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俞飛
邊沁笑嘻嘻地說:「閣下還真是狗眼看人低。我進門買酒,怎麼可能沒帶錢?」
「有錢大爺也不賣!」店小二冷笑道,「有了錢便來喝酒,醉死你這臭叫化!」
「此言差矣!」邊沁也不生氣,仍是一臉笑意。「天若不愛酒,天上無酒星;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天地皆愛酒,愛酒不愧天。叫化子喝酒,天經地義!」
「咬文嚼字、廢話連篇!你給我……」
店小二正想趕他出去,南飄雪卻已含笑招呼:「天地皆愛酒,愛酒不愧天。你這話有意思得很!要不要共飲一杯?」
邊沁雖然素知她豪爽不羈、不拘小節,卻不料她在大庭廣眾之下,竟敢招男子共飲,不由得一愣。
南飄雪似是猜到他心思,淡淡一笑,「酒淡菜薄,看來招待不了貴客了。」
「不!酒好、菜好、人更好!」邊沁一笑落座。
店小二喃喃地罵道:「呆姑娘肯請你這叫化子喝酒,你當然什麼都好!他奶奶的,開門不利,一早淨遇瘋子!」
邊沁也不客氣,將一壺十日醉喝得涓滴不剩,口中猶自吟道:「昨日海棠開,今朝燕子來;偶行沙際去,卻傍柳陰回。酒是治愁藥,書是引睡媒;吾生不乏此,外物信悠哉……」
「秀才酒量好,卻酸得可笑!喝酒便喝酒,哪來這麼多廢話?」南飄雪吩咐店小二再送酒上來,另外又切了兩斤牛肉。
「是!是!姑娘教訓的是。不過酒逢知己乾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秀才見了姑娘開心,話自然就多了!」
南飄雪見他幾杯美酒下肚,競醉態可掬、手舞足蹈起來,忍不住笑道:「看來秀才不僅酸,連酒量也不好,區區十日醉,就把秀才變醉貓了。」
「讀書人沒一個好東西,你自然是小人了!」南飄雪得意洋洋地說。
邊沁哈哈大笑道:「孔老夫子說過一句話,『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你是女子、我是小人,這可真是臭味相投、一丘之貉了。」
「誰跟你是臭味相投、一丘之貉?」南飄雪氣紅了臉,大聲說:「孔夫子說的全是屁話!哼,本姑娘乃是英雄豪傑,和你可不一樣!」
邊沁執杯在手,悠悠地說:「喔?那倒是失敬了。」
「你不信?」
「想不到今天你這位『英雄』竟會和我這個『小人』同桌共飲,這……」
南飄雪心中一惱,怒道:「算本姑娘今天穢氣,和你這瘟生喝酒吃飯!」
「喔?」
「姑娘平日結交的朋友全是英雄豪傑,才不像你這酸秀才這麼討厭!」
「喔?」
「你不相信?」南飄雪見他目露輕視之色,心頭火起,大聲說:「我爺爺就是出了名的英雄豪傑南雲霽,你總該聽過吧?」
「南軍門血戰沙場四十載,威名及於北地,秀才自然聽過。」邊沁挾起一塊牛肉,邊嚼邊說:「不過你既是南軍門的孫女,自然認識他,這是托天之幸,可不算什麼本事。」
「哼!姑娘還認識猛將哈赤兒、儒將謝景升……」
「哈、謝兩位將軍都曾是南軍門下屬,你認識他們也沒什麼了不起。」邊沁笑嘻嘻地說,「恐怕哈、謝兩位將軍也只把你當成小丫頭看待吧?」
南飄雪被他說中,登時惱羞成怒起來,「才不是這樣!哈叔叔他們才沒有把我當成小丫頭,他還說我聰明伶俐,托我……」忽然警覺自己差點說溜嘴,她立時住口不語。
這丫頭倔強好勝,一受激,什麼話都說出來了。看來兵部給符世休的派令,的確在她身上。邊沁心中尋思,口裡悠悠說道:「怎麼不說話了?看來除了這些『伯伯叔叔』,你也只識得酸秀才了。」
「我、我還認識當今聲名最盛的大英雄——丐幫幫主邊沁!」
「你認得『銀貂』邊沁?」邊沁不禁一愣。
南飄雪見終於把他嚇住,便得意地傲然道:「這是自然!邊大哥還很看重我呢!」
「邊大哥?」邊沁一口酒險些噴了出來。
「正是!他與我義給金蘭,所以我們一向以兄妹相稱。」南飄雪索性瞎掰到底。
好在她自從那日聽過王瞎子講起邊沁之事後,心中神往,於是天天纏著王瞎子說他的故事,對邊沁的事跡知之甚詳。
邊沁似笑非笑地說:「既然以兄妹相稱,想必你對邊幫主十分瞭解嘍?」
