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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文 / 紀瑩

    隔天,裴依第一次上班,是被安琪拉半拉半推的情況下給拉到酒店去的。

    她又被帶到安琪拉的辦公室去換衣服,換上安琪拉所謂「不太暴露」的那件小禮服。

    她瞠目結舌地對著眼前的鏡子,看著身上這件背後春光露出一大片的禮服。

    背後不時被冷風襲擊,冷得她牙齒頻頻打顫。

    安琪拉趁著帶小姐進包廂出來的空檔回辦公室一趟,看看裴依的情形。

    一進辦公室,她就被裴依穿上禮服後的清純模樣吸引住。「好漂亮、很清純,我想客人一定會很喜歡。」

    「我希望他們永遠都不喜歡。」裴依喃喃嘀咕。

    安琪拉拉裴依的衣服,抬起她的下顎左右看了看。「再上個淡妝就OK了。」

    將裴依按在椅子上,安拉拿出自己包包裡的化妝品,準備幫裴依上妝。「別說希望客人都不喜歡,客人給的小費越多,你就可越早離開這裡。」

    雖然昨天,安琪拉已經給她做過很多心理建設了,但她還是百般不願意,不願在酒店上班。

    因為她不甘心!

    憑什麼她繼父賭博所欠下的賭債要她和母親償還?他憑什麼將她賣入酒店賺錢替他還債?憑什麼母親要為了他的債務而做牛做馬!

    一想到母親那只剩皮包骨的身子,她的心就隱隱作痛……

    「嘿,怎麼哭了?把我化的妝都弄花了!」安琪拉趕緊抽起一張面紙,輕輕吸掉裴依頰上的淚水。「別哭了,等會兒妝都哭花了怎麼出去?這樣你在這兒的時間又多一天,又少賺了一天的錢了。」

    裴依吸吸鼻頭。對!昨天不是想了一整夜嗎?如果想讓母親早點脫離苦海,她就要辛苦點!

    雖然她不想在這種地工作,但安琪拉說得對,在這裡工作是最快賺錢的一條捷徑,只要她保持住自己的清白,單純只陪酒,她還是沒有失去自我。

    她還是昨天的裴依!

    「好啦!大功告成!」安琪拉挺滿意自己的傑作。

    也的確,上妝前的裴依和上妝後的裴依,實在有所差別。

    雖然她已盡量將粉打薄了,但還是感覺得出來,上妝後的裴依,清純中帶點神秘、帶點嫵媚。

    像一朵粉色水蓮,也像一朵紫羅蘭。

    「真是漂亮,我想今天一定有很多客人搶著點你的台。」

    「接多一點客。真的能賺更多錢嗎?」

    「那是當然的啊!不過公司要從小費裡抽六成,剩下的四成才是屬於你的。」

    那麼她就只剩四成的錢了,債要到什麼時候才還得完?

    「你……答應會幫我挑客人的。

    「放心、放心!我會幫你挑比較不麻煩、不找碴的客人,而且還會盡量替你挑一些出手大方的客人。」

    叩叩叩!有人先敲了三聲通知裡頭的人,然後便急忙打開門。「安琪拉,有客人點你組裡的小姐,強哥要你帶那個女的出去陪客人。」來人輕佻地以下顎朝裴依努了努。

    裴依一聽要見客了,立刻緊張地抓住安琪拉的手臂。

    「好,我們馬上出去。」

    「要快啊!」說完,房門又被關上。

    「裴依,你手怎麼那麼冰?你害怕?」安琪拉抓住裴依的手握了握。

    「嗯。」怎麼可能會不怕……

    「別怕,我罩你!」安琪拉拍拍胸脯道。

    噗哧一聲,裴依被安琪拉的舉止給逗笑了。

    「走啦,出去見客了,記得笑容。」安琪拉再次整了整裴依的衣服,拉著她走到門邊後停住。「對了,以後你就叫百合。」

    一夜下來,裴依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曾做了什麼,她只知道自己身上此刻滿是煙味和酒味,還有一些男人的古龍水味。

