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洪欣
見自己像只小雞般「輕巧」的被他一拎就給拎到池裡作伴,張大的嘴連個「啊」字都沒來得及叫出口,馬上又讓他的大掌捂著,嘴巴像含顆橘子,成了大拜拜時擺在供桌上那頭肥豬的好姐妹。
誰來告訴她,這是什麼情況?
只是眨眼工夫間,她整個人從緊靠的池邊浸在池裡,擋不住冷的渾身起冷顫,加上他的手不老實的繞過她胸前,緊緊揪住她雙臂,讓她動彈不得的只能緊貼著他的胸膛。
先是老色狼,後又成了黑道大哥,現在又變成……她不會那麼倒霉遇上個變態殺人狂吧?
雖然她怕極了,但一股求生意念隨即讓她鼓起勇氣,她唐靖文可不是個弱不禁風的女孩,更不會束手就縛!腦子這麼想,反應靈敏的四肢立刻拳打腳踢,更不客氣的咬著他的手指頭。只聽見他不悅的悶哼一聲,顯然此舉激怒了他,因為接下來她已經是整個人完完全全的泡在水裡,正確的說法應該是「躺」在水裡,而且身上還壓了塊大石頭——那色狼老伯,他好重喔,而且果然是個變態。
「有沒有什麼發現?」池邊一陣交頭接耳的聲音。
想到自己快一命嗚呼,她當然要拿出全身力氣呼救,偏這老伯,瞧他七老八十了,力氣卻大得讓她動彈不得,因為缺氧,她痛苦的緊皺著眉頭。
這次,她真的死定了,只因為她泡湯不付錢嗎?
他終於發現她的痛苦,感覺他捂著她嘴的手移開了,吐出最後一口氣,那發紫的唇隨即感覺到個軟軟的東西湊上來,然後,像打氣筒似的,送了口氣給她,勉強讓她不至於因為缺氧而死。
「看樣子不在這裡,到別的地方找找看。」幾個虎背熊腰的男人在昏暗燈光下瞄了幾眼,除了一些散落在地的物品外,再沒其它發現。
「算他命大。」咳口口水,不甘願的聲音道。
雖然他度了口氣給她,不過她可不是魚缸裡的小金魚,小小的一口氣就夠撐半天,因此馬上又覺難受起來。本來還想亂動的,但感覺到來人凶狠的口氣後,她猶豫著自己是要選擇窒息而死,還是被亂刀砍死。
終於,身上那股鉗制的力量消失了,她又像只小雞被拎出水面,嗆了幾下,馬上大口大口的吸著氣,這是她吸過最甜美的空氣。
「你還好吧?」雜亂的頭髮不停的滴著水,他有點擔心的問。
「老伯……你真是黑道大哥?那些人是來追殺你的?」無力的趴在池邊,她低著頭問。腦中回想起電影裡的情節,一般黑道大哥不是都威風凜凜的,身旁有保鏢隨侍嗎?為什麼他卻孤家寡人一個?老天,她難得碰上個黑道大哥,可該不會是個被仇家追殺的過氣大哥吧?
「小孩子別管太多。」他一副老大哥口氣。其實心裡正為自己連累她覺得過意不去。
「你放心,我沒那個功夫更沒那個『命』管,老伯,你就慢慢享受,我要回家了。」
她手腳齊用的使了點勁兒才爬出池子,茫茫然的抓起一旁的衣物穿戴起來,彎下腰拉起長褲,聽見他也從池子上來的聲音,不經意的抬頭,卻登時張大了眼。
「老伯,你的鬍子……」看著他那光溜溜的下巴,唐靖文覺得不可思議,不過才「泡」了下溫泉,這老伯立刻年輕了二、三十歲!她只聽過人因為憂愁而一夕白頭,可沒聽說過驚嚇過度可以讓人返老還童的。要真有這神效,等哪天她老了,倒是可以冒著生命危險來試試。
她那驚訝的眼眸在從他變得年輕的臉龐移到他原就結實不顯老態的身體後,頓時恍然大悟。
「你不是老伯?」
摸著自己空無一物的下巴,看來那道鬍子大概是在池中她掙扎時被扯掉了。
「現在你可以不必這麼尊稱我了。」頓了會兒,他說。
「尊稱?該死,你竟然騙我!而且還……」手指著池水,想到剛才他度氣給她的那一幕,她就覺暈眩。原以為他是個老人家她也就不跟他計較,可是他竟然是個……那可是她的初吻耶!
