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岳盈
「怎麼又不說了?好妹妹。」
「真當人家是好妹妹,就不該這樣臊人家。還有,之前對我不理也不睬,不曉得在生人家什麼氣。」她惱羞成怒的跟她算起前帳來,玉徽自覺理虧,也不辯解,只是嘴角上揚的弧度往下彎。
「琴姊姊,你生氣了呀?」織雲見她臉色黯淡下來,著急的拽著她袖子撒嬌。
「我沒生氣。」玉徽趕緊露出微笑,眼神複雜的望著她。「是我自己小心眼,跟你沒關係。你還是快把你為何會對陶公子印象改觀告訴我吧。」
提到晏南,織雲的芳心脹滿甜郁,再也容不下其他思緒。她忍不住眉開眼笑了起來,幾度囁嚅著唇,又羞得不曉得如何啟齒。玉徽也不逼她,靜靜的等待她整理好思緒。
「我不是跟娘說我尿急……」
「結果你就被帶到一座小院裡。」
「我如廁完出來時,就見到他在那裡……」接著她羞人答答的把與晏南見面的情形簡單敘述了一遍,說到晏南坦白示愛,又拉她進懷親她時,向來有什麼就說什麼的率真個性也沒辦法讓她再往下說了。
玉徽也聽得臉紅心跳,自是沒勇氣往下細問。只覺得陶晏南未免太過大膽,竟對織雲做出唯有夫婿才有資格做的事。她想到詩經中一些熱情的詩篇,還有古詩中纏綿的話句,今人禮教趨於保守,不若古人男女之防的開放,他這麼做是有些不適當,要是給人撞見了,不是害了織雲嗎?
「織雲,有沒有人看見你們……」
「應該沒有吧。」她嬌憨的回應,明珠似的眼眸眨呀眨的,惹人愛憐極了。
玉徽望著表妹,思緒快速轉了轉,心裡的憂慮終於放下。雖然只與陶晏南見過一面,但從旁聽過他不少事跡,她相信以他的精悍絕不至於讓心愛的女子受到傷害。
「他還說……還說……」織雲再次垂下頭,聲音低如蚊鳴。
「說什麼?」玉徽很配合的問。
「說要盡快找人來提親啦!」她一口氣說完話,羞得鑽進表姊懷裡。
玉徽輕拍著她安撫,心裡很為她高興。「那你就等著做新娘了。想到你很快就要出閣,表姊真捨不得。」
「琴姊姊,我也捨不得你呀。要不然我跟陶晏南說,要他再等一下,等你……」
「織雲,你說的什麼傻話!」玉徽對她的盛情又是感動又覺心酸。「我連個對象都沒有。」
「咦?我以為你喜歡安國公世子呢!」
沒料到她會看出自己的心意,玉徽頓覺表妹的眼光太銳利刺眼,難堪的轉開臉。
「琴姊姊,你是喜歡他的,對不對?」織雲小心翼翼的問。「你不要不好意思,這裡就只有我們兩個人。你說出來,我也好替你拿主意。」
真是變了。玉徽哭笑不得的自嘲。才一轉眼,原本害羞的少女,語氣一轉成要為她拿主意的老氣橫秋。
她以眼尾掃了一眼表妹,酸溜溜的道:「就算我對他有意,他中意的人也不是我呀!」
「怎會呢?」織雲立刻接口。「陶晏南分明告訴我,世子早在如來禪寺便為你的琴音著迷。他只是將我誤認為你,一旦他知道真相,就會喜歡你了呀。」
「織雲,你想得太天真。」玉徽可不如表妹一般樂觀。
「是琴姊姊想得太複雜了。」她不服氣的道,秋水似的明眸晶燦耀眼,彷彿暗藏明珠。「在安國公府邸裡時,在場的人都能看出世子對你有好感。他一下午都在你身邊。
你知道陶晏南的妹妹薏明跟我說什麼嗎?她說她從未見他跟任何女人談過這麼多話,還說在場的女眷都嫉妒、羨慕死你了。」
是嗎?玉徽陷進又驚又喜的情緒。楊亨泰的確陪了她許久,那雙明亮如星子,露出智慧光芒的眼睛始終欣喜的對著她,他溫文的俊臉洋溢著迷人的笑容,聲音溫煦悅耳,與她談文論樂。
她的眼光漸漸迷惘,她當然明白楊亨泰欣賞她,有幾次甚至可以捕捉到他注視著她的著迷眼光。可是這份欣賞並不是基於男女間的情愛,而是惜才、愛才呀。想到這裡,一顆心又像被迫離枝的花蕊傷懷的往下飄零。
「他是欣賞我,並不表示……」
「喜歡一個人,也可以從欣賞開始呀。雖然我之前好像是討厭陶晏南的,可是在我小時候還沒生他氣前,我其實也挺欣賞他的。」
「我跟他的情況不同。他這等身份的男子,見過的美女不知有多少——」
