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天都水月
他方才渾然忘我，不自覺地便愈騎愈快，她大概嚇壞了。
拐了個彎，他將車停在路邊。
「怎麼停下來了？」蘇曼真邊拿下安全帽邊爬下來說。
「讓妳休息一下，順便看看海。」他指著不遠處的一片蔚藍。
台灣北方的海岸線，在艷陽的映照之下，波光粼粼。
「哇！好美！」蘇曼真讚歎著，台灣也有這麼乾淨的海呀？
風丞揚則很仔細地觀察她，想找出她受驚嚇的痕跡，滿足他惡作劇的快感，誰知她卻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
蘇曼真閉上眼睛，海風輕拂頰畔，想像自己在海天之間翱翔，同時也回味著方才在摩托車上乘風之感。
當她再睜開眼時，正見到風丞揚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一時發窘，急忙找了話題：「真神奇，你居然會體貼地讓我休息，其實我正享受飛起來的感覺！」
什麼？沒頭沒腦的，她在說什麼？風丞揚不解。「享受……飛起來的感覺？」
「對啊！你不覺得嗎？」她偏著頭，想著剛剛乘著風的快感。「你雖然騎得很快，好像很危險，可是我卻覺得好棒喔！風打在我的臉上，連我的衣袖衣襬也都風揚起來，讓我有一種迎風飛翔的感覺。」她的臉上有一種著迷的神采。
風丞揚的表情有一瞬間軟化，他若有所思。「妳也喜歡與風競速？」
「咦？」什麼啊？
他擺擺手。「沒事。」她怎麼可能會？果然是他多心了！
沒事嗎？可是為什麼他的表情看起來那麼怪，好像是……好像是受到了什麼感動。是因為他說的「與風競速」嗎？那是不是指他騎快車這回事呢？
很多的疑問在她的腦海中轉過，她揣測著、試探著，說：「你騎快的時候，我覺得好像有某種東西想從我的身體裡衝出來，然後我就想最好再快一點、速度再快一點，然後身體也變得好輕快，真的就像飛起來了一樣！」她甜甜對他一笑。「如果這就是你說的與風競速的感覺，嗯，那我很喜歡。」
一顆不大下小的石子投入他的心，引起的蕩漾是又沉又深。
他最親愛的人反對他再追求極速，不願再看到同樣的悲劇降臨在他身上。為了讓她安心，他許下諾言，不再置自己於危險之中。
在他身邊的人沒人瞭解當初他為何會瘋狂地追求速度，仰慕他的人看到的是他的風光，疼愛他的人看到的是他的危險，卻從沒有人能領會他在快速的領域中的感受。
現在在身邊的她，一個從沒嘗過騎乘摩托車滋味的菜鳥，他原本是想作弄她，因為她的蠻橫霸道，所以飆起快車，好讓她嚇得魂不附體、哀聲求饒，卻沒想到她說出這麼一番話。雖然她只是很單純地享受快感，卻讓他受了不小的震撼，就好像懸在空蕩山谷中的孤獨絕響終於找到了共鳴。
「妳不怕嗎？」他問，聲音縹緲悠遠。
「不會啊！抱著你很安全！」蘇曼真很殺風景地吃吃笑起。
其實是因為他身上有一種氣味，在與他如此接近的距離，那氣味鑽進她鼻間，在她胸臆間發酵成一種沉穩的信賴感，讓她不懼於狂飆的極速，安心地隨他奔馳。
風丞揚愣了一下，罕見的赧紅出現在他臉上。
他尷尬不已。「妳這女的怎麼這麼……」
「不要臉？」她替他接下他要說的話，臉上是一陣不屑。「哼哼哼！這可是生命安全問題耶，還管它要不要臉？我本來也只想抓著你的衣服就好啊，可是你衣服那麼薄，誰知道會不會突然『啪』一聲就破啊？所以我只好抱著你嘍！而且第一時間你也沒反對。」
那時他專注著飆速度，誰曉得她什麼時候抱上來啊？本來他也不怎麼在意，反正為了行車安全，這麼做也很自然，可是她卻－－「妳要抱就抱，沒必要這麼大剌剌地說！」
「凶什麼凶？」這個人是怎樣啊？被美女抱還嫌喔？「我抱你算起來是我吃虧耶！怎麼被你說的好像我吃你豆腐！」
風丞揚氣得臉紅脖子粗，再跟她說下去，他會爆血管！
「走啦！」粗聲粗氣地。
「喂！我肚子餓！」她叫住他。
風丞揚沒好氣。「現在還不到中午，妳就肚子餓？」
她摸摸肚子。「肚子餓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他沒聽到她肚子的哀號嗎？
整條淡金公路，有吃的地方不多，極富盛名的富基漁港也已經過了，時間關係他們是不可能再回頭。他想一想，無奈地偏過頭說：「等一下到十八王公廟買肉粽墊一下胃，中午到金山妳就有得吃了！」
