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孟妮
她趴在電視台的頂樓上,狂刮的風將她的頭髮舞得飛揚,日復一日忙碌的生活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背後的腳步聲響起,她心裡一陣狂眺。是他嗎?是他嗎?她迫不及待地回頭了。
「嗨……」亞迪架著攝影機,嘴叼著一根煙,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嗨!」她無精打采地和他打聲招呼後,就將視線移到了遠方。
「看來妳很失望。」他將身體也斜靠在牆板上,和她一樣俯瞰著腳下的城市。
她不說話,爬上了高台,若有所思地看著遠方,天空灰濛濛的,半圓形的天空幽邈、深邃。
「嘿,小心點,妳掉下去的話,我是最大的嫌疑人。」
「放心吧!我還很珍惜自己的生命。」
他笑了笑。「我倒覺得妳在慢性自殺。」
她揚起了眉看他,
「是那個龍韶天吧!」
當驚訝都寫在她眼底時,他笑了。「透過攝影機來看這個世界很有意思,攝影機比人的眼睛可靠多了,能看到眼睛看不到的東西。」
他遞給了她一根煙,她接了過來,他熟練地為她點煙,兩人視線相接,他的黑眸溫暖地閃著睿智的光芒。
「有那麼明顯嗎?」她自嘲道。
「不是很明顯,只是我的視力比一般人好一點。」
她微微一笑。「你當攝影師可惜了,你是個奇怪的攝影師。」
「謝謝妳的恭維,妳也是奇怪的歌星。」
夕陽的餘暉灑了下來,將這城市妝點得絢麗多姿,籠罩一層綺麗的金光,前方一輪火紅的太陽慢慢地沉落到地平線下,天空暗了下來,兩人安靜地看著眼前這大自然界神奇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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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整面的電視牆,是從各個角度拍攝下的,每個畫面都有阿曼達,她微笑揮手著,現場的歡呼聲震耳欲聾。
龍韶天帶著複雜的神色看著電視中的她,她又瘦了。以前,她愛吃冰淇淋,愛吃油炸物,所有會引人發胖的食物,她都喜歡。在紐約時,他就曾眼見她滿足地吃完了兩磅巧克力蛋糕,在他不贊同的目光下,她仍戲謔地舔著手指,像一隻優雅的貓。記得當她知道她會回到台灣的那天,冰箱裡的奶油,冰淇淋、可樂,被她毅然決然地丟進了垃圾桶裡。
當他挑眉看她時,她可愛地皺了皺鼻子,表情淒慘地說:「三十年後,我才能再吃這些東西了。」
她微噘著嘴的樣子讓他發噱。「想吃的話吃點也沒有關係。」
「不行!在鏡頭前多一磅都太胖,好萊塢可不允許一個胖女人走進去。」
從那天起,除了生菜和水果外,他再沒看過她吃其它的東西。她瘦削、曼妙的身材,多次為新聞媒體所報導,這些是她犧牲了什麼維持的。
他心裡突生一股怒氣。當他懷裡抱的女人越來越輕的同時,她的熱力、活力也隨之消逝而去。而他想再看到她津津有味地吃著炸雞,舔著冰淇淋、想聽她精神洋溢的聲音。
他知道她不快樂。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會抽煙也會喝酒了?
「看看她,她像不像走在一條鋼素上,只要一不留神,就會死無葬身之地。」亞迪懶洋洋地靠在門邊說。
龍韶天看了他一眼,兩人的視線同時投向舞台上的她。她璀璨得令人眩目,蹦蹦跳跳得像個精靈,只有在臉部大特寫時,才能看到幾不可見的淡淡眼圈。
「她會熬過去的,只要走過這段路之後,她會站在最高處。」
亞迪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在陰暗中,龍韶天的臉隨著舞台的光線而顯得陰沉不定。他專注地看著電視牆裡的她,攏起的眉有著特殊的光彩。
「這就是你愛的方式嗎?」
龍韶天的臉緊繃了起來,沉默橫亙在這個小小的空間裡。
久久,他慢慢地開口了。「她以為她不需要舞台,她以為只要有愛情就夠了。但是,她是天生就要站在那裡的,她還年輕,太早就關進一個叫愛情的籠子裡,只會限制了她的發展。」
「她撐不下去了,她太累了。」亞迪幾乎想搖頭歎氣了,這男人愛女人的方式會折磨死一個女人。「她雖然堅強,但是也脆弱。你不支持她,她遲早會倒下去。」
他沉默了,看著屏幕裡的她,目光深沉得複雜難懂。
「她該長大了,小鳥該長成大鳥飛出去。」
