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洪欣
對著繼母的背影做起鬼臉,都什麼年代了,難道她還想倚老賣老的逼她上花轎?她可以忍受她的壓搾,但絕不會為了繼母的貪婪拿自己的終身大事開玩笑,就是搬出她那已作古的父親都不成。所以要得到那個只是年紀稍微大了點兒,差不多可以做她父親的小販的聘金,也許繼母她自己身體力行會來得快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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瞄了眼已經晚上九點卻仍然半滿的餐廳,唐靖文不禁想問:台灣的經濟真的不景氣嗎?她的腦中不禁打個大大的問號。她不知道其它地方如何,但至少在這兒是一點也感覺不到。今天打她上班後,就只見餐廳裡川流不息的人潮,從午餐、下午茶到晚餐,客人從未間斷,讓她有種台灣經濟好到每個人都成了千萬富翁,並且個個不把錢當錢看的花起錢來爽快極了。
瞧他們吃頓飯等於她一個星期的伙食費,卻眉頭皺也不皺一下,也許全台灣只有她才是處在經濟不景氣中,並且瀕臨破產的那個人。
看別人花錢花得痛快,她是不會眼紅啦,畢竟人各有命,有人天生命好,有人就是像她一樣的勞碌命。再說,這世界要沒有各式各樣的人來點綴,怎稱得上是花花世界!但是,看別人享受美食吃得淋漓暢快,可讓她這個現代「店小二」累得說不出話來。俗語說「宰相肚裡能撐船」,但這些客人的「肚」量顯然比古代的宰相厲害多了,想想人的「潛力」真是不可限量。
無論如何,為了維護餐廳的服務品質,她可是收盤子收到手軟,今天這幾個小時走下來,肯定足夠她把台北市環繞一圈還有找呢。
看這情況,今天大概得直忙到打烊了。
她煩惱的是,今天她上了近十一個小時的班,老天!她那兩條小蘿蔔腿肯定又要大一號了!回身低頭瞧了眼小腿,看樣子要不了多久,它們將成為她最大的特色。唉!該長肉的地方不長,不該長的地方卻長得挺結實的,瞄了眼扁平的胸部,她沒轍的歎口氣。
走向櫃抬,疲憊的看了領班一眼,對上她那充滿了「慰勞」與「拜託」的眼神,她只好努力的擠出一點笑容繼續撐下去。
只是在她連大氣都還來不及喘一個前,櫃抬一聲「歡迎光臨」,教她差點被那口氣給噎著。都九點了,這時候才上門,這客人是準備連消夜一起解決嗎?雖然他們供餐供到九點半,但主要的用餐時間一過通常就不會上新菜,所以現在上門那多划不來。
勉強打起笑容看向大門,表面上是歡迎客人的光臨,不過呢,她更有興趣知道究竟是哪個傻子現在才上門來。
「先生,請問一位嗎?」迎上前問。見他點頭後,唐靖文同時鬆了口氣,還好,台北市像他這樣的傻子只有一個。
「給我一個安靜的位子。」他說,隱藏在墨鏡下的雙眼迅速的掃過四周。,
「安靜的位置?」她望了望四周空桌,盤算後拿定主意,「好的。可是我想先跟你說明一下,本餐廳的供餐時間到九點半,這樣……沒問題嗎?」她好奇的看著這沒啥表情的「傻子」,意思很明顯,也就是說,如果他仍然確定要在這兒用餐的話,他的手腳得快點——當然這還包括他的嘴巴在內。
「帶位吧。」停頓了會兒,趙漢沒多說什麼,木然的好像沒聽見她說的話。
對他的冷淡反應,唐靖文差點翻起白眼。拜託,她可是一片好心耶,不領情也就算了,還擺酷,耍酷就耍酷吧,反正吃虧的人又不是她。不過由此可見,他不但傻而且還反應遲鈍。
「請慢用。」領他到座位後,唐靖文點個頭就要走,而他,似乎認為她的任務未完成的將她喚住。
「麻煩給我一杯咖啡。」
「什麼?」沒聽清楚的再問一次,確定他說了什麼後,唐靖文的第一個反應是看向餐廳外頭的霓虹燈看板,難不成剛刮了陣大風給吹走了嗎?要不那斗大的「自助餐廳」幾個大字,就算是深度近視的人用一隻眼都看得清,而這位先生……雖然戴著墨鏡,可不像是盲胞。
「先生,對不起,本餐廳是采自助式,恐怕得麻煩你自己來。或者……你會不會走錯地方了?」她趁著同事們沒人注意,很壞心的希望這位傻子先生能夠打道回府,省得她還得多端幾個盤子。
「我知道。不過還是麻煩你。」
說著,趙漢將張五百元大鈔推向她,看的唐靖文兩眼發亮,一個個燙金的,在眼前不停閃爍。
