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岳盈
「亨泰,你倒是說一句話,讓我回去對織雲有交代。」
「我能說什麼,又該說什麼?」他彷徨的問。
「這種事還要我教你嗎?」晏南冷銳的眸光不留情的直視進他眼底,看得他狼狽的避開。「你要是喜歡人家,就告明雙親,請人到藍家提親。你要是不喜歡人家。也老實對我說,別耽誤人家了。」
「我不否認我對玉徽有好感,可是……我與她只有數面之緣,而婚姻是人生大事,教我怎麼在如此匆促的時間內決定?況且,我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歡我。」
「亨泰,這些都是你的借口吧。」晏南冷峻的道。「首先,孟小姐喜不喜歡你,我不認為你看不出來。就算你真的不明白好了,我可以老實告訴你,織雲可是萬分肯定她的表姊中意你。再來,目前的社會風氣不像唐宋之前那麼開放,男女間可以公開談情說愛,許多人連成親的對象是圓是扁都不知道就糊里糊塗完婚了。我知道你要說我和織雲的事,就是對現今的制度有所不滿,我才會一早就看中意織雲,也因為兩家的世交關係,我與她見面容易,情意在不知不覺間便有了。但不是每一對都像我們這樣。最後,你雖與孟小姐只見過幾次面,但這幾次還不能讓你弄清楚你究竟喜不喜歡她嗎?當然,要論到互相瞭解是有段距離,但有些人即使相處一輩子,也不見得能瞭解彼此。男女之情奧妙在於能看對眼,所謂的看對眼,只能意會,卻很難言傳。我僅能說只要彼此情投意合,日後相處有話說,有情可訴,能互相體貼忍讓,便能成就一段美好姻緣。而你跟孟小姐除了這些外,還有共同的興趣,這比我和織雲,甚至其他人更幸運。我勸你不要太鑽牛角尖,幸運稍縱即失,錯過了孟小姐,我不認為能找到更適合你的女孩。」
亨泰怔怔的瞧著表哥,沒想到被譽為應天府一隻鷹的他,不只做生意有一套,感情上的事也能說得頭頭是道,倒是教他大開耳界了。
「我明白玉徽是我最好的對象,可是……」他幽幽輕歎。
「你再繼續可是下去,將來一定會後悔。亨泰,不如你捫心自問,願意讓孟小姐嫁給別人嗎?如果不願意,你就必須拿些手段出來呀!」
亨泰瞪著他,所謂的手段就是要他聘媒提親吧。
「你先好好想想。孟小姐暫時以要為亡故的雙親做法事,將這樁婚事擱一旁。她明日要上如來禪寺連做七天法事,七天之後,勢必還是得面對崔鳳林的提親。本來拒絕一樁婚事對她也不是多困難的事,壞在崔鳳林是藍家姻親,家世人品都是一流,除非有更好的對象,不然她的姨母趙氏八成會同意。一等婚約成立,你想要挽回就來不及了。」
亨泰聽完後。原本已夠混亂的心情更是亂成找不到線頭的絲線。晏南見他沉默不語,不再多勸,起身告辭。
在屋裡悶坐了一會兒,亨泰再也受不了抑鬱的心情,索性吩咐吉祥備馬,打算到外頭散心,看看能否將紊亂的心情理個清楚。
第八章
與陸羽茶樓隔著秦淮河相對的亦是藍家的產業,應天府最大的酒樓「醉仙樓」。此時雖不到晚飯時候,酒樓裡也坐了五六成滿,看來應天府裡沒事跑來喝酒吃飯的閒人還真不少。客人中有往來的行商,談生意小坐的富賈,慕名而來的饕客,借酒澆愁的無聊人士。楊亨泰便是屬於後者。
他不許府裡的武師跟來,只帶了隨身小廝吉祥。當他將英姿雄發的五花馬停在酒樓前,立刻有夥計過來照料他的馬。由於他是應天府的知名人物,與藍家交誼匪淺,連管事都親自到門口迎接。
上了二樓的雅座,揀了個可俯視秦淮河風光的座位,亨泰點了一壺「秦淮春」,配上數碟滷味,及一尾新鮮的燒鯉魚,悶悶的喝酒吃菜。
縱馬狂奔並沒有讓心情轉好,亨泰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絕無法坐視玉徽嫁給別人。
而要她不嫁別人,自然只有將她娶進門了。除此之外,還有別的法子嗎?