「卻沒一個能像琴姊姊這樣多才多藝,又跟他談得來!」織雲打斷她的自憐,斬釘截鐵道。
玉徽心一動,看進表妹充滿友愛光芒的湛黑眼眸,聽見她繼續道:「琴姊姊是我生平所見最有才藝的人,不管是和男人還是女人比都一樣喔。何況琴姊姊也很美呀。」
「比起你,我……」
「琴姊姊為什麼這樣說?」織雲眼中出現困惑。「我記得你以前說過,有人愛蓮花出淤泥不染的清雅,有人愛菊花如君子的節操,有人獨獨傾慕梅花傲霜雪的品格,有人就愛牡丹的富貴,有人愛幽蘭的遺世獨立……各花有各花的美麗,就像每個人都各有長處是一樣的,不能說蓮花就比幽蘭美,菊花和梅花就不及牡丹艷呀。像我既不擅琴技,寫字又不漂亮,也不像你一樣博古通今,可是我有自己的長處呀。如果我只看自己不如人的地方,卻對自己的長處毫不在意,每天和你比,和其他姊妹比,那我可能連自己的長處也失去了。」
玉徽如受當頭棒喝,她居然讓向來清明的理智為自卑所主宰,還險些傷害了與織雲的情誼。千萬種情緒在胸臆間翻來覆去,令她既羞愧又感動。她凝視著向來敬愛她如姊姊的表妹,胸口滾燙的灼熱衝到鼻腔眼眶,氤氳成雲霧落成雨。
「織雲,我……」
「你要對自己有信心嘛,就像你勸我的啊。」
儘管語氣有些老氣橫秋,織雲臉上綻放的笑容仍不掩稚氣,玉徽難抑一股錯雜紛亂的悸動,怔怔的承受她眼中盈滿的疼惜,任那雙小手為她拭去淚珠。
記得初來藍家時,她的表妹也曾用同樣的方式呵護過她,安慰她的喪親之痛。現在她再度用她天真的笑容鼓勵她,如此的友愛教她好生慚愧。
比起織雲來,她真是太醜陋了。這指的不是淺薄的外貌,而是內涵。她只顧著自卑自憐,偷偷的嫉妒、怨恨她,反而將兩人多年的情誼放在一邊了。
即使楊亨泰從頭到尾喜歡的人是織雲又如何?她是會感到遺憾,但如果織雲也喜歡他,她不該真心誠意、毫無怨尤的為兩人祝福,而不是在心裡怨著織雲嗎?
想到這裡,玉徽羞愧的垂下頭。
「織雲,對不起。」
「琴姊姊,你幹嘛對不起我呀?」她一頭霧水。
「我剛才氣你,我……」
「琴姊姊,你別這麼說嘛,其實我知道你不會真正氣我的。不然在安國公府時,你也不會為我不擅琴藝的事掩飾了。我知道你是擔心我沒面子,才幫我的。」她眨著晶亮的眼眸笑嘻嘻的說。
「我也沒幫你什麼,你本來就手受傷。」
「對,這麼說我們也不算當眾說謊呀。」織雲咯咯直笑,見玉徽眼眶仍有淚,心疼的道:「琴姊姊不要再難過了,不然我也會跟著不開心。」
「我沒有難過,我只是太……感動了。」她拭去眼淚,伸手抱住表妹。「我好高興有你這樣的妹妹,織雲。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再生你的氣了。」
「這可是你說的喔,琴姊姊。」織雲倚在她懷裡笑得像偷叼了尾魚的小貓般得意。
「以後我做了調皮的事,琴姊姊都不可以氣我。」
「我捨不得:永遠都捨不得氣你的。」
她們擁緊彼此,濃郁的姊妹之情在彼此之間如潮水般湧來漾去,讓她們頓覺言語的多餘。直到許久之後,玉徽才發現表妹居然在她懷抱裡呼呼睡去,一時間倒讓她滿心的感動變得有些可笑了。然而她像孩子般嬌憨純真的睡容,卻讓她一點脾氣都沒有。
她溫柔的將她放倒在床,走到房門外召喚綠兒說明她的主人已睡著,然後吹熄燭火,躺在織雲身邊。
睡意很快襲來,沒多久她也進入夢鄉。
朱雀街今天可熱鬧了,藍家大老爺過五十大壽,一早便在街口發米賑濟窮人,還在藍家開設的平民飯館提供流水席招待一天,晌午不到已賀客盈門,其他三房的管事全奉主人之命到大房宅第幫忙。
未時過後不久,晏南和亨泰在正門口下車,兩人挺拔不群的軒昂氣勢吸引了無數賓客的注目。藍家管事認出晏南的身份,熱情的迎上來。
「陶少爺,歡迎歡迎。怎麼沒見到陶老爺和陶夫人一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