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月光
「順便啃干饅頭。」
水輕煙看看向雲飛的笑臉,又看看這花叢之後究竟有些什麼玄機,這才知道原來在這密密的叢花之後是一片頗為寬闊的草地。
平素來到黑水堂堂口她從來也沒注意到這院裡還有這樣的玄機,想來向雲飛肯定是覺得這裡躺起來舒服,就在此處揀了個位子,隨意一躺,便邊啃著饅頭邊看起星星來了。
向雲飛笑著問道:
「輕煙姑娘,你要不要過來一起看月亮?」
水輕煙繞過花叢,踏上那片草皮,在竹芽兒與向雲飛之間揀了個位子坐下,這才開口同向雲飛說話。
「我和黑堂主說了好一陣子的話,原以為向大哥應該休息了……」
向雲飛撇了撇手,將指掌間的泥草拍去,輕聲說道:
「從前師父教我們師兄弟練功,總是到這個時候上下還沒休息。等師父歇手的時候,天上總見得著許多星星,我和我師兄兩人便這麼躺在草上說話,就像現在一樣。有時說著說著,兩人還在草地上睡著了。若是到了夏天晚上,草地可比房裡睡起來還要舒服呢!」他兩手向後一搭,兩掌交握,雙臂權充成了個枕頭,身子朝旁一倒,人便自在的躺回了草地上。
水輕煙見他一派自然大方,心底也莫名的覺得舒服了起來。
她挪靠向身後的花叢,偏身偎了上去,尋了個舒適的姿態,輕輕開口說話。
「白前輩管教你們雖然嚴厲,可向大哥還有個師兄,平日偷閒還有人能跟你說說聊聊的,那也真好啊!」
水輕煙雖是帶著笑語說話,可聲氣之中不自禁的羨艷卻已是不言而喻了。
向雲飛聽出她話中的羨慕,他微笑說道:
「哪有這麼好呢?師父他老人家規定,我和我師兄每天都要相互過招,一日比三次,哪個時間輸,哪一餐沒得吃,我跟我師兄兩人可爭得凶呢,為了有飯吃,練功過招時可都六親不認的。」
水輕煙聽的頗是驚奇,流露在臉上的儘是新奇有趣的神情。
向雲飛見她似乎聽得有趣,便將平日與師兄練劍的瑣碎雜事揀出來講給水輕煙聽,其中有些是兩人胡鬧好玩的趣事,可大多數也不過是些平常的閒事,算不上特別。
不過,這些芝麻綠豆點的小事,從她的表情看來卻好似變得十分新奇,像是這些生活瑣事都成了新鮮的趣事一般,聽得她大感津津有味。
她弓著腿、抱著膝,靠偏著臉蛋兒,眉眼含笑的睇住向雲飛,細細聽著他口中那好似說不完的頑童趣事。
向雲飛頓了頓口,平躺著的身子忽地彈坐了起來。
他轉臉朝水輕煙問道:
「你沒有同門的師姐師妹嗎?」水輕煙靠膝的臉搖了一搖。他又問道:「你是自己一個人了?難怪你聽我說這些事情會覺得有趣了。」
水輕煙黑溜溜的眼瞳轉了幾轉,像是想過了什麼事情,才開口跟他說道:
「我有個妹妹,但是我們很少見面……」
向雲飛奇道:「很少見面?」
水輕煙坐正了身子,淺聲解釋:
「我們打小就分開了,直到我爹爹決定南移,我才有見她的機會。可是,平素我和她也沒什麼機會相互走動,就只幾年前我上過她那裡住了一陣。」
向雲飛疑怪,無法理解一對親生姐妹怎麼連見面都會如此困難。
瞧他一副想破腦袋的模樣,水輕煙不禁淺聲的笑了起來。
她續聲又道:
「不過,向大哥有機會見到她的。」
「為什麼?」向雲飛更奇了。
水輕煙輕聲說道:「這個嘛……」她玩心一起,勾起了向雲飛的好奇卻又遲遲不肯明說。
向雲飛讓她攪得糊里糊塗的,兩眼傻傻的直盯著她瞧,就像是等她開口釋疑一般,臉色神情十分專注。
水輕煙吊足了他的胃口,這才十分歡喜的說道:
「我可以為你引見,可向大哥你得先跟我保證。」
「保證?」他擰眉不解。
水輕煙這時斂收了頑皮的笑臉,略微鄭重的說道:
「是啊,我若將你和你的師兄引見給我妹妹,你和她勢必會有場架好打。可我得先說,比試歸比試,但無論是向大哥、或是向大哥的師兄,誰都不能真正傷到我的妹妹,要不然我可是會翻臉的。」
向雲飛靜靜地想了一想,片刻之後,以一副若有所悟的表情向她說道:
「令妹是雙手劍葉泉流葉老先生的徒弟,是吧?」
水輕煙抿唇一笑,螓首微微頷動。
向雲飛閉眼沉吟。
「難怪了,要我們誰傷了她,你自然是會生氣了。」
「是啊,」水輕煙偏了偏臉,歪歪地靠回了膝上。「所以,向大哥可得先答應我,啊,還得連你師兄那一分一塊兒保證。」
