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月惜
「嬤嬤,原來你在這兒。」門被輕輕敲了一下,外頭的人也不等應答,就逕自推門而入。
「不去接待你的客人,找我幹啥?」她已經讓貝栗兒折騰得渾身乏力了。
來者是鳳兒,她瞥瞥貝栗兒,然後對鴇嬤嬤輕笑道:「我聽丫頭說,你起了個清早準備琴架和舞繩等東西,要讓貝姑娘練習,正巧我閒得發慌,所以就過來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忙的。」
鴇嬤嬤當然知道她沒有這麼好心,可是貝栗兒實在讓她頭痛得很,也許鳳兒會有辦法,於是她說:「關在房裡一天,她啥也沒學成,我累了,不如換你來教教她,我去歇會兒。」
「好啊!」怎麼不好?有機會讓她整治貝栗兒這個眼中釘、肉中刺,她是求之不得。
「不過,你的罩子也得放亮些!她如今是何等身份,你心裡清楚,甭碰壞了她!」鳳兒的小心眼兒,哪裡逃得過鴇嬤嬤雪亮的眼,但……她又想,多少讓貝栗兒吃點苦頭也好,反正鳳兒在這方面的分寸倒拿捏得很好。
「知了,妳就放心吧!」鳳兒掛著笑的臉,在鴇嬤嬤一離開後,瞬間轉為醜惡。「貝栗兒,幸會了。」
「我不識得你。」這句「幸會」飽含仇恨的味道,濃得讓貝栗兒很難不察覺。
「那也沒關係,我識得你就成了。」還未見著貝栗兒,鳳兒就已在心中詛
咒她不下千萬次,現在親眼目睹她無與倫比的清麗,鳳兒一雙美眸更是嫉妒得發紅。
這兩年,宇文覺再怎麼寵她、疼她,都不曾如此花費心思,而且,每回只要一提起貝栗兒,她的身價立即被貶得一文不值,這窩囊她受夠了!
所以恨宇文覺的偏心,更恨貝栗兒的存在!
對方的不友善表現得十分明顯,貝栗兒微擰著眉心,並不說話。
昨夜睡得極淺,今天她又幾乎沒得休息,身心俱疲之下,貝栗兒實在沒有氣力猜測她的敵意為何,就等她自己說明吧!
「瞧你沒胸欠臀的,真不曉得宇文公文要你作啥!還不如和一根木頭歡快去!」暗捏了她腰側一記,鳳兒吐出的話句句毒辣。
這年頭,所謂美人講求的是豐潤肥美,像貝栗兒這種好比趙飛燕般,得以掌上舞的身段,壓根兒不受用!
可她這個全身上下沒長几兩肉的女人,卻擁有-張傾國傾城的美顏,是以才更令鳳兒既不屑又不甘。
「你--無聊!」鳳兒的手在她身上摸上摸下,萬分噁心,若不是貝栗兒沒吃什麼東西,肯定會吐得一地。
「哈,怕嗎?男人就愛這麼摸你、捏你!少裝純潔扮聖女了,紅雲樓不興這一套!」
「我要回房。」聽不下她露骨的浪聲淫語,貝栗兒轉身欲走--
「站住!我都還沒開始正式授課,你走什麼走!」出手攔住她,鳳兒留得尖細的指甲,深深戳進她的臂膀,唇邊還勾著陰笑。
「你討厭我。」這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妳知道最好!」轉移了陣地,鳳兒改拽住她的長髮。「我想要的,紅雲樓裡沒人敢搶:而我不要的,你也得先問問我的意思才能撿!男人的承諾你還信嗎?別傻了,我就等著看宇文覺能寵你多久!」
鳳兒原來是為了這個而氣惱?貝栗兒忍不住笑她的愚蠢!鳳兒何必與她爭這不必要的風、吃這沒意義的醋?她從來不在乎宇文覺啊!
「我不會和你搶他。」
「誰還管他!」鳳兒忽地笑得甜蜜,「現下我有黑公子了,宇文覺算得了什麼!」
「黑旭?」心臟有些抽緊,貝栗兒的語氣微微不穩。
他……喜歡鳳兒?他喜歡的女人,原來是這個樣子的。
為什麼?黑旭的親吻,至今猶然令她感覺溫熱,但,他愛的人卻是鳳兒,而不是她。
淡淡的愁緒彷彿塵埃漫天掩覆,貝栗兒道不出心頭氾濫的那股情緒,能夠名之為何。
「妳也知道他?」
「見過。」
「哼,那你就應該曉得,他有多麼出色!此起宇文覺,我可比你幸福得多!」鳳兒極力炫耀著,眉飛色舞的神色顯露無遺。
而貝栗兒卻只是笑--諷刺地笑。愛上黑旭或者被黑旭愛上,是幸運?鳳兒實在太不瞭解他了!
如果黑旭真能愛人,勢必能用等同的力量毀滅一個人!貝栗兒感覺得到--他性格中的火,和他表現出來的冰,實際完美地同時存在。
「不准妳笑!」無論貝栗兒在笑什麼,鳳兒都決定討厭她的笑!
