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澄若
見老大不答話,餘下一名瘦長漢子便開了口:「上面只交代要追問出東西的下落,而打鬥間刀劍無眼,缺個胳臂、斷條腿的,可就不在我們的保證範圍內了。要不然,我也不在乎再多殺一個雕石頭的。」語畢,瘦長漢子目露精光的逼前一步,躍躍欲試。
「媽的,這個小子叫旭日,剛好跟以前那個叫東昇的配成一對。」這屋裡的氣味讓他想起初出道時接的第一筆生意,長鞭狠狠一甩,打落牆上木架裡的所有雕像。
再多殺一個雕石頭的?東昇?旭日雙眼赤紅,感覺全身血液逆流。
面對血腥味四溢的威脅,紅葉連忙鉤住旭日左臂以求倚賴。接觸到顫動的手腕,她才發現旭日的手冷冰冰的,而且隱藏在衣袖下的手臂雖修長有致,卻是纖細一如女子。抬頭瞧望,又發現她心目中的偉岸男子有著一雙漆黑晶瑩的漂亮雙眸,然後,她注意到他的喉際——
「在左後方的窗戶下有一個盛滿液體的罐子,待會兒我引開他們的注意力時,你將裡頭的東西往他們身上潑。」假裝毒性發作,旭日捂胸低首,趁機向紅葉面授機宜。
紅葉直覺將眼光移開,正想向後瞧望,確定罐子存在時,旭日連忙阻止:「別動。」要是引起對方懷疑,奇襲之計便無法奏效。「全靠你了。」她現在只要稍移半步,大概就會壓不住胸口翻滾的氣血,不需對方動手,便會昏死過去。
順著旭日的意思,紅葉輕輕點了下頭。
抬起了頭,旭日眼中突然出現的精芒讓對方三人同時心生警惕。
「現在我已經是任人宰割了,不過,砍砍殺殺太野蠻了,我想跟你們談點文明人的交易。」她胸有成竹,確定對方定會中計。
這小子絕對不只是一個玉工!帶頭的心裡突然閃過這樣的想法。
強敵環伺之下,尚能談笑風生,這般能耐已非尋常人能有,更何況甚言語、神態更充分顯示出他善於運籌帷帽的氣勢。
但他終究還是一個已無還擊之力的小子而已。
旭日維持臉上莫測高深的笑容,暗地裡給紅葉一個手勢,勉強踏出一步轉移三人的注意力。
紅葉見得帶頭的手臂一轉,刀身映照著燭火,亮晃晃的,讓她一陣心驚,直想尖叫出聲,沒有即時捕捉到旭日的暗號。
「臭娘們!搞什麼把戲?」
紅葉動作稍慢,手碰到罐子時,已被瘦長漢子一把攫住,她心下一慌,罐子內的液體濺出少許,正落在抓住她的大手上。
「啊!」瘦長漢子驚呼一聲,連忙甩手,但左手背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尚來不及處理傷勢,抬頭又見滿天彩光落下。
屋內空間狹小,面對直落而下的不明液體攻擊,三人竟是無處閃避,只能勉強以衣袖、下擺遮掩掉少許攻擊。
就是此刻,旭日含笑踏了腳下暗格。
「喀」的一聲巨響之後,眼前已無三人蹤影。
「再把黑色罐子裡的東西倒進去。」指著面前的大洞,旭日吩咐。
紅葉瞪著手上黏稠的紅色液體。初時的麻癢感覺一褪,便再無異感,用指頭揩拭,才發覺那顏色可以擦去。
「那只是顏料罷了。但待會兒這桶可要小心,裡頭是酸蝕液,一不小心,可會在你漂亮的手上燒出焦疤的。」看見紅葉的疑惑,旭日好心的作了解釋。
「全倒下去?」紅葉不敢想像這東西倒在血肉上會是什麼結果。
「全部。」旭日斬釘截鐵的。這些傢伙是罪有應得。若早知會遇上這些人,她就會狠下心買一罐貴得要死的化屍水……但算了,也省得讓司徒難做人。
「轟隆」一聲巨響,房子劇烈搖晃了一下,旭日的冷靜表象也被震垮了。跌跌撞撞的摔向床榻的同時,她不忘提醒紅葉:「再等下去,這房子就會被他們打垮了。」
「啊!」猛然醒悟到剛剛的巨響是受困三人的反擊之作,紅葉忙不迭的依令行事。手指不聽使喚的顫抖,讓幾滴水液沾上衣袖,只聽「滋」的細微聲後,精緻的布料上便多了數個大小不一的醜陋焦痕。
凝神細聽,依稀可聞見淒厲的哀號聲。
「記得叫司徒把他們送交官府。」旭日在躺下前,不忘交代善後。
哼!不枉她當初一番苦心,被這個深坑耗去的精力今日總算索回代價了。可惜的是,只能使用一次,還需要再改進……
「師父,我替升哥報仇了……揪出幕後……行兇的人……嗣衣……」
紅葉站在床前,驚懼的聽著旭日的胡言亂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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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不見五指的地底暗穴中,嗣衣由盤腿運氣的姿勢一躍而起,準備再次尋找出路。
怪他一時輕敵,老婦既要引他前來,必是已設好陷阱等他入甕,破屋設有神妙機關,饒他識得門道,一時之間卻也找不到破解之法。雖料到善用毒物之人必不會捨長處不用,卻是避無可避,硬生生挨受下來,若非他體質易於常人,又隨身攜帶有解毒聖品,可能捱不到此時。
曲曦可有安然來回將軍府?