總不可能他不許她嫁人,自己又不娶她吧?他做不出那麼霸道惡劣的事,看來就只有這樣了。
只是這樣的決定並沒有將他心中的迷惘完全消除。亨泰或許不是個剽悍果決的人,但處事一向明快,沒想到在面對情感時,顯現出優柔寡斷,這點連他自己都不禁感到懊惱。
這一生只打算覓一知心伴侶白頭偕老,教他能不謹慎嗎?選錯了,要後悔一輩子的。
他是個男人,到時像其他貴族子弟再納妾也不會被人說話,可玉徽怎麼辦?能演奏出如此撩動人心的琴音顯見其情感豐富,他要是辜負了她,玉徽會傷心的。
想像著她傷心的模樣,亨泰只覺得腹內一陣酸楚,她幽怨的眸光足以教他斷腸,他如何捨得傷她?
可他若不娶她,傷心的就不只如晏南所說對他情有獨鍾的玉徽了,眼見她嫁給別人,他只怕會先懊惱死所以,還是娶她比較好,至於將來的事,織雲都不怕晏南這種三天兩頭往外地跑的商人會不會隔年討個小老婆回來,玉徽難道會擔心成天在家裡坐的他移情別戀嗎?
原本就不是該他擔心的事,他卻杞人憂天,庸人自擾。想到這裡,亨泰不覺自嘲的彎起嘴角,痛快的飲乾杯中酒。
他心不在焉的將目光投向熱鬧的秦淮河,還不到黃昏時刻,河面上就有數般畫舫行來,只等日落西山,白日舟楫往來的河面將展現另一種熱鬧。槳聲、燈影、朱唇、翠袖,形成的風流魅惑人心。秦淮這條一向為六朝煙柳匿稱的河流,將成為一條載歌載舞的河。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指的便是這種風情。
亨泰當然領略過此種風流,風花雪月原本就是他們世家公子常玩的把戲。儘管家教甚嚴,偶爾還是盛情難卻的應邀上書舫,招妓押玩總覺有失分寸,聽幾首曲子倒無傷大雅。
想到聽曲子,從蘇州返家後,就沒出門享樂了。或許是聽過柳鶯鶯的歌聲,尋常歌女的嗓音便入不了耳。加上有玉徽的琴音;玉徽,瑤琴……她父親為她取名字時,就料到女兒的琴藝將迷醉他嗎?這張瑤琴有玉石做的琴徽,怪不得能撫出如此的天籟,令他為之癡醉。
就讓他把她收藏在身邊,隨時可聆聽她動人的琴韻吧!
滿足的喟歎聲後,忽然聽見水上傳來琵琶聲,優美曼妙的如白居易「琵琶行」裡所形容的。愛樂成癡的他,不禁尋向發聲處,只見一艘中型的畫舫行到酒樓附設的碼頭停下,琵琶聲也在此時戛然而止,一名綵衣麗人在丫鬟攙扶下站到船頭。
亨泰但覺眼睛一亮,定睛一瞧,有些眼熟起來。
「這不是柳鶯鶯嗎?她怎會來到應天府的?」他喃喃自語,禁不住好奇心的驅使,派遣吉祥下去確認。
過了一會兒,吉祥出現在碼頭上,見他朝船家張了張嘴不知說什麼,便上船去。不一會兒柳鶯鶯往他這方向看過來,他對這位舊識微笑的點了一下頭,那張百媚橫生的嬌靨隨即綻開一抹燦笑。
吉祥很快回到酒樓,稟告道:「是柳姑娘沒錯。她要奴才問世子願不願意到船上一會兒。」
亨泰幾乎是不暇思索的回答道:「好呀,自從上回聽過她的歌聲後,我一直很希望能再次聆聽。沒想到她竟到應天府來。吉祥,你把帳結一下,我們到柳鶯鶯的船上。」
***
一主一僕離開酒樓後,便來到停靠在碼頭旁的畫舫。
鶯鶯在甲板相迎,見到亨泰立即福了一禮。
「久違了,楊少爵主。」有如黃鶯山谷的嬌柔嗓音聽得人全身一陣酥麻,亨泰忍不住深深凝視向她,覺得她比之前出落得更加嬌美。
「沒想到柳姑娘還記得我。」
「您這樣的達官貴人,鶯鶯怎敢忘記。」她語氣略顯苦澀,隨即以一個淺笑化解,並邀請他進入船艙。
裡頭的佈置雖稱不上豪華,但也素雅舒適,陣陣幽香撲鼻而入。彩錦織氈上佈置著紫檀案幾,還有數個坐墊,亨泰在其中一個坐下,鶯鶯隨即命丫鬟送上冒著熱氣的碧透綠茗,他深深一聞,只覺得清香純純。
擱在几案角落的琵琶吸引了亨泰的目光,他詫異的問:「剛才的琵琶聲是柳姑娘所彈的嗎?」
「是,閒來無事,隨意調弄。」
「沒想到柳姑娘不但歌聲迷人,還精通琵琶。」
「只是粗略懂得,不算什麼。世子要是不嫌棄,等會兒鶯鶯可為你彈奏。」
亨泰當然是連聲叫好。
「對了,柳姑娘不是在蘇州嗎?怎會來到應天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