「這是……小費?」她笑問,有點不知所措。在餐廳打工這麼久,小費是拿過,不過因為是自助餐廳,加上台灣的客人多不時興給小費,因此她頂多拿到一百塊錢小費。像他這樣大手筆的,她還是第一次碰上,高興得都合不攏嘴。
「給我杯咖啡,還有把這些餐具都拿走。」
端杯咖啡五百塊小費?瞄了眼飲料吧,距離他的位子頂多二十公尺遠,而他竟然連這幾步路都懶得走?唐靖文有點不可思議,但這份遲疑只持續了一秒鐘。
「好,馬上來。」收起餐具……還有那張大鈔,樂陶陶的動作輕快極了。今天可讓她賺到了,管它什麼自助不自助。
眼光隨著她的背影移動,趙漢看著她霎時神采奕奕的臉龐,這見風轉舵的習性,和在沁心館時一模一樣,他不覺莞爾微笑。
走向飲料吧,沿路唐靖文已經忍不住的掩嘴竊笑,從他屁股一沾座椅,六百塊錢的自助餐費已經記上了,現在再加上這五百塊錢小費,不到五分鐘,他已經花了一千一,原來他不但是個傻子,還是個凱子。
今天她可見識到原來凱子就是長得這副德性。
雖然她賺了一票,不過仍不免好奇,他家到底是開銀行還是印鈔廠,能讓他如此揮霍?
「先生,你的咖啡。」送上咖啡,她刻意放慢動作好趁機打量他。
「有錢很好辦事,對不對?」他突然說。
問她嗎?他說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唐靖文很快的明白他指的大概是一開始她要求他自己動手,現在又為他服務到家的事。聽他口氣好像有點得意、諷刺的味道,雖然不甚悅耳,可是看他表情又無趾高氣昂的樣子,因此她姑且把他這句話歸類為有感而發。確實,這世界確實有錢好辦事,看來她遇到個知音了。
「對,你說得對極了,所以我萬分推崇『錢不是萬能,但沒有錢萬萬不能』這句話。並且為了提醒自己,更把它寫成對聯,就掛在房門口兩側,每日出門前還要虔誠的默念十次。」她猛點著頭道。
「你一向這麼老實嗎?連對陌生人都如此坦白?」一愣,她的「誠實」有點出乎他意料,垂首苦笑之餘,很難相信她是那個在沁心館對他極盡阿諛奉承之能事的唐靖文。
「這倒不盡然,我也是看人說話的。因為聽你剛才那一說,我想你應該也明白金錢的珍貴,它必有它的可愛之處,才能成為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追求的目標,所以喜歡就喜歡,何必虛偽的惺惺作態?你知道嗎,我每次聽人家說:『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就覺得那個人的腦袋一定有問題,生、死的瞬間當然用不到錢財,可是中間呢?生死兩頭中間那剩下的漫長歲月,食衣住行玩樂,哪樣不必用錢?拿生死這人生的兩個極端來佐證金錢的不可貴,如何可信?除了傻子外,大概也只有沒吃過苦,沒嘗過為錢煩惱的人才會相信這種傻話。」她扁著唇道,顯然對那些示食人間煙火的人非常不能苟同。
「聽你口氣,好像你吃了很多苦頭?」看著她清瘦的臉龐,答案顯而易見,她確實是吃足了苦頭。心一沉,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她過得不好,仍感到心痛。
「還好啦,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她聳肩道,早看開的不覺這有什麼,只是掩不住滿心好奇:「不過,先生,我看你不像那些個紈褲子弟,可是你給小費好像給的非常大方?」
大方的意思就是大方嘍,但若是又加上「非常」兩個字,聰明點的人應該自動在非常大方與凱子之間畫上個等號。不過通常「非常大方」的人是沒有這點自覺的,因此,唐靖文笑嘻嘻的放心看著這位非常大方先生。
「你不喜歡?」
「喜歡!我歡迎都來不及。我只是好奇隨口問問罷了。」她忙用力的點著頭,用那非常誠懇的表情證明著。
「喜歡就好。」沒多說什麼,因為他還不想讓她知道的太多。
「先生,我越看你越覺得似曾相識,可是我要有個像你這麼有錢的朋友,怎麼可能不記得?偏偏我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你。」這回,她更是從頭到腳的仔細打量起他來,腦海裡呼之欲出的答案,可就是差了那臨門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