「該說的,我想你都明白告訴我了,我可以走了嗎?」鳳兒根本不是來教她的。
而一提起黑旭,許許多多問號便浮仁心頭,貝栗兒已無法再去負荷。
「我也懶得教你,可是公開露臉的那一天,你若出了大糗,可別怨我沒事先警告你。」
「你說的是什麼意思?」她不是只需要服侍宇文覺嗎?
「啊?你這正主兒還不知情呀?」她誇張大笑,尖酸刻薄地說:「嬤嬤早昭告京城,你即將於十五門開始在紅雲樓接客,到時候,包準你被玩得半死!」故意不把實情全盤說出,鳳兒存心讓貝栗兒驚嚇。
成為宇文覺的禁臠,是難堪,但更屈辱的是做一名人盡可夫的娼妓!
貝栗兒萬萬沒想到,他們居然會這麼誆騙她!
「慢慢等著吧!恕我不奉陪了。」揚著勝利的笑容,鳳兒從容離去。
笨死了!這貝栗兒沒帶腦袋出門嗎?宇文覺這麼長時間以來,處心積慮要得到她,怎麼可能把她就此拱手讓人嘛!真是笨死了!鳳兒不屑地想著。
但貝栗兒沒想到這麼多--跌坐在地上,她的眼神空洞而無神,然而,卻連一滴淚也擠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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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府
雙梁金漆木,十丈玉珊瑚,飛龍在左,鳴鳳在右。宰相府邸的正廳內,奢豪貴氣的佈置令人瞠目。
宇文」這個姓氏,雖本非中土所有,然大唐開國已久,五胡融合的程度十分緊密,對於人種的歧視幾乎完全消弭。是以,宇文一氏亦能對官授爵,倍享尊榮。
而宇文覺就是出生在此等世家大族,因此才養成他囂張狂傲的壞性子。
「少爺,紅雲樓派人前來通報,您交代的事兒都已完成了。」
「哦?」太師椅裡,宇文覺從一侍妾的胸脯中抬頭,「也該差不多了。」
再過一天,貝栗兒就會和此刻身邊的女人一樣,和他在這兒纏綿歡快了。
這真是他人生中的一大樂事呀!
「還有,少爺,您準備邀請哪些貴客同去?與宴名單是不是要讓咱們先去張羅?」宇文覺把明日之事視為慎重,他們做下人的,也不敢太輕忽,免得出了狀況,他們可全都要遭殃。
而且宰相大人不在,宇文覺更是明目張膽的胡來,他們想要保住小命,最好守緊嘴巴,別惹怒了他。
「張大人、王公子、林副使……」宇文覺隨口就念了一長串平日與他交遊的「同好」,顯然又是一次鋪張浪費的酒宴了。
僕役一一仔細記錄下來後,又問:「那……黑大人呢?」
宇文覺持杯的手頓時僵在半空中,對下人的這個提醒感到幾分錯愕--對呀,他怎麼遺漏了黑旭呢?
「他嘛……」
黑旭在,他就當不成老大;當不成老大,貝栗兒說不定就看扁他了--宇文覺可不想在佳人面前威風盡失!但……不下帖子給黑旭,這樣可好?一旦他聽聞到消息,貝栗兒可能更容易被惡意的搶走……真是左右為難啊!
「少爺?」
「去去,去請吧!」左思右想之後,宇文覺還是不敢輕捋虎鬚。
僕役領了命令就要出去,可是他突然又走回來請示道:「少爺,可這黑大人要上哪兒請?」從沒聽說過他的府邸在哪裡呀!
「這倒是……」
黑旭總是獨自一人,沒有車馬、沒有隨從,怪異得緊!他已不下十次要求過府拜訪,始終未得回應,久了,他也就不好意思再多詢問。
就算是特使,黑旭未免也太神秘了吧?!宇文覺不禁開始懷疑起他的身份來了。
「去紅雲樓問問,黑大人也許會在鳳兒那裡。」找黑旭,大概也只有這條途徑可行。
「是。」
「爺--」待閒雜人等一走,宇文覺懷裡的侍妾吐氣如蘭地開口了:「相國大人不是不允許您碰那貝姑娘嗎?爺不怕他老人家為此事而惱你?」
「沒啥好怕的,這段時日他不在京城,怎知貝栗兒如何會進到紅雲樓?哼,就說她捱不住苦日子,甘願墮落了,我爹又豈拿我的說辭有辦法!」開始佈局的時候,他們就全都計畫好了,哪裡有機會給他爹破壞呢!
何況,眼看事情就要成了,宇文覺是寧死也不肯放下貝栗兒這塊到嘴的肥肉。
「那,奴兒倒是好奇,貝家的反應如何呢?」雖說貝栗兒早和貝家脫離關係,但她流的終究是貝家血,貝大少爺難道會狠心不過問親妹妹的清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