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梵朵
「如果不是這個身份,你——」
「我就會嫁給你,早晨為你端水洗臉,晚上輿你同榻而眠,再為你生養一群可愛的孩子,讓你每天忙著快樂、忙著愛我、忙著絞盡腦汁好讓咱們的一生一世多彩多姿。」芙影是愛他的,只是她沒有權利說出口。
此刻,賀蘭震終於明白了她的苦衷,也為著她內心將要面對的折磨心痛。她要真是無情也好,至少不會飽受煎熬!「哦——芙影——一賀蘭震淚流滿面將她抱得緊緊,彷彿將此生的遣憾一次用盡,一今生無緣,別忘了來生再聚,來生你一定要讓我好好愛你。」
「會的,會的,我一定會記住你的情。」
就這樣,兩人又交纏在一起,以無比的熱情沖淡著臨別的依依。
「不,不可以——」賀蘭震突然推開芙影,「我不能害你,芙影你還是回房去吧!」但,芙影卻搖搖頭,說:「今晚,我要和你在一起。」
「不行,絕對不行,我不能讓你回去之後受委屈。」
「我的委屈早就注定了——」
「芙影——」
燭火熄滅,只剩窗外的明亮星月。
臨別前,芙影要在心中留下她此生不減的完美。愛,就是這段刻骨銘心的愛戀,會讓她在往後的歲月裡永無孤單、了無遣憾!撫著芙影那如絲緞般的長髮,那晶瑩剔透的肌膚,賀蘭震的心疼無以復加。這片刻的安詳甜美,如果可以,他賀蘭震願意不惜代價以換得永遠。
「你在想什麼?」芙影溫柔地看著他。
「想你,我這一生都會想你。」
在這雙眸的深情對望中,突然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給破壞了——「老大、老大,不好了——」外面的弟兄叫嚷著。
「什麼事?」賀蘭震與芙影趕緊披上衣裳。
「是慕容氏的軍隊聯合大唐軍隊要圍剿海心寨,現在青海湖的四周都是他們的軍隊了。」「立刻要全部弟兄集合,要有做殊死戰的準備。一「是!」
接著,海心寨燈火燃起,所有的軍械利器都拿在每個人的手裡,各各眼神中都充滿殺氣。「就算要死,也要先殺幾十個來墊背。」
「殺殺殺——」
賀蘭震手持著劍,神情肅穆地站在階前,正目測著對岸的燈火點點。
「不行,他們的軍隊人數眾多,你們根本不是對手。」芙影焦急地說著,「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就在這時,芙影認出了人群中的李沅毓,突然間,她心生一計——
「什麼?!?!用你來交換他們的退兵?我不答應。」賀蘭震做人一向頂天立地,根本不可能會同意芙影的計謀。
「你一定要答應,否則寨裡上千條弟兄的命會全毀在你手裡,屆時你又於心何忍?」芙影說服著他。
「大哥,芙影的話沒錯,要說今天只有慕容王朝的軍隊咱們還可以搏一搏,但現在唐朝大軍又插了一腳,這情況實在——」
「你當真決定了?!」賀蘭震看著芙影。
「嗯——」她點點頭,肯定地說:「至少,我有能力讓唐朝軍隊退兵。」
「那——就依你吧!」他勉為其難的答應了。
「李沅毓——」芙影吸了一口氣,準備就緒了。
「公主,沅毓在這裡。」
「你先寫個紙條,說已尋到我,正準備要搭船離去,但中途被海心寨攔截住,希望用我來交換此次退兵,再用箭射到對岸,等候他們的反應。」
李沅毓照著芙影的指示,把紙條繫在箭上,再點上火,射向軍隊聚集處,果然,沒一會兒,對岸又射回了一隻箭,表示願意接受這樣的交換。
在海心寨弟兄的火把夾道下,芙影噙著淚走向船隻停泊的地方。
「不要送了,危險!」芙影要賀蘭震止步。
「不,我一定要看到你安全上岸我才放心。」
「大哥,不如由我去吧!」賀蘭智自告奮勇。
「誰都不要再說了,要是我回不來,海心寨就由阿智費心了。」賀蘭震態度堅決地揮揮手,便頭也不回地逕自上了船,護送著芙影到對岸。
「你當真捨得把她送回去?」李沅毓問著。
「不捨得又如何?」賀蘭震苦笑以對。
只有芙影站在船首,一言不發地含著淚。
過了這趟水,她與他就斷了線,再有難忍、再有眷念都只能藏在心底,在夜深人靜時才能悄悄拿起來回味了。
眼看著快接近岸邊了,船上的人兒卻無言以對。
「在這兒就好了,我涉水背公主過去,你們快快回航免遭萬一!」李沅毓的考量是周全「公主,末將參見公主。」岸上一位身著唐服的將軍準備迎接芙影。
