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俞飛
「你耳朵倒靈,我們已將聲音壓低,還是教你聽了去。」邊沁豪邁大笑,「小雪這姑娘豪爽不羈,只是有些野性兒。蕭長老道德文章皆屬一流,有他教導小雪,我也放心不少。」
「不過一面之緣,幫主也太費心了吧?」
「此次偶遇,也算是種緣分。何況費心的是蕭長老,並非邊某,你可不要又想岔了。」邊沁見他臉上又露出古怪神情,不禁有些著惱。
王瞎子強忍住笑,一本正經地說:「是!是!屬下不敢。」
邊沁不想愈描愈黑,轉移話題,「對了,你既然費心傳授小雪武藝,又為何要打扮成蒙面人,不讓小雪知道你是她師父?」
「瞎子仇家遍天下,可不希望替她帶來麻煩。」王瞎子自嘲,「這些年我名為隱居、實是避禍,只是幫主本領通天,仍是找著了瞎子。」
邊沁笑道:「也虧得小雪膽大,夜夜獨自一人前往後山找你習武。」
「她膽量大、好奇心也強。不過她如此執著,既為報恩、也為報仇。」
「這話從何說起?」
王瞎子將小雪的身世述說一遍,最後歎道:「瞎子收徒,自然必須瞭解其品格心性,我暗中察訪,卻不料因此知悉這件慘事。唉!她一心習武,一來是要報南家大恩,二來是要報親娘血仇!」
「文人無行,古今皆同!」邊沁也不禁感慨道,「只是莫知儒雖是她的殺母仇人,卻也是她親生父親,這仇要如何報?又如何報得了?」
「瞎子只盼望蕭笑文能夠化解小雪的仇恨之心。」王瞎子搖了搖頭,長歎一聲。
「本來是見她有些淘氣不羈,怕她誤人歧途,才想到要蕭長老教她讀書識字、明白道理。看來這下子蕭長老的擔子可就更重了。」邊沁不勝秋敵,連乾三杯酒,「卻不知王長老又為何對小雪如此費心?」
「瞎子一身本事,也希望有個傳人。小雪雖然是個女孩子,但個性豪爽磊落,和我極為投緣。」王瞎子歎了口氣,緩緩地說起往事:「五年前,我被仇家暗算,身負重傷、避禍京城,連小混混也欺到我頭上來,當時卻是小雪拼了命地護住我,那些人才知難而退。她和我非親非故,卻如此仗義,瞎子恩怨分明,也盼能報了恩!」
邊沁長歎一聲,繼續低頭喝酒,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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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一回到南府,便想溜回自己閨房,誰知南夫人守株待兔,早已等在那裡。她見南夫人臉有慍色,忙拉著南夫人撒嬌,希望能混了過去。
南夫人好生無奈,笑罵:「你這丫頭只會在奶奶身上下工夫!要不是你爺爺剛好有客人來,你今兒個鐵定有頓板子好吃!」
「奶奶疼我,才不會讓爺爺打我呢!」小雪笑嘻嘻地說,「有客人來?是誰啊?」
南夫人歎了口氣,答道:「是今科狀元華不凡。」
「哼,又來個瘟書生!我去瞧瞧!」
「你別又想惹事!」南夫人急忙拉住她,訓道:「聽說皇上已任命華不凡為兵部尚書,算是你爺爺的頂頭上司。你去攪和,豈不是讓你爺爺下不了台?」
小雪不服氣地說:「爺爺血戰沙場數十年,經歷百餘場大小戰役,皇上為什麼派了個瘟書生做爺爺上司?」
「朝廷疑忌武將,你爺爺立功愈多、他們疑忌愈深。」南夫人歎道,「何況朝廷向來重文輕武,武人立功再多,也是無用。」
小雪氣往上衝,趁南夫人一個不注意,便往大廳跑去。
一至大廳,便聽到華不凡正得意洋洋地說當今宰相如何才高八斗、如何有安邦治國之能,以及自己如何得到宰相賞識、如何被任命為兵部尚書等情形。在旁的南雲霽則正襟危坐、不發一語。
小雪愈聽愈怒,大聲說:「莫知儒這瘟書生有什麼了不起!我爺爺一對紫金八卦刀殺得敵人丟盔棄甲、落荒而逃,才是真英雄!」
「小雪!不得無禮!」南雲霽喝住小雪,趕緊賠罪道:「小孩子無禮,得罪莫怪!」
華不凡也早就聽聞過這個京城裡傳得沸沸揚揚的南府千金,知道讀書人遇著她,無不吃足了苦頭;心下雖然有些忌憚,卻不願輸了口舌,冷冷地說:「小姑娘此言差矣。武不如文,乃是自明之理。豈不聞:『諸樂齊作,笛清(狄青)不如簫和(蕭何)。』」說罷,哈哈大笑起來。