身軀雖沒有許久不進飲食所致的疲軟情況,內心的牽掛卻無時無刻咬嚙著精神意志,幸好理智深刻明白激動情緒絲毫無益,他才沒做出令那老婦張狂得意的失措舉止。
確定不會導致結構倒塌,嗣衣以拳在堅硬的土壁上擊出巴掌大的凹陷。摸清了位置,他以凹陷為墊,猛一提身拔高丈許,卻仍摸不著暗穴的頂。估計再高應不致超過兩丈,他在第二次拔高身形時,又依樣畫葫蘆。在接連兩次的探測後,他一鼓作氣用十成功力上擊。
「轟」的一聲巨響,已墜落洞底的嗣衣終於見到趁隙射入的光線。想到只要再一次騰躍便可脫出生天,嗣衣不禁露出淺笑。
「……原本該屬於我的堡壘,原本該屬於我的夫君,原本該屬於我的所有尊榮,全部都讓關遙奪去,我怎能不嫉妒,怎能不恨!」
地面上又傳來老婦激烈的質問聲,嗣衣凝神聽著。
「……她怎麼不會嫉妒,眼看自己的好姐妹擁有她所嚮往的一切美好事物,她怎能不嫉妒……」語末,氣力已弱,本欲加強的咆哮卻成了疑問似的低喃。
連日來不斷聽著老婦時而自言自語,時而像是與人爭辯的話語,嗣衣已經習慣了「她」、「我」不分的敘述方式,也從老婦說話的聲調變化推論她毒發身亡之時已近。
「誰都不會得到幸福!我得不到,你們誰也別想得到!」
老婦詛咒似的語句讓嗣衣蹙攏了眉頭,他等待了會兒,確定老婦已離去,才運功離開地穴。
空氣中瀰漫著令人作嘔的氣味,嗣衣一站上地面,就見到老婦雙目圓睜的瞪著自己,像是不相信他能活著逃出來,定睛一瞧,才發現她的姿勢極其不自然。
難怪他會誤以為她已離去,原來是已經斷了氣。
嗣衣說不上來心裡的感覺。他不想恨這個殺死他父母的兇手,也不想去計較了,如今人都死了,就讓一切恩怨到此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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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大哥因為她的關係而中毒,現在昏迷不醒,於情於理,她都應該拋下男女之防,留下來好好照顧他。紅葉在心裡第一百次說服自己可以這樣做。
儘管極想照料他據說受了傷的右肩,掙扎許久後,雖是端來了一盆水,卻只敢替他擦擦額上冒出的冷汗及嘴角已乾涸的血跡。
大夫已經讓司徒毅去請了,她還能為旭日大哥做什麼?
想起因為自己的無知累得人家受罪,紅葉拿著布巾的手不禁更用力了些,彷彿此舉可以撫平他眉間因痛楚而起的皺紋。
皺紋有沒有撫平她還不知道,卻先看到了令她瞠目結舌的一幕。
她來回瞧著手上的布巾和他的眉間,忍不住掐了自己手臂一下,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她真的把旭日大哥的濃密劍眉擦成了彎月細眉!抖著手,卻不失堅定的將他的領口翻開,眼前看到的平滑頸項更是令她頭昏眼花。
旭日大哥竟是女的!
青天霹靂轟得紅葉一陣錯愕,更加為自己先前的舉動羞愧到無地自容。
「她怎麼了?」焦急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將紅葉駭得幾乎跳上寸許高,一回身發現是嗣衣,才鬆了口氣。
紅葉不知道嗣衣曉不曉得旭日的秘密,但基於同是女兒身,沒多想便決定先替當事人擋掉過分親密的探視。可惜嗣衣的動作遠比她的思考速度快上許多,讓她來不及阻止他如今顯得過於親暱的舉止。
皺眉看著嗣衣大手摸過旭日的手腕,又拂上她的額頭,一臉的焦灼取代了他慣常的淡漠,紅葉忍著了快衝出口的「登徒子」,只悻悻然的回答:「中了毒,司徒公子已經去請大夫了。」並識相的不說明誰是元兇。
「把門關上。」嗣衣開始動手解開旭日的衣服。他現在只能慶幸剛剛沒有先回回春藥鋪,而是先到旭日這兒來。她為何受此重傷?是將軍府一行不順利嗎?他的指搭在她的腕上,好一會兒,卻得不出什麼結論。意識到自己情緒過於激動,他深呼吸一口氣,才又重新把起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