「嗯！」她笑得像個要到糖吃的小孩。
迅速地爬上後座，手自動地抱住他，那一瞬間，他身體僵硬了一下，卻也沒說什麼，這讓她覺得自己獲得一次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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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騎快一點好不好？我不會害怕的。」蘇曼真在風丞揚的耳邊大聲喊著。疾風吹散了她的聲音，所以她得盡其可能地大聲。
她當然不怕！風丞揚忿忿想著。
現在的她不僅手環抱著他，為了方便在他耳邊說話，整個身體都貼上來了！
而他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接觸、摩擦，連動都不敢動。
「幹嘛騎快？」為什麼他原本要對她略施薄懲的，卻反而覺得自己是居下風的那一方？
「因為這樣就可以早一點到金山吃飯啦！」她恨不得可以真的飛起來。
「妳不是才吃過肉粽？」她食量這麼大？
「那肉粽好小喔！我還是餓啊！」好吃歸好吃，可是真的很小，她吃不飽啦！
「忍一忍吧！快到了！」他很無奈。
他的聲音不是聽得很清楚，但她可以聽出來，他的話比以前少了很多尖刺跟敵意。
為什麼他變得不一樣了呢？是剛剛停車看海的時候，發生了什麼？
唉！不想了！只要他對她的態度改善一點點，也算一點收穫，至少至少別再讓她有熱臉貼冷屁股的羞辱感覺。
隨著速度的增快，髮梢被風揚起的弧度更加大。
咦？他還真的騎快了呢！是應她的要求耶！
這樣的感覺真不錯！
輕輕地把臉貼在他的背上，與他的距離既遙遠又親近，他身上那股氣味又輕輕地飄進她的思緒。
她想起來了！
他救她的那天，最初她也是先聞到這氣味，這稱不上好聞，卻奇異地能讓她安定心神，而且還是種懷念的味道。
懷念？！她突生迷惑，她懷念什麼呢？記憶裡搜索不到有關的印記。
跟她想在他身上尋找的東西相不相關呢？
答案還沒水落石出，但她卻可以肯定，她喜歡聞他的氣味。
「金山到了！」
風丞揚的一句提醒，讓她從自己的思緒中跳脫出來。
金山，跟她熟悉的台北市不一樣，沒有高樓大廈，沒有車水馬龍，有的是濱海小鎮的純樸。
倒是人還真不少，但大多不是本地人，而是外地來的遊客。
「我們要吃什麼？」蘇曼真跟上風丞揚。
「隨便找一家麵店吃一吃就算了！」風丞揚沒回頭，腳步也沒慢下。
「哎喲！好不容易來到這裡，應該要吃吃看這裡的名產啊，這樣才算不虛此行！」她快跑幾步，超到他前頭，轉身面對他。
「我們又不是來玩的。」瞟了她一眼，仍繼續走著。
蘇曼真咬唇。「對呴！我們不是來玩的，你是我請來要教我騎車的，如果我們這樣算是在玩，那你不就成了伴遊？」她存心要激怒他，果不期然，就見他鐵青了臉，這才抿出抹笑，轉了話鋒：「不過就算不是來玩的，也沒有規定說不能吃名產吧？聽說金山最有名的是那個什麼廟口鴨肉，我們去吃好不好？」
她滿心期待，但他的腳步卻不曾停歇。
不理她？居然又不理她？哼！
她站在原地，噘著半天高的嘴，狠狠地跺腳。
他回過頭來。「妳還慢吞吞？是誰說要吃金山鴨肉？」
聞言，她綻開笑容，笑嘻嘻地追上他的腳步。
蘇曼真終於如願以償吃到她想吃的名產。
「好多人喔！」她環視四周，發現座無虛席。「剛剛排隊也排好久！」
「是妳自己說要吃鴨肉，還在埋怨什麼？」風丞揚夾起一塊鴨肉，連同姜絲一口塞進嘴巴。
「我哪有埋怨？」她只是說人很多。「你還要不要再點些東西吃？」他們切了半隻鴨，叫了一些筍絲、燙青菜等小菜，她覺得這樣太少，還吃不過癮。
「我飽了。」
「這樣就飽？你的胃口未免也太小了！」嘖！連她都覺得不夠，他是男生，居然飽了！他該不會是客氣吧？「你盡量吃！剛剛的肉粽被你請，這一頓換算我的。」
他重重地放下筷子，神色驟冷。「妳又來了，別老是拿錢來壓人！」
「請客也是用錢壓人喔？你心眼真小！」被害妄想症啊？請個客而已，也被他說得這麼不堪！如果她是在壓人，那他剛剛請的肉粽又算什麼？「反正不管啦！你請肉粽，我請鴨肉，我們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