這聯意含雙關,其中尚嵌著人名,極是難對,而且狄青是武將,蕭何是文臣,笛清(狄青)不如簫和(蕭何),又有武不如文之意。小雪一愣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華不凡正得意間,卻聽門外傳來一聲:「百無一用是書生,儒生如何比得上武將?豈不聞:『兩船並使,櫓速(魯肅)不及帆快(樊噲)!』」說話間,進來了一名骨瘦如柴的老丐。
小雪拍手大笑,「老丈好才學,駁倒狀元公!」
華不凡氣得面紅耳赤,惱羞成怒的他袍袖一甩,便大步離去。
南雲霽也不留客,雙眼直視老丐,覺得此人好生眼熟,正要開口詢問,謝景升恰巧於此刻進來,大聲說:「軍門,鐵膽御史蕭大人來瞧你了!」
「原來是笑文,二十餘年不見,老哥哥險些認不出你來!」南雲霽大喜過望,忙吩咐下人準備酒席,款待貴客。
南雲霽歎道:「二十年前,皇上本要治我敗戰之罪,多虧你仗義執言,南家才免了滅門之禍,卻也害你因此辭官,這分恩情老哥哥始終感激在心。不知你這幾年過得好不好?」
蕭笑文搖搖頭,不想提及學武習藝、加入丐幫之事,自嘲道:「我今日厚顏來訪,確實有事相求。」
「兄弟有事儘管吩咐,老哥哥無不應允!」
蕭笑文看了一眼站立在旁的小雪,微笑道:「書生窮愁潦倒、三餐不繼。今日前來,是希望能在軍門處謀個官職。」
「兄弟的道德學問,老哥哥向來佩服得很,你肯來教導小雪,那可真是她的福氣了!只是小雪頑劣,可要勞你費心了。」南雲霽聞言大喜,叫過小雪,「還不見過夫子?」
小雪心不甘情不願地行禮,「見過夫子。」心裡卻盤算著該怎麼氣走這個新夫子。
蕭笑文見小雪偷偷向他做了個鬼臉,不禁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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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被南雲霽關在書房,正在盤算要如何開溜時,蕭笑文已走了進來,他邊走邊咳,身子如風擺楊柳般搖搖晃晃的,似乎隨時都會倒下。
小雪雖然討厭讀書人,心腸卻軟,忙扶著他到一張椅子坐下,問道:「夫子沒事吧?喝杯茶好嗎?」
蕭笑文聲音小小的,顯得有些中氣不足,「南小姐真好心,懂得敬老尊賢,真是個好孩子。」忽地眼眶一紅,竟抽抽噎噎哭了起來。
「你別叫我南小姐,叫我小雪就好了。」小雲擔憂地問:「夫子為什麼哭了?身子不舒服嗎?」
他從懷中拿出一條破手巾,拭了拭眼淚,哽咽道:「老朽連謀幾個職,人家都嫌我太老,不肯請我,如今三餐不繼、衣食無著,軍們若再不肯用我,教老朽怎生是好?」
小雪心中同情,安慰道:「蕭夫子別擔心。爺爺最疼我了,只要我乖乖的,爺爺不會辭了你的。對了,你用過飯沒有?我到廚房拿些吃的來給你吃好不好?」
蕭笑文點了點頭,心中暗笑,卻也微覺訝異,沒想到這個京城傳得風風雨雨,以愛惹是生非出名的野丫頭,竟是如此溫和良善的小姑娘!
小雪念了幾天書,但拿起書本不是打瞌睡,要不就是藉故蹺課開溜。
有一次還趁著蕭笑文不注意,將《女誡》、《女論語》、《女訓》及《女范捷錄》等女四書燒得一乾二淨。
蕭笑文為此氣得吹鬍子瞪眼睛,大聲斥責:「為什麼燒了這些書?」
「裡頭全是屁話,為什麼不能燒?」
「胡說!這些書是教導女子三從四德的道理……」
「哼!滿紙男尊女卑,我才不要學!」小雪甩了甩頭,又想溜出去。
蕭笑文一把拎住她,歎了一口氣,「那你想學什麼?」
「我要學兵法,我要知道攻合之道、勝敗之機。」
蕭笑文一愣,鬆開手,問道:「你一個女孩子學這些做什麼?」
小雪興奮地說:「等我學好兵法,懂得行軍佈陣之法,我就要幫爺爺打仗!」
蕭笑文搖頭失笑,「一個女孩子怎麼領兵打仗?」
「誰說不行!男孩子能做的事,我也可以做!」小雪一點都不服氣。
蕭笑文見她意志堅定,無奈之餘,只得將《孫子兵法》、《黃石公兵法》,王韜六略全教給了她。
小雪天分高,學得又專心,數年之後,她在兵學上的修養竟隱隱凌駕蕭笑文之上,常將蕭笑文駁得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