亞迪仍不改吊兒郎當的樣子。「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你撿到了一隻小野鳥,只要給她一點水、一點食物就夠讓她感恩一輩子,為你做牛做馬。但是,為什麼你還把她當一隻金絲雀豢養著,給她最好的一切東西?」
「你當一個攝影師太可惜了。」就事論事的,他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只是話語裡多了些譏諷。「你是個奇怪的攝影師。」
亞迪聳了聳肩,仍是一貫的吊兒郎當。「在攝影機前,我可以隨便擺佈他們,要他們站他們不能坐,要他們跑他們不敢跳,他們還得付我錢,世上有什麼工作是這麼輕鬆愉快的?」
「小野鳥自己找上門來,他也只想給她一點水和食物,但後來……」他的聲音低沉模糊得難辨。「後來他發現小野鳥不肯乖乖地待在他為她佈置的窩裡,她給他很多的快樂,他就開始驕寵她,費盡心思地想讓她也快樂……」
突然,緊盯住屏幕的他低吼出聲。「阿曼達……」
他的臉色霎時間大變,只有他看到走向後台的她身子一軟,倒了下次。
舞台前依舊情緒沸騰,螢光棒不斷地在夜空下閃爍著。
「阿曼達……阿曼達……阿曼達……阿曼達……」
而阿曼達因疲倦過度,被送往醫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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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了,台北的陰冷、潮濕讓人受不了。
阿曼達抱緊腿,坐在二十六樓的陽台上。記得當時買下這間房子的時候,龍和她一起來看這房子,她一眼就喜歡這個陽台,龍當時只是搖著頭,帶著笑意說:「早就知道妳會看上這裡的陽台。」
想到他的懼高,他說什麼也不願意踏上陽台,平時看都不看陽台一眼,但為了她,讓她住的地方總是選最高的。他不愛說什麼,但她一直以為她知道他。
但是,他變了,她越來越弄不清楚他的撲朔迷離。他對她又遠又近,有情又似無情,她只覺得越來越累。是不是人一旦長大了,很多事情都變得複雜了?
龍……
她心裡默念著這個讓她刻骨銘心的名字。她回到台灣,兩人見面的次數也比在美國的時候多,但是,為什麼身體的距離近了,心裡的距離卻遠了!
他越來越忙;她也很忙,數不清的錄像、歌友會,還有各種各樣的談話節目。她忙得跟個陀螺似的,轉呀轉個不停;而龍則是忙到一個月不見身影。一個月前她只知道他在美國,半個月前知道他回到了台灣,但她依然沒有見到他。
「妳怎麼還跟個小孩子一樣,老是坐在陽台上。」一個低沉的男聲揚起。
她猛地回過頭,看到他站在客廳中央,一臉的風塵僕僕,還有和她相似的疲倦。
「你怎麼來了?」她有著驚喜。她氣自己的不爭氣,但是心裡還是不受控制地奔向他。
「想親自告訴妳一件事。」
「什麼事?」她停下奔向他的腳步。他異於平常的嚴肅,讓她的心臟提到了喉嚨,緊張得手心微微冒汗。
「就算我不講,過幾天妳看報紙也會看得到。」他語氣平淡得像在講天氣。「我要結婚了。」
她挺直了脊樑,張大了眼睛看他。「結……結婚?」
結婚?她一下子傻了,還不能清楚地分辨出他話裡的意思,意識也在抗拒著弄清楚聽明白。
「在今年的下半年,大概是妳演唱會結束之後。」他的聲音清晰而有力地劃開迷霧。
她翕動著嘴唇,幾不能成語:而他昂然地站著,冷淡得難以親近。
整個腦袋嗡嗡作響,四肢冰冷乏力,她忘記呼吸,忘記自己的存在,若不是他的存在感如此強烈,她幾乎懷疑自己在作夢。
「你要我祝福你嗎?」她嘴裡像泛著苦汁。
「是的。妳得在婚禮上唱歌祝福,順便可以消除一些不好的傳言。」
她一次次地深呼吸,胸腔像快要爆炸了似的,連呼吸都覺得痛苦。她渾身顫抖了起來,抖得像風中的蒲公英。
「你要結婚了……還要我祝福你……你……你怎麼可以……可以這樣對我?」
「我以為妳早就心裡有數。」他咬著牙,忍住心底湧上的痛苦。
「你可恨,你可惡!」她像一隻憤怒的豹子撲到他的身上,對他的胸膛狠狠地捶了幾拳。
「該死的!」他也發怒了。她有頑強的意志、有瘋狂的執著,她成了一個敵人,一個要被征服的敵人,而不是一個女人了。
「我恨你!我恨你……」她憤怒地低吼,頭發狂亂地張揚著。「你真是太可惡了,你明明知道我的心,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