「當然!邊大哥一身武藝驚天動地,武林中未逢敵手,而且他文武雙全、風流倜儻,是江湖上著名的美男子,女子無不動心呢!」前面一段雖然是南飄雪從王瞎子處聽來的,後面一段卻全是她少女情懷、自己心中想像的。
風流倜儻?怎麼我自己全然不知?邊沁臉一紅,喃喃道:「姑娘真是了不起,能認識這許多大人物,秀才佩服得五體投地。」
「既然服了我,姑娘便不和你計較了。」南飄雪滿臉笑意。
邊沁無奈一笑,忽然瞥見她頸項掛著幾枚銅板,好奇地問:「姑娘家不戴些明珠美玉,怎麼反而掛著一串銅板?」
南飄雪摸摸掛在頸項的銅板,神情忽然溫柔了起來,「這是一個好朋友送我的。」
「好朋友?難不成又是什麼英雄豪傑送你的東西?」邊沁莞爾一笑,「不過,這位英雄也未免太小氣了吧!」
南飄雪白了邊沁一眼,「他雖然不是什麼大英雄,在我心中,卻比我義兄邊沁還了不起呢!」
「喔?」邊沁神色不變,淡淡一笑。
「當初要不是有他,我早就被人打死了,我娘也沒錢請大夫了。」南飄雪幽幽地說。
邊沁一愣,「你這好朋友叫什麼名字?」
「我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只知道他的小名叫小狗子……」
「你……你還保留到現在?」邊沁好生感動。
南飄雪充滿信心地說:「是呀!我娘還說只要和他有緣,一定能再見面的。」
「是啊!會再見面的……」邊沁喃喃自語。
「你說什麼?」
邊沁回過神來,表情不太自然地說:「沒什麼。」
「古里古怪!」南飄雪忽然想起兵部派令還沒送去將軍府,不能耽擱太久,連忙起身,拋了一錠銀子在桌上。「姑娘還有急事要辦,秀才自個兒慢慢喝吧!」
「姑娘慢走,我有一言相贈。」
「喔?什麼話?」南飄雪停下腳步。
「黑白非分明,忠奸難論斷;文人有好有壞、武人亦有善有惡。姑娘此行務必多加小心留意。」
南飄雪察覺他話中有話,但她素來天不怕地不怕,所以也只是爽朗一笑,「多謝了!秀才雖酸、不算小人,這樣可以了吧?」笑著轉身離去。
望著身穿一襲淡綠衫子的南飄雪,身上不戴任何飾物,長長的頭髮也不結環,只用一條銀線鬆鬆挽著,邊沁不禁苦笑搖頭,「連穿著打扮也這麼隨意自在,真不像個姑娘家。唉!也不知她有沒有聽進我的話?」
「這丫頭仍是這麼毛毛躁躁的,真是白費了老朽這些年心血。」蕭笑文悄然來至邊沁身旁,也歎了口氣。
邊沁笑道:「她是巾幗丈夫、豪氣不讓鬚眉,你就別抱怨了。」
蕭笑文在邊沁對面坐下,斟了一杯酒,歎道:「一個姑娘家上酒樓喝酒,真不像話!」
「她爽朗明快、瀟灑不羈,本來就很難約束得了。」
蕭笑文看了邊沁一眼,莞爾笑道:「先前王瞎子和我說起,老朽還不相信。」
「他對你說起什麼?」邊沁好奇問道。
「說出來怕會得罪了幫主……」
邊沁神色不變,淡淡地說:「邊某一向光明磊落,事無不可對人言,蕭長老未免太小覷了邊某吧?」
「幫主既然這麼說,那老朽就得罪了。」蕭笑文強忍住笑,一臉正色地說:「王瞎子說英雄仁義的丐幫幫主喜歡上這個爽朗瀟灑的野丫頭了。」
邊沁一口酒全噴了出來,惱道:「蕭長老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我、我怎會……」
「幫主別急,有話慢慢說。」蕭笑文見一向落拓不羈的幫主,竟變得結巴起來,不禁笑道:「幫主這麼維護那丫頭,連老朽都不禁有些疑心了。」
邊沁白了他一眼,緩緩地說:「小雪雖然不羈,可終究還是個女孩子,你這些玩笑話邊某雖不在乎,但傳了出去,可是會壞了姑娘家名節的。」
蕭笑文聞言心驚,肅容道:「老朽未思及此,真是枉讀聖賢書了。不過咱們既然要盜兵部派令,剛才正是下手的好時機,為何……」
「遺失兵部派令,可是殺頭的死罪,我不想連累南軍門等人。」邊沁原本玩世不恭的神情忽然消失不見,換上一臉精明沉靜之色。「今晚邊某便入將軍府,盜取兵部派令。」
「那不成!無論如何都不該讓幫主親身涉險!還是老朽……」
「我主意已定,不必多說了!」邊沁雙眼亮若寒星、鋒芒逼人,但一閃即逝,隨即又回復一貫的落拓不羈。「符世休雖然好色貪杯,治軍卻不含糊,將軍府不是你們闖得了的,還是由我親自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