他焦慮的臉面上,像是瞬時之間便可能會彈斷了這綿綿的氣息;軟弱的身軀倚偎在他厚實的胸膛,一次又一次的跟隨馬匹行路的顛簸而彈動不停,時而左偏、時而右晃,就怕有那麼一個閃神、有任何一點不經心,便會讓她嬌弱的軀體墜落馬背。
不行!自己還得多些小心!
懷中的人兒不住的七搖八晃,向雲飛一顆心是七上八下,他凝匯著心神不住提醒自己,警惕著自己千萬留意!
馬蹄聲踢踢踏踏、踢踢踏踏,一聲催似一聲、一聲急似一聲,在泥濘的地上踏落,卻在向雲飛的心頭串串急響。
這一路泥水飛濺,點點滴滴,向四面八方的枝葉花草上打去,撞落了夜雨晨露的點滴晶瑩。
這樹、這葉、這花、這草,這一路行來的枝葉繁茂,為何與先前出洞時那段路徑山色那麼相像!馬兒都已跑過了這麼長的時間,雜噴的大氣像是從沒斷過,地上的濕濘泥路也都踏上一個個急促快步的馬蹄深印,可為何這四處的風景卻一點變化也沒有?
向雲飛緊縮兩臂,兩眼不住在疾風而逝般的景物中四下打量。
他愈看愈是心疑,愈疑愈是奇怪,為什麼這路邊風景仍舊翠綠的亮眼、為什麼這日頭就在前方,可自己卻似乎、永遠追不到它的身前,竟在這林野之中尋不出個出處,只能不停不停叱駕著座下馬兒死命奔向不知所以的前方?
啊,該糟!莫非竹芽兒和自己一樣心慌意亂、心緒不寧,一個沒留心,竟是帶岔了路?
馬蹄聲愈催愈急、愈急愈快,一聲急似一聲、一聲響似一聲,像極了自己發狂的心跳,一跳一擂、一擂一縮,愈跳愈狂、愈狂愈亂。向雲飛滿心狐疑,這一陣又一陣的發響,究竟是馬兒的踢踏抑或是自己胸臆間狂擂難止的心跳?
而眼前的,究竟是一條通往哪裡的道路?
一滴、兩滴,一滴、兩滴,滑落成一串串的水自額至頸,一路滑進他衣襟胸前,沾透了他滿襟濕潤。
向雲飛眨動沾了水的眼簾,晃頸搖去滿臉黏膩。
怎麼回事,哪來的這些濕意?是放晴了的天又再飄飄落雨嗎?可哪有雨水會燙人肌膚的?在自己身上一顆顆滑落的就像是燒開的沸水一般,猶如泛潮的海水,一波又一波的翻湧上身。可放眼望去,天色金絲燦燦,翠綠的草葉尖梢,摔落的,不是雨水的冰涼而是晨露的微意,那,流在身上的又是什麼?啊!啊!是啊!是汗吧!
對啊!是汗。
怎麼自己身上流的是什麼自己竟察覺不出來?
蠢!更是蠢啊!
向雲飛暗暗罵著自己愚笨,卻又馬上想到:自那洞穴出來,他究竟叱著這匹馬兒跑了多久?跑到了自己渾身發了大汗,怎麼眼下卻還見不到一房一捨?
馬蹄聲踢踢踏踏、踢踢踏踏,一聲催似一聲、一聲狂似一聲。
這馬兒在自己的策跑下已經開始有些顛簸偏倒,說不準跑不過多遠,這馬兒便會脫力而死。
啊!那、那可怎麼辦?
要是這馬死了,他該要怎麼趕往青水堂?青水堂,這堂口究竟是在哪裡?走錯了嗎?真的走錯了嗎?
向雲飛雙眼胡亂張望心思胡亂發想,心跳愈來愈慌、愈慌愈亂,腦中胡思著懷中的水輕煙要真的有個什麼一萬萬一的,日後自己便再也見不著她那甜美可人的笑臉,也再沒人會像她待自己一般悉心體貼!
他喜歡看她的笑臉、聽她的笑語,喜歡跟她有一搭沒一搭的東扯西聊,喜歡和她一塊兒相處時的隨心自在。
若她真在自己的懷裡一睡不醒,那日後還有誰會讓自己如此在意?!
思緒千翻萬轉,盡數是朝壞處尋去。一念及可能見不到她甜蜜的笑與真心的關懷,向雲飛眉間瞬時打結得死緊。
別有事、別有事!滿腦子胡思的向雲飛心中大是著急。這這這……這路到底是通往哪裡啊!
向雲飛狠狠叱策著馬兒疾速前馳,頭頸一甩,霎時甩落了一滴一點都是焦躁的熱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