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孟華
「妳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我們快走吧!」她往前繼續走,走沒幾步整個人便朝前面撲了下去,在她完全落地前,他扶住了她。
「黎玫藍!」看她虛弱偎在他懷裡,那渙散失神的模樣八成是中暑了。
「我……」她的意識變得很模糊,眼中只看到那藍得不像話的天空。
好熟悉的顏色呀!她曾見過這樣的顏色,甚至還在這種藍色的天空下遇到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呢!
她眼睛半瞇著,在完全失去意識前,感到有人俯向她並喚著她的名,因為背著光所以看不清那人的模樣,但他身上有種熟悉的氣息……
是他嗎?!她昏昏沉沉地想道,這樣的藍帶她回到了過去。
「皓……」她忍不住喚出一直鎖在心底的那個名字,「是你嗎?你終於來找我了嗎?我好想你、好想你,你來了就好,來了就好……」感覺到無比的安心,放鬆地讓黑暗帶走了她,因為她知道,皓一定會守護她的……
帝抱著黎玫藍蹲在地上有好一會兒都不能動彈,他一臉震愕的看著懷中的女子,從沒聽過她用如此嬌柔、欣喜的語氣和聲音說話,但同時也清楚知道,那話是說給另一個男人聽的。
一個叫「皓」的男人。
說不出此刻充斥在心中那種強烈鬱悶從何而來,但此刻當務之急,是將已昏迷的她送至一個可安心休養的地方。在抱起她之前,他緊緊將她抱進懷中,力量之大,彷彿可以將她纖柔的身軀給深深嵌進他的身體,然後才放開,將她安置在背上,站起--不顧自己剛痊癒的膝蓋是否可以承受額外的重量,繼續一步步地往前走,朝那不知需要走多久才能到達的盡頭走去。
☆☆☆☆☆☆☆☆☆☆☆☆☆☆☆☆☆☆☆☆☆☆
皓來找她了!終於來找她了!
她好開心啊!不過怎麼一眨眼,就沒看到他了,他人去哪了呢?
哦!他一定是躲起來了,想要給她一個意外的驚喜,哎呀!真是太孩子氣了,都這麼大的人,怎麼還那樣調皮?
皓!皓!你在哪?你不要躲!讓我看看你!讓我抱抱你!這一次會緊緊的,再也不要把你放開!
我跟你說,除了你,我誰也不要,這世上我最愛的人就是你!比爸爸媽媽都還愛!真的真的!我沒騙你!
你不要放開我!我是屬於你的,這輩子我只屬於你的!你要相信我!無時無刻我都是這樣告訴自己,都是這樣發誓著。
皓!皓!你出來!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說……皓!你不要再躲我了!我找不到你!我好累了!你不要再讓我找了,好不好?
我可以什麼都不要,只要你在我的身邊!只要你繼續陪著我、守著我,好不好?
……你到底在哪裡?
你在哪?皓!快出來!你再不出來,我會哭!我會像孩子一般的嚎啕大哭,我會把淚哭干,哭到血盡,哭到眼瞎……不要這樣試探我!你快出來!你不可以懷疑我的心,是你的!心一直是你的!從沒變過呀!你看不出來嗎……我的心已快被你扯碎了!
……你要我證明嗎?你一定要我證明嗎?是不是要把心拿出來,你才看得到?是不是?是不是?
皓!你出個聲呀!你說我到底該怎麼做你才會相信我?你出來!你把話說清楚!你再不出來,我、我死給你看!
我說真的!我不怕死!我說到會做到的……皓!你真的要這樣逼我嗎?你非得要這樣傷我嗎?……好!你要我證明!那我就證明給你看!
……
「黎玫藍……」一種幾近歎息的聲音從這方傳了過來。
她大喜,皓終於肯現身了嗎?皓!她朝聲音奔過去,朝那唯一的光奔過去!愈接近那光,就會可以看到光中有個人影在閃動,想也不想的就奔過去緊緊抱住,再也不放手了,熟悉的體溫,結實的身軀,是他!真的是他!
皓!皓!我的皓!
「我不是!」
什麼?
