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梵朵
此番景象,教平常說話一向挺溜的賀蘭靜也張口瞠目,半句安慰話也吐不出。
「芙影,你不能就這樣走了,我不允許,我絕對不允許——」說罷,滿是淚痕的賀蘭震像瘋了似地,用力摑著芙影的耳光,擊著她的胸口,再使勁晃著她,以用盡全身氣力的方式向死神搶回他心愛的女人。
「咳——咳咳!|」瞬間響起的咳嗽聲,止住了賀蘭震的瘋狂。
「醒了、醒了——」在場一片歡呼。
而賀蘭震喘著氣,流著淚,不敢眨眼地看著這搶救回來脆弱的生命,他還是害怕,怕一個閃神又失去她了。
「芙影、芙影——」他輕輕地撫著那紅腫的臉頰,心疼不已地喚著她。
「我怎麼會在這裡?」芙影睜開眼後說的第一句話。
「你掉進青海湖,差點兒就沒命了。」賀蘭震眼光溫柔地凝視著她,不知是額頭上濕了發的汗抑或是方才未止的淚,就這麼毫不預警地滑落下來,滴在芙影的臉上。
「你哭了?是你救了我?」芙影雖然虛弱,但她的神智依舊清楚地看到賀蘭震不必多說的情衷。
「別說話,我抱你進去休息。」
「容我再問一句,我是誰呢?你是不是認識我?」
這下子,全場都愣住了,包括賀蘭震。
「芙影,你怎麼——」賀蘭震的思路打結了。
「我叫芙影?」她那秋波似的眼睛閃著疑惑,「那我又住在哪兒呢?」
「這——」賀蘭震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實情。
「是啊!你叫芙影,就住在咱們海心寨裡,是咱們大哥的未婚妻啊。大家說是不是?」這窮攪和的一定是詭計多端的賀蘭靜。
「是——是啊——」大傢伙全聽得懂賀蘭靜的話,便異口同聲地附和著。
「阿靜——」只見賀蘭震錯愕地瞪著賀蘭靜。
「大哥,還不快把芙影姊姊抱進去,好好照顧她呵。」在鬼靈精賀蘭靜的催促下,賀蘭震只得吞下罵人的話,快速地抱起芙影走進房裡。
「吔——」賀蘭靜待他們走遠後便興奮地跳起來,說:「往後大家安穩了,咱們海心寨的天空放晴了。」
「好哇!好哇!」這班兄弟笑得拍手叫好。
「看哪天拆穿了,咱們就吃不完兜著走。」賀蘭智終於說話了。
「二哥別吃味嘛!改天叫狗子和耗子再上青海湖撈撈看,要是連二嫂都有了,那咱們就真是功德無量囉。」
「哈哈哈——」全場笑得人仰馬翻。
「那要是撈個美男子,阿靜你要不要?」狗子故意開玩笑地說著。
「要,當然要,本姑娘練箭還少個人肉靶子呢!」賀蘭靜不甘不弱地回答著。
「唉——」大家不免歎了氣,因為這海心寨的母老虎至今無人敢問津,為此,海心寨的一幫兄弟無不期盼著「善心人士」降臨,化解他們多災多難的日子。
這此中,只有賀蘭智沒表意見,僅在一旁盤起腿子閉目沉思,他曾說過:「賀蘭靜是上天給海心寨弟兄們的考驗!」
而他就在這考驗中潛心修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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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初現,將夜的陰暗趕出芙影睜眼所及的窗口。
轉著眼珠子,芙影把這陌生房間的每個角落看遍,沒有精緻的布簾、沒有打扮的妝台,只有件件粗糙卻實用的傢俱,但不知怎地,她竟為著眼前的樸實欣喜不已。
但更重要的,是那位救活她,自稱是她未婚夫的男人。
怎麼這麼粗獷的男人睡相卻是如此斯文?趴伏在桌面上的他竟如此守候她一整夜。
雖然她的記憶全失,但,她可以感受到他的溫存,她不記得她愛過他,但——她鐵定不討厭他。
芙影起了身、下了床,順手拿起小被輕輕地蓋在賀蘭震的身上。
對於這舉動,完全是種天性,記憶可以忘,但個性卻不受動搖。
「芙影不要走——不要離開我——」突然問賀蘭震說著夢話。
「我在這兒,我在這兒。」芙影拍拍他不安定的肩膀。
「芙影——」賀蘭震驚醒過來,還驚魂未定地把身旁的芙影攔腰抱緊,而臉就貼在她的胸前。
「大哥——大——」平常就闖習慣的賀蘭靜一進門,就看見這等景象。
賀蘭震倏地離開芙影的懷抱,滿臉尷尬又氣惱地說:「賀蘭靜,你有沒有半點規矩呀!」
「我自小到大也不知道規矩這兩個字怎麼寫呀!」賀蘭靜一臉無辜。
「大清早喳喳呼呼又為哪椿?!」
「這——是有關——有關阿智哥牙疼的事啦——」賀蘭靜搔搔腦袋,面有難色地說:「反正,你一會兒過來就是了!」說罷,她便識趣地離開了。
賀蘭震搖搖頭,無奈地說:「這丫頭老長不大。」
「天真無邪嘛!」芙影笑了笑,說:「要不,你就先過去看看,別耽誤要緊事。」
「也好,」賀蘭震站起來,捏捏又酸又麻的頸子,說:「你先換上阿靜的衣裳,一會兒我再陪你吃早餐。」
看著