「軍隊退了沒?將軍不能言而無信。」芙影在離船前,再確定海心寨是否仍有危險。「啟稟公主,只要公主無恙,末將可以向皇上交代,根本毋須耗費軍力。」
就在唐將的再三保證下,芙影以深情的眼眸看了賀蘭震一眼後,便由李沅毓背著緩步走到對岸。
身著黑衣的賀蘭震更顯憂鬱了!目送著芙影的遠去,他的心讓黑夜與悲傷吞沒了。「射!」突然間,有人發號施令。
一支支沾著猛火的箭,射向了賀蘭震的船隻。
「住手——住手——」才剛到岸的芙影大驚失色,急切地要遏止這驚心動魄的亂箭。「你不是說退兵不理了嗎?為什麼不守信用?」芙影氣急敗壞地斥責這名唐朝將領。「這——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莫非是可汗他們的人馬。」
「可汗?!?!」一定是的,他想藉此機會除去慕容王朝的心腹大患。眼看著船漸成火海,芙影顧不得一切地涉水奔去,想以自身的性命保全賀蘭震的命。
「可汗,住手,公主在那裡啊。」唐朝將領被芙影的反常行徑嚇出一身冷汗,直拚命勸阻可汗的發箭。
船上的火苗漸熄,水浸半身的芙影屏著呼吸,期盼著一絲奇跡。
「賀蘭震、賀蘭震——」她急急地呼喚著他的名。
「芙影——一虛弱的聲音傳進她的旦裊。
躺在甲板上的賀蘭震只剩一口氣了,滿身的箭、滿身的血,他只想再見芙影一面。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芙影不禁痛哭失聲。
「別哭!我說過,我一向與幸運迎面錯過——」賀蘭震閉了眼,斷了氣,任由這亦載亦浮的船訴說著他一生的飄零,他的心,至死還是飄零。
賀蘭震——我們來生再聚吧!芙影怔仲地喃喃自語,和著她的淚,滴人了這片湖水中,迴盪在風裡,有了願意、有了見證,他們的誓言化為種子,播進了這有靈的天地不息的輪轉中。一切只待發芽而已!
回到宮裡的芙影,依舊善盡著大唐公主與吐谷渾國後的職責,將全副心力注入這片土地。
弘化公主,愈來愈受人民愛戴了。
而慕容諾曷缽卻離她愈來愈遠了,因為芙影的心早就沉沒在青海湖底,輿待她情深義重的賀蘭震葬在一起。
唯一懂的,只有她僅剩的朋友李沅毓。
春夏秋冬,來來去去。
對芙影而言,她的日子卻始終停格在青海湖綠草如茵、百花盛開的晚春季節。「等我吧!」每一天,她總會對著虛空,傳送著給賀蘭震的肯定。
她,就是大唐的弘化公主李芙影。
貞觀十三年以「和番」之名嫁人吐谷渾。
歿於——記載不詳、無人聞問的年代裡……
第六章
一九九六年,初夏
十分鐘前的一場滂沱大雨,洗去了溽暑的悶熱氣息。
傍晚的天空霎時被沖刷得透明清淨,一道七色的彩虹就毫無遮掩地高掛在天際。
剛打鎮上回農場的疏素練,俐落地將車上採買的日用品搬進這楝兩層樓的木屋內。這幾天程爸和程媽出國旅行,因此這片農場的大小事宜全由二十六歲的她一肩挑起。
她不算精明,只是熱愛她胼手胝足經營了兩年的園藝事業,雖然她還不能算完全擁有了這片土地,但她知道她的快樂在這裡,她的生命在這裡。
倚坐在屋前走廊的木頭欄杆上,素練又開始做著與天空交流的談心,她放鬆著全身、放空了思緒,以極端包容與寧靜的心靈接受著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寸呼吸的來來去去。
就是這來去問,蘊藏著被人視而不見的寶貝。素練清澈的眼總能智慧地抓住那細微卻深刻的感應,彷彿剎那間她成了天地,而天地化為素練般地交融一起,她白皙純淨的臉蛋永遠是泛著藍天白雲,她帶著梨窩的嘴角似乎牽動著所有世界的喜樂,而她舉手投足之間的慵懶更為大自然的神奇做個美麗的展示。
因為她太自然,所以她比實際年齡來得年輕、清朗——但這並不表示幼稚或無知,而是她處事對人都是用難能可貴的赤子之心來對待。
「素練,收起你的濫慈悲。」這是幫她管理農場的程家夫婦常脫口而出的告誡。
「不切實際!這世上沒有人像你如此不懂算計!」這是言詞一向犀利的舅舅不滿她的為人處事太過淡泊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