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梅小戀
三人都是聰明人,馮玉龍的暗示再明顯不過了。
「是的,三當家。」既然還要一起共事,總不能像仇人一樣,那日子可就難過了。
「那我等著各位把帳本整理清楚,好交給大哥過目,你們先下去忙吧!」
三人這才各取回帳策離開龍吟廳。
熊平在旁邊聽得仔細,讚賞有加的咧嘴大笑道:
「老三,還是你行,三兩句話就把他們說得服服帖帖,換作是我可不行了,不跟他們吵起來才怪。」他笑露出兩排大牙,站在如同文弱書生的馮玉龍身邊,如老鷹與小雞,給人十足的壓迫感。
馮玉龍只是笑笑,「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長才,我既不會武功,也只能動動腦了。對了,二哥找我有什麼事?」
「對哦,差點就又忘了。」他真是糊塗,只顧著聊天,連這麼要緊的事都拋諸腦後了。「老二,我剛得到一個消息,可是還未經過證實,不敢擔保它是真的,所以才急著來找你商量。」
「什麼事?」
熊平將他拉到一邊,狀似神秘地朝四周張望,確定沒人會聽到後,才壓低聲音,「我告訴你……烏鴉他復活了。」
「什麼?」他驚愕的叫。
「噓,小聲點。」熊平摀住他的嘴。
馮五龍推開熊平的大手,蹙眉問道:「怎麼可能?烏鴉早在三年前就死了,怎麼可能又活過來?消息是不是有誤?」
「所以我才說這是未經證實的謠言。事情是這樣的,上個月接連發生了好幾件命案,每個人的致命傷都是在喉嚨上,而且有目擎證人指出殺人的兇手身穿黑色斗篷,另外命案的現場也出現許多烏鴉,兇手離開後,那些烏鴉便不見了,這些都跟當年烏鴉行兇殺人的情況一模一樣。」
「不可能,三年前烏鴉在各大門派的圍捕行動中身受重傷,跌下山崖,我們還找到了屍體,他怎麼可能會活著呢?」他實在難以相信,莫非烏鴉真是永恆不死的嗎?他不相信世上有這種荒誕的事。
「老二,我說老實話,他們在斷崖底下找到的東西哪叫屍體,簡直可以說是屍塊,況且從來沒有人見過烏鴉的長相,說不定他早就算計好了,找了替身來假裝,
不然最近發生的命案又是誰幹的?難道是有人故意模仿他,想藉烏鴉的名氣賺錢嗎?」熊平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馮玉龍聽了頓時也亂了方寸,來回踱著方步。
「這事我們該不該跟大哥說?他好不容易才從駿弟的死中慢慢振作起來,現在要是讓他知道這件事,對他可是相當大的打擊。」
「這就是我要找你商量的原因,到底要不要告訴大哥?」他實在也不曉得該怎麼開口對大哥說出這件殘忍的事實。
馮玉龍低頭不語,左思右想,久久才出聲:「這事還是得說才行,如果當年烏鴉真的是詐死,我們就得趕快另想法子應付,不能讓他再繼續殺人。」
「那你去跟大哥說。」反正他是說不出口。
「嗯,好吧!」也只有這麼辦了。「二哥,你最好再去查仔細一點,我想大哥會希望知道所有的細節。」馮玉龍臨走前又交代了一句。
這下子該怎麼開口呢?他真是頭大了。
經過穿廊,馮玉龍瞥見正在練拳的司徒駿。事到臨頭,他還是拿不定主意。
他對這位結拜大哥向來信服、崇拜,除了死去的爹娘外,再也沒有人可以取代司徒駿在他心中的地位。
自從三年前騏弟死後,珊妹也在去年出嫁了,大哥就變得更加鬱鬱寡歡,雖然在人前他總是刻意的掩飾,但他看得很清楚,大哥真是太寂寞了,若身邊能有個紅顏知己陪伴或許會好些,可惜大哥不沉迷女色,也從未對哪家的姑娘動過心,至今都已三十,仍是孤家寡人一個。
站在簷下觀看他練拳的模樣,那每一拳的力道虎虎生風,帶動周圍的風勢,結集了南拳與北腿的優勢,可以下盤穩如鐵塔坐如山,也可以風是兩扇門,全憑腿打人,有許多騰空跳躍的動作,而雙手打出的拳勁變化多端,如寸勁、長勁、飄打勁、連綿勁……
司徒駿使出一招「孤鴻出塞」的拳法,便是運用躍起的動作飛踢向對方,氣勢凌厲,狡若脫兔,再一連幾招「猛虎踞林」、「轉石千仞」,使得帶勁有風、威力剛強。
「咱、咱、咱」的聲音響起,馮玉龍看得忍不住鼓起掌來。
司徒駿抹著汗走過來,拍了下他的肩,「好久沒練得這麼痛快了,全身的筋骨都舒暢起來,怎麼?找我有事?」他相當善於察言觀色,尤其是見他欲言又止,更是確定自己的猜測。