「我不是妳的皓!我是帝?夏爾。」低沈的宣告,深沈地敲進她的耳膜,鑽破她充滿喜悅的意識。
他在說什麼?有些不解的,她仰起頭,眨眼再眨眼,想看清她抱著的男人是誰?光漸漸褪去,面貌顯露出來。
眼前的男人不是那張溫文俊秀的臉龐,是另一個截然不同的有如刀刻般的深刻五官,凝著她的眼眸不是黑色,而是藍色的……
「那個小姐沒事吧?」有一些聲音從他們的週遭發出,茫然隨聲望過去,幾個陌生人舉著手電筒正照耀著他們。
「沒事了!她清醒過來了。」她頭上的聲音清楚、有力的說道。
醒……
在說什麼啊?她一直是醒的呀……她身軀不覺開始顫抖,不!別告訴她這只是夢,皓在這的,在這的……「我……」只說了一個字,聲音就抖得無法再完成一個字句。
帝在她完全虛軟前,攔腰抱起了她,俯望她的面容是平靜的。「『夢遊』小姐,妳這回真的夢遊了。」
夢遊……她不禁用力揪緊他胸前的衣服。
「抱歉!打擾大家了,趕快回去休息。」帝一邊向眾人示意,一邊抱著她往回走
葡萄香味陣陣傳來,她發現自己還是身在葡萄園中,不過天已暗,沒有太陽、沒有藍天……
一種超越現實的感覺籠罩住她,讓她無法有所反應。
似夢非夢?
他把她抱進屋中,進去後有著一頭耀眼金色頭髮的中年婦女迎著他們。「找回來了嗎?沒受傷吧!」那女人嗓門很大,帶著某種鄉音的德語,幾乎聽不清她在說什麼,但能感覺到其中的關切。
「沒事!羅莎、梅特,謝謝你們,給你們帶來麻煩,接下來交給我處理就可以。」帝穩穩地說道。
他將她安置在一張木椅上,然後起身離開,再度回來時,手上端了一盆熱水,放在她面前。「妳可以自己來嗎?」帝輕聲問道。
她沒有反應,依舊張大眼睛,一臉茫然看著前方,帝望著她,然後苦笑,知道接下來做的事,影響他的程度遠過於她的。
在她面前蹲下,扭干了毛巾,先為她擦拭臉、手,將指間夾帶一些枝葉的痕跡清掉,然後再將地那沾滿泥土的裸足放進水盆中,他一邊清洗她的腳,一邊觀察著,她的腳並不美,就像其它舞者一樣,包括他--腳底和指間都長了厚厚一層繭,這是舞者為舞蹈所奉獻的心力勳疤,他細細的洗著,不讓任何的塵泥附著其上。
熱水透過腳底的神經傳輸,鬆脫了她的失神,緩和了她的輕顫。
她凝住跪在地面一剛的男人,認清了事實,這人不是皓!皓不會在這,皓只會留在台灣,因為--他已結婚,他已經有他自己的家……
心好痛、好痛,明明心已碎,為什麼還會感到疼痛呢?應該不要有感覺的,可眼前男人的溫柔舉止卻也同時讓她感覺到了。
水髒了,帝抬起她的腳,端起水盆出去,一會兒又端著一盆乾淨的水進來,再一次為地清洗著雙足,直到完全乾淨了,用毛巾擦乾了她的腳,然後彎身將她抱起,放回床上。
某種意念閃過,這種有若僕人侍奉的動作,他不該做的。
她凝著他的臉,他表情看似平靜,但眼底有著一抹掩不去的憂慮,是在擔心她嗎?「這裡是哪?」她輕聲問道。
他拍打著枕頭讓她半坐著。「妳中暑暈過去,我把妳帶到葡萄園主的屋子求援,我先讓妳休息,因為妳一直沒醒過來,我覺得不妥,便向主人借車出去買藥,跑了幾個地方才買到,回來時天色已晚,卻發現妳不在,因為妳的東西都還在,所以我不認為妳會先離開,就請大家幫忙找,結果發現--妳夢遊了,在葡萄園裡漫無目的行走著。」想到她方纔的模樣,依舊很嚇人,怎麼叫都不理,令他又驚又急。
聽完他的話後,低頭一看,她身上已被換穿了一套陌生的白袍睡衣。「這衣服是女主人羅莎的,她為妳換上的。」若非這襲白睡衣,他們還不容易找到她,在黑暗中,她有若一抹白色幽魂,有那麼一瞬間,他驚恐地以為就此再也抓不住她了。
「噢!」她垂下眼,片刻。「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她輕聲低語道。
「不用說這些。」他頓了一下。「我們現在還是夥伴,不是嗎?我有買藥回來,先吃些東西再吃藥。」他將盤子端了過來,上面盛了幾份三明治和一杯新鮮葡萄汁。
低聲道謝,接過後慢慢吃了起來,只是吃到一半,淚水再也抑不住的流出來。
不知告訴過自己多少次,不可以再哭了!不能再哭了!可沒用呀!
他凝著她。「那個叫『皓』的……就是傷妳最深的人嗎?」
那個名字在瞬間撞開了她僅餘的心防,一直鎖著的淚閘再也關不住。
夢中最深切的期待,清醒後現實的失落,天堂地獄般的來回,讓她再也承受不住,數個月拚命遺忘和忍住的東西全都湧上,她哭!用力的哭,巴不得將所有的心酸給哭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