「你是指吻你這件事嗎?」他一臉難以理解的看著她,似乎對她的怒氣感到疑惑,更不為自己那一吻感到愧疚。「難道你想淹死?我是無所謂,不過如果你寧願選擇淹死的話,下回可以先說明。」
「要不是你,我會碰上這種事嗎?」她想到自己那莫名其妙就被奪走的初吻,心裡不甘極了。雖然她是沒編織過什麼美麗的初吻,可也沒想過是在如此慘痛的情況下發生,這下可好,以後只要提到接吻兩個字,她肯定會聯想起今天這痛苦的臨死前一吻。
「這大概就是放著好好的大門不走,偏要爬牆的懲罰吧。」他不由笑道。其實他並無佔她便宜的意思。
一陣微熱,唐靖文紅著臉像只憋足氣的青蛙,偏偏自己理虧在先,發作不得的只能乾瞪眼,好半天才有力氣開口:
「是,大哥教訓得是,小妹以後再也不會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了。」她不滿的撇嘴道:「這種要命的事碰上一次就夠了,我可沒活得不耐煩的想要再多試幾次。」
瞧她那「沒膽」的模樣,趙漢心裡一笑。
也許是先前那群人那陣{z的聲音吵醒了老闆夫婦,樓上的燈突然亮了,唐靖文一急,顧不得什麼少女的矜持,手忙腳亂的套上衣裳。
「你做什麼?」看著她走向角落的圍牆,他問。
「哪兒來哪兒去,這道理你不懂嗎?」說著,她利落的一蹬,旋即翻上了牆,坐在牆垣,她用那深感同情的眼眸看著他:
「這位大哥,看樣子你沒有四十也有三十多了吧,說起來年紀也不算小,還混到讓人追殺又沒半個保鏢的地步,這也太慘了吧。奉勸你一句,苦海無涯回頭是岸,倒不如金盆洗手,從新開始。雖然現在的經濟不景氣,不過只要肯做,餓不死人的,你考慮考慮吧。」說完,她不敢再多看他一眼的溜下圍牆,就怕他嫌她說得不中聽,一個不爽真把她給做了。
這丫頭,自己都落荒而逃了還有這空閒教訓他?苦笑的搖了搖頭,都記不清有多久沒聽人訓話了,尤其對方還是個女孩。
「趙漢,這麼晚了你在跟誰說話?」一路打著呵欠,沁心館的老闆葉庭旭,搔著頭看著盯著圍牆看的趙漢,他沒事對著圍牆笑什麼?
「沒什麼,你們這兒的小貓身手挺利落的。」他說,收回那欣賞的眼神。
小貓?他知道這附近野狗挺多的,倒不知連貓都來湊熱鬧。而且,他只聽見人聲可沒聽見有貓叫……突然,他恍然大悟,明白他說的是哪隻貓了。
「糟了,我忘了告訴你,打烊後別到大池子泡溫泉,你該不會碰見她把她給嚇著了吧?」用力的拍著自個兒腦袋,葉庭旭大罵自己的糊塗。
他開這溫泉店一半是因為自己喜歡泡溫泉,另則是他的妻子喜歡這兒幽靜的環境,所以在他辭掉警察的工作後,這沁心館就這麼開張了。雖然日子不似以往當警察的緊湊,但每天看著各式各樣的客人也挺有趣的,而其中最特別的,就屬她——兩年前隔壁新搬來的那個叫唐靖文的女孩。
第一次見她趴在牆頭像偷吃的小貓翻牆而入,他先是被嚇了大跳,待看見她站在院子裡又是鞠躬又是喃喃自語的說著「不好意思,跟你借個水」時,躲在陽台的他差點笑得滾下樓。和妻子兩人仔細的觀察了幾次,發現她果真只是「借個水」,別無它圖,並且每次泡完都會順便幫他們整理下四周環境以為報答後,也就放心的由她去。反正套句她說的話,不過是「借個水」嘛。
「她?你早知道她會來?」這會兒換趙漢覺得納悶。
「當然,我看起來像是個耳不聰目不明的人嗎?」他口氣頗為不平。好歹他也是當過警察的人,豈會連自個兒的地盤都看守不住。
「不是,我只是覺得奇怪,你怎能忍受她做這種事?雖然只是件小事,但我記得你一向嫉惡如仇,眼睛裡容不下一粒小沙子,難得竟能讓她在你這裡撒野。」他好奇的研究著這個當年老追著他跑的葉庭旭。
說起他們倆,算是不打不相識。當年趙漢孤身流浪至台北,還是個在街頭廝混的小流氓時,葉庭旭正是警專剛畢業的熱血青年,一個官兵一個強盜,想當然怎麼看都看對方不順眼。尤其是葉庭旭,專愛找趙漢麻煩,但怪的是,幾次衝突下來,兩人反而有種惺惺相惜之感。或許是因為同樣在外頭混,趙漢卻有江湖人少見的原則與道義,這一點教葉庭旭十分佩服。後來趙漢因緣際會得到「華東集團」董事長的賞識栽培,從此在警察的黑名單上除名;而葉庭旭,也因為看不慣上司的極端怕事而辭去警職。沒有了身份上的顧忌以後,兩人遂成為莫逆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