「嗯,是有一點事。」馮玉龍勉強笑道。
「進屋裡再說吧!」兩人彎過小徑,進了僻靜的樓宇。
大概是獨身的關係,屋裡的裝潢簡單,純然的陽剛味,不帶柔性。
司徒駿擰了毛巾擦臉,見他難以啟齒的表情,哂然笑道「有那麼難開口嗎?我們兄弟之間有什麼不能說的?沒關係,但說無妨,不用顧慮什麼。」
馮玉龍面有難色,思索著該如何起頭。
「大哥,二哥他……聽說了一件事,不過我認為不太可靠,所以要他再去調查清楚,我覺得應該說出來,讓大哥有些心理準備比較好。」
他分別倒了兩杯茶水,自己也坐了下來,「看來事情不尋常,既然如此就說出來好了。」
馮玉龍囁嚅了老半天,吞嚥了一下才道:「大哥,我們懷疑烏鴉並沒有死,三年前大家找到的屍體根本不是他,而是中了偷天換日之計。」他說了前半段,就見結拜大哥臉色勃然大變,費了好大的勁才將話給說完。
「砰!」司徒駿捶著桌面挑起身,拚命的吸氣,像是在克制內心極大的痛苦。
「你說的是真的?這消息已經確定了嗎?」他沉聲喝道。
「二哥已經再次去確認了,不過依照最近發生的兇案看來,死者的致命傷全在喉部,而且根據目擊者描述,完全是烏鴉的打扮,除非有人故意模仿,否則就是我們全讓他給耍了。當年找到的屍體因強烈的碰撞早已四分五裂,極難辨識,有可能是烏鴉設下的伎倆。」
「該死!」他一時氣憤,將手中的杯子也捏碎了。
「大哥!」馮玉龍驚呼,忙將碎片從他手中取出。「你的手流血了,我去拿金創藥來幫你止血。」
司徒駿搖搖頭,取來毛巾暫時裹住,臉色漸趨和緩,看來已恢復理智。
「不用了,一點小傷而已算不了什麼。三弟,在事情的真相尚未查明之前,我們不要妄加揣測,一切就等二弟回來再說。」
「是的,大哥。」他點頭。
「好了,你去忙你的事,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司徒駿臉色黯沉、下顎縮緊,承受著結疤傷口再次被撕開的痛楚。
馮玉龍歎著氣步出屋外,臨走前又回頭看一眼,真的很希望自己能為他分擔一些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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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駿滿懷心事的來到堡後的小祠堂,這裡供奉的四個牌位全是他最親的人。
先在爹娘的牌位上香,然後轉向師父獨孤老人,最後才朝向三年前慘遭烏鴉殺害的親弟弟司徒騏。
該年也正好是嘯月堡的生意如日中天的一年,也許就因為如此才讓同行眼紅,竟然買通了殺手,趁其不備狙殺了司徒騏,目的是要讓司徒駿在猝失手足之下痛不欲生。當他看到弟弟冰冷的屍體被人送回來時,只覺得天旋地轉,身體像猛地被人挖空了一般,什麼知覺都沒有,只聽到妹妹悲切的哭喊,及兩位義弟的慟罵聲!
至今仍不敢相信,駿弟才不過二十四歲,才剛要開始的人生便在一剎那間走到盡頭。
憶起他十四歲那年,家鄉鬧早災,雙親遽逝,留下兩名年幼的弟妹,他不得不擔起長兄的責任,攜著八歲的騏弟、剛滿月的琅珊一路逃難到南方。幸運的是他們被一位老人所收留,那人便是他的師父獨孤老人,誰能想到這老人竟是一名隱於市的武林高手。
雖然老人收留了他們,但為了養活弟妹,他白天到處打工,不論再卑賤的工作也無所謂,晚上則向老人借書來自修認字。像他這樣的孤兒往往讓人瞧不起,受盡別人的白眼及臉色,但為了弟妹只有咬牙和血吞,一併忍下來。
或許就是這番毅力感動了獨孤老人,他破例收徒,自己就這麼成了他所收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徒弟,那年他十六歲。
獨孤老人成了他的師父之後,不僅教他武功,更教他習武之道。師父曾說一個人擁有一身的好武功非但不能好勇鬥狠、到處招搖,更要禮貌待人、尊重對方,要有過人的自我克制力,因為武術有致人於死地的威力,好人可以用來懲惡扶正、伸張正義,壞人卻能用它來行兇作惡、傷害善良,所以道德對於習武者而言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