向雲飛睜開眼睛,用力癟了癟嘴,神色認真回道:
「那自然,我跟你保證,我和我師兄一定不會傷到她一絲一毫的。」
無論在向雲飛的臉上是哪樣的表情,總會讓水輕煙感覺他有絲傻氣,尤其是他認真說話時的模樣。可,雖然他總是以這傻乎乎的表情和她面對,在她的感覺裡,卻有著說不出的自在輕鬆。
聽向雲飛信誓旦旦的承諾了,水輕煙臉上立刻顯出歡喜的笑容。
她靜靜的臥枕膝上,與向雲飛安寧的在這星月之下無語相對,直到一道金紅色的火光由身後照來,這才醒覺的抬頭回望過去。
微昂著臉,眼前映進的人影是半彎著腰、手裡不知何時去提拿了只燈籠的竹芽兒。
竹芽兒輕笑說道:「小姐、公子,天色不早了,你們回房休息吧。」
向雲飛聽了這話,立即一骨碌地起了身,扯開嘴邊的笑意,向水輕煙伸出他那又大又厚的手。
她微覺一愕,聽著向雲飛開了口:
「我們回房去休息吧。」
黑夜之中,水輕煙忽覺臉上一熱,她利落的逕自站起了身,搶在向雲飛跟前,快步走過竹芽兒身邊。
水輕煙這舉動引得向雲飛與竹芽兒面面相覷,兩人心中都不曉得她為了什麼臉色一變,整個人突然嚴肅了起來。
水輕煙在竹芽兒身前倏地停下腳步,半回過眼,和向雲飛說了一句:
「天晚了,向大哥跟竹芽兒走,她會領你到客房裡頭休息。」語畢,眼光朝著竹芽兒無聲支使一瞥,腳下便再不停佇的走開了。
向雲飛發傻的想了會兒,向竹芽兒問道:
「我是不是惹你家小姐不高興了?」
竹芽兒提著燈籠前思後想了一陣,才若有所悟似的逕自笑了起來。
她道:
「你啊你啊,以後可別再找人『回房去休息』啦!」
向雲飛聞言微愕,目送著竹芽兒離去,不得解的感覺仍是盤桓不去……
翌日,天方初亮,空中抖落的輕絲細雨便已鋪灑一地濕意連綿,不知覺間,新雨晨露竟也交相融潤,化合為洗淨枝頭林梢間的一抹水痕。
昨天夜裡,水輕煙莫名的輾轉反覆,一整晚都不得好眠,也不知是過了多久才漸漸沉進夢中,以致今早晏起。
「小姐醒了?」她才掀開床帳一角,便聽到房內有人說話。
雙眼惺忪,水輕煙兩腳初初落地,一直待在房內的竹芽兒已然走近床邊。
「小姐今日起得晚了。」
竹芽兒將床帳向兩邊繫緊,便走向洗臉台前,揪了一把毛巾向她遞去。水輕煙落坐台前,伸手接過微熱的毛巾,利落地將自己打理整齊,這時才開口說道: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竹芽兒伸手推窗,輕聲笑道:
「都快過辰時了。」
「今天真是起晚了……向大哥呢?」水輕煙吐了吐舌。
竹芽兒頓了一頓,伸指向窗外一比。
「向公子不知何時醒的?今早我一出房門拿水便見到他人已經在院裡練功了。不久前還聽見院裡有打拳的聲音,現在靜悄悄的,不曉得還在不在?」
水輕煙忽地吃吃笑了起來。
「小姐,你笑什麼?」竹芽兒奇道。
水輕煙斂了斂聲,道:
「我還以為你是要告訴我,向大哥一早醒來就坐在院子裡大啃饅頭。」一想到向雲飛,總是與吃脫不開關係。
竹芽兒呵呵一笑:
「小姐,這是你說的,我可沒這麼講啊!」
水輕煙笑了一笑,足尖一蹬,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竹芽兒有默契的推開了門,兩人便一前一後的出了客房。
順著迴廊轉了個彎,水輕煙又來到昨晚與向雲飛一塊看星星的庭院。
庭院裡靜靜悄悄地,像是沒有半個人一樣,可背對著她,坐在那片草地上的那個高大身影,卻是在相識短短一日之間便已在她心頭烙下了深刻印象的那個人。水輕煙定定看了一陣,之後才開口喚了一聲:
「向大哥。」
背對著的身影倏地轉了過來,果然就是她昨天認識的那個傻乎乎的向雲飛。
向雲飛鼓著腮幫子向她倆傻傻發笑,水輕煙嗤的一聲笑了出來,竹芽兒也是壓止不住,連忙轉過身去,當場笑彎了腰。瞧他手上沾黏的粉屑,在他兩頰間咬動的,肯定是昨晚沒吃完的大白饅頭。向雲飛霍然站起,繞出了花叢,眉開眼笑地向她倆道了聲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