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米琪
她撩起衣袖,取了一旁的布巾蹲下身,刷洗他精壯的背,而她發現在這乍暖還寒的春天,這盆水竟是冷的。「主人,你不冷嗎?」她問。
「我習慣冷水浴。」賀毅鋼閉上眼享受她溫柔的搓洗。
君憐這才明瞭主人原來有這習慣,她曾聽人說過,冷水浴可以強身。「力道可以嗎?」
「很舒服。」他道。
君憐放下布巾,改以手指按摩他的肩及兩鬢,賀毅鋼放鬆地把頭靠在盆口,任她輕盈的指尖將陣陣美妙的熱流傳導給他。
命運真是神奇,十天前他從不曾留心過她的存在,如今卻像是如獲至寶。
「可以了。」他拉下她忙碌的手,放到自己唇上印下一吻,「回去歇著吧!」
「主人也早點安歇。」君憐極自然地吻吻他的頰,柔聲說。
不料這一吻竟引爆了他體內的熱源,他側過頭,伸出手攬住她纖柔的頸背,將她誘人的小嘴拉向自己,熱切地吻她。
君憐暈眩地喘息著,款款深情地響應,漸漸習慣和他親密的接觸,閉著雙眼假想自己正乘著風飛上天……
他熱情的吻幾乎是一發不可收拾,可是他並不想就這樣對她,因為她溫馴得惹人憐惜,單純得要人命,一點危機意識也沒有,最重要的是他並不想讓她更深陷在「愛他」的漩渦中。也許他對她動了心,但他卻談不上是對她最佳的保障,他要她,但不是現在,必須等到他更確定自己的情感之時,因為他並不想負了她,也誤了自己。
「明天見。」他放開她的唇。
君憐揚起星光燦爛的眸,輕盈地起身,依順地屈膝行禮,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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迴廊上梅綻芳正由東廂走來,老遠就看見一個纖巧的女子身影走出賀毅鋼房門,但迴廊上燭火幽暗,教她看不清那女子的長相,她心底有些許妒意,等那女子走遠了,她才敲了賀毅鋼的房門。
「大人你在裡面嗎?」梅綻芳嗲聲嗲氣地問。
「還用問嗎?」賀毅鋼正在房裡穿衣。
推開門,梅綻芳入內,主動上前服侍他,為他扣上衣扣。
「這麼晚不在怡虹院,跑到我府第來做什麼?」
「我被老鴇趕出門了。」梅綻芳把自己說得可憐,卻教賀毅鋼一眼識破。「老鴇吃撐了,才會趕你這號名妓。」
「其實,人家是自己贖身了,我的梅春院再過三天就可以開張了,到時別忘了來捧場。」
「那你是想三天都住這兒了?」
「才三天,我的爺不至於那麼小氣吧。」梅綻芳倚偎進他懷裡,一雙柔荑不老實地探進他才穿上的衣衫裡。
「當然可以,不過得一物換一物。」賀毅鋼不懷好意地說。
「那有什麼問題。」她當然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卻樂得在他身上磨蹭,她卸下自己的羅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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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憐垂首含笑,信步走在幽暗的長廊上,她的心情就像天上的星辰般閃耀著歡喜的光芒,走著走著,她忽然想起,她竟忘了把書房裡的托盤拿回去了,還有她也忘了問,明天夫子什麼時辰會來。
她敲了自己的腦袋一記,輕快地踅回去,在接近書房時隱約聽見女人似無助幽怨的嚶嚶叫聲……
她止步,詫異在她無邪的眼波中凝聚,這次的聲音居然不會令她的心狂跳,而是感到曖昧且詭異,方纔她離開時並未發現主人房裡有任何女子啊。
她走近窗欞從縫隙往裡瞧,驚詫得張大小嘴,揪住胸口,退開一步。
床上有個美艷至極的女子,放浪形骸地和主人糾纏在一起;而她的主人正親吻著那女子,如同他親吻自己那般。
她胸口悶疼,莫名的酸澀浸透了她的心,她摀住耳朵,紅了眼眶,匆匆奔逃回自己房裡,撲倒在床沿,淚無法抑制地奔流。
哭什麼?傷心個什麼勁兒?她又不是不知道主人和無數女子交好,只不過沒親眼見過罷了!難道她以為,他是她的所有,想把他一人給霸佔了嗎?