    這些味道綜合在一起,令她有想吐的衝動。

    有些客人見她是生面孔,便想對她上下其手,而安琪拉果真說話算話,真的幫她擋掉許多麻煩、替她擋酒。

    「惡——」

    安琪拉一股噁心感湧上喉嚨,連忙衝到一旁牆邊猛吐。

    「你沒事吧?」裴依撫著安琪拉的背。

    「惡——」安琪拉無力地蹲在地上,靠著牆角。

    「你臉色好蒼白!」裴依擔心的說。

    「沒事……沒事……」她現在只想睡覺而已。

    「我扶你回去。」裴依費力的扶起安琪拉,將她帶回住處。

    安置好安琪拉以後,她便到浴室去擰子條毛巾,順道去廚房倒了杯熱茶。

    「來,把熱茶喝了。」她很費力的想扶起安琪拉。

    「別管我,讓我睡一覺就好了——」安琪拉的眼睛始終沒睜開過,眉頭仍舊皺緊。

    「安琪拉——」裴依想再搖醒她,可是安琪拉卻像睡死了般,動也不動一下。

    看著安琪拉熟睡,裴依的身子霎時像失去重力般,跌坐在地板上,雙手還在微微發顫。

    「天吶——」她的手現在連個東西都舉不起來,抖個不停。

    今天她到底是怎麼過的?她的記憶一片空白,但她發顫的身體卻清楚提醒她今晚的一切。

    她開始過不正常的生活,開始了夜夜笙歌的日子。

    看看窗外,天色都已經成魚肚白了……

    裴依忽然抓起電話,撥了一組電話號碼。

    響了好久,終於接通,電話彼端傳來熟悉的聲音,像催淚劑般催得她的眼淚猛掉。才隔了一天,她便這麼想念、想見母親!

    「喂。」

    (小依嗎?是不是小依!)

    「媽……」

    (小依!小依你在哪裡?你有沒有怎麼樣?你別怕,我會找人去救你的!)罔市抓緊電話急問。

    「媽——我好想你……好想你……」她還是無法離開母親,即使她已決定在酒店工作償還債務,但她還是放不下母親。

    (小依——)

    罔市哽咽的聲音傳到裴依耳裡,倍顯刺耳,而且令她難受。

    「媽,你別哭。」她的心在抽痛。

    (小依,媽去求你繼父,要他去把你要回來,媽不能讓你去做那種工作,媽去求你繼父,你再忍耐一下,我馬上要你繼父去把你要回來!

    「媽,你別忙了,我已經決定待在這兒了。」

    罔市怔忡,呆愣地問:(你……你說什麼?)

    「我說我決定待在酒店,把債償完。」裴依閉上眼,一吸氣?淚水便由眼角滑落,沾濕了眼睫。

    (小依,你被洗腦了嗎?)裴依的話震撼了罔市,也氣急了罔市。

    「媽——」

    (小依,乖,聽媽的話,我去求你繼父把你帶回來。)沒有任何做父母的會想讓自己的女兒從事那種行業,兒女就像是父母心頭的一塊肉,而裴依,就是罔市心頭上的那塊肉,割不下、放不下。

    「媽!」裴依放聲大吼。「我不想讓你再被他打!」

    (媽沒關係,真的沒關係,打都已經打五六年,早就習慣了,我不要讓你在那種地方墮落。)罔市難過的說。

    裴依眼淚掉個不停,頻頻搖頭。「媽,我不要……我不要你再受苦。如果我到酒店上班就能減少你的負擔,可以讓你不要再辛苦的想辦法籌錢替他還債,我甘願在這裡做公關。」

    只要一想到以往的一切,她的心就隱隱揪痛,想著母親那瘦弱的身子勉強撐著,坐在桌前一整天就只為了賺取微薄的錢……她不能讓母親過得如此苦,她不能!

    (小依!你沒聽懂嗎?媽不要你在那種地方上班!)罔市悲切地對著話筒大吼。

    「媽——」

    (小依,難道你甘願在那種風月場所上班?)

    裴依停頓了好久,才緩緩說:「是我自己甘願的。」

    (小依!你墮落了是嗎?才一天的時間你就和那些人同流合污了是不是!)

    「媽,我沒有——」

    (沒有!?可是你卻甘願在那種不良場所上班,也不願人家贖回來!)

    「媽!」裴依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和母親溝通。她勉強自己深吸氣,停止哭泣。「媽你聽我說,我不在這兒上班怎麼還債?我們還欠人家三百萬啊!三百萬這個數字,我們需要折多久的紙箱子?我們永遠都不可能會還完的!就算我們還完了,他還是會再去賭,然後我們還得再折幾年的箱子才能還第二個三百萬?」

    罔市一時無法回話。

    「媽,只要我保持清白的身子,思想和身體不要被污染,等我清償了債務,我就可以不必待在這兒了。」

    (小依,你真的確定自己能夠不被污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句話我不是一直要你記在心裡嗎?)

    「媽,難道你不相信我?」

    罔市哽咽的回答:(媽不是不相信你,而是那種場所原本就是個大染缸,當你一踏進去,早就惹得滿身腥了,就算你真保有一身的清白,有誰會相信?你做過那種行業,誰還相信你仍保有清白?)

    「媽,我相信自己就行了。」

    (小依,你還聽不懂嗎?我不想讓你待在那兒!)

    「媽,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裴依決定壯士斷腕。

    「我只要你相信我,我絕不可能變壞,只要我一清償所有債務,我一定離開這裡。」

    (小依……)

    「有空的時候我會回去看你,你和他說一聲,如果他再打你,我一定會要他好看,而且絕不再幫他還債!」裴依不想再和母親談下去,否則她的決定會被推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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