她喘息著,把臉埋在手心裡。不,她不敢這麼妄想,他待她那麼好,她不該再有任何奢求。
哪怕她只是他生命中一個不起眼的小沙粒,她都該默默為他守候,甘之如飴。
可是心好痛啊,打破醋罈子的酸勁兒全透進骨子裡了,夜突然變得好沉重呵。
☆☆☆
「小姐,小姐……我們給你端洗臉水和早膳來了。」
「快開門啊,大人要你立刻到書房裡呢!一早來了個漂亮的夫子,看來『九成九』和你年紀相仿哦!」
晨曦不知何時已透進屋子,君憐在小香和小蓮的叩門聲中恍惚醒來,發現自己競趴在床沿上睡著了。她趕忙起身,拂去臉上的淚痕,不教任何人看見她曾哭過。
「進來吧!」她開門,讓兩個嘰喳的婢女入內。
「小姐,你怎麼了?眼睛腫腫的。」小香眼尖,指著君憐的眼睛大叫。
「依我看八成是哭過,腫得像核桃似的。」
小蓮把清淨的水放到架子上。
君憐愣愣地撫著自己的眼皮,好像真的有點腫,她走到洗臉架上把臉埋進溫水中,久久沒有抬起。
「小姐今早怪怪的。」小香對小蓮說。
「看來十成是因為心情不佳。」小蓮對小香說,兩人嘀咕著,「是不是太久沒有和我們去河邊戲水了?」
「大人叫我們不要帶壞小姐,你忘了?」
「說得也是,可是小姐成天悶在房裡,會悶成豆芽菜的。」
「別說了。」君憐抬起小臉,「看看我的眼睛是不是好點了?」
「只剩六成像蛤蜊了,哈哈!」小蓮拿了毛巾幫小姐拭淨臉上的水滴;小香則準備好衣裙讓小姐換上,還幫小姐梳了個漂亮又可愛的髮式,兩人雖無厘頭了點、好事了點,動作卻利落踏實。「用膳吧,小姐。」
「我吃不下,給你們吃吧!」
「這……」小香小蓮互望彼此,吃驚地看向精緻的早膳,不敢輕舉妄動。
「我真的吃不下,別糟蹋了食物,我上書房去了。」君憐逕自打開門,又幫她們把門關上,以免被人瞧見。
「小姐,那我們就不客氣了。」小姐天性善良,她們可不能錯過她的美意,兩人執起碗筷,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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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門是敞開著的,君憐一眼便看見了她的主人賀毅鋼,他正立在書櫃旁和一名高瘦、身著白袍的年輕書生談話,見她來到,冷硬的俊臉劃開一線笑痕。
「快進來。」賀毅鋼對君憐招手,君憐斂眉垂首不自主地迴避他的注視,昨日令她傷心的景象又在腦海裡重現,她竟無法面對他。
賀毅鋼敏銳地發現他的可人兒今早的怪異,她臉上少了天真爛漫的笑,眼皮腫腫的,美眸也不再生動。
她是怎麼了,隔了一夜就變了個樣,是誰招惹了她?
「這位是我表弟,善和學堂裡的才子,我要他有空就過來教你讀書識字。」賀毅鋼刻意握住君憐的手,向她引薦年輕的表弟。
君憐彷彿被火灼似的驚悸,很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是她的主人卻更握緊了她,她痛苦地揚起眼睫,接觸到賀毅鋼詢問的眸光,他醇柔的眼神競令她有說不出的心碎,卻無法開口向他說明。
「見過小姐,我是譚書禮。」譚書禮這廂有禮地說,他相貌端正,唇紅齒白,見到美得如詩如畫般的君憐時竟不由自主地臉紅起來。他是賀毅鋼的姑表兄弟,家境清寒卻立志向學,年方十六就已飽讀詩書,志在高中狀元入朝為官。
「夫子好。」君憐勉強把自己的視線落到譚書禮身上。
譚書禮在接觸到君憐的雙眸時,臉更紅了,他謙虛地說:「別叫我夫子,我才疏學淺,還是一名學生呢。若不是表哥央我來教你,我還不敢如此班門弄斧。」
「什麼是才疏學淺,什麼又是班門弄斧?」
君憐不懂他的語意。
「這是成語。」譚書禮一本正經地說。
「我看你們就開始上課吧!」賀毅鋼終於放開握在手中的小手,指著自己的位子,示意君憐坐下。君憐沒想到主人競大方地讓她使用他平日用功的桌案。
她走過去,敬畏地坐了下來,而譚書禮從書櫃上取下一本書,放到案上,坐到她身邊開始解釋書中的涵義,但君憐竟不如自己預期中的那般認真,相反的,她心不在焉,夫子說了什麼她都有聽沒有懂,只感到主人灼燙的目光直盯著自己,令她平添傷懷。
賀毅鋼逕自在太師椅上落坐,端起桌上的茶啜了一口,遠遠地看著君憐,不解她眼底眉間為何有抹淡淡的愁雲?
他真想知道她心底究竟在想些什麼,但此時卻沒有機會問她。
「毅鋼,上朝了!」一個渾厚的聲音從書房門口傳入,打斷了他的思緒。
賀毅鋼放下茶杯,起身走向門外,而莊勇漢正往書房裡探視,一派神清氣爽的樣子,看來是睡了一夜的好覺。
賀毅鋼走出書房,帶上房門,和莊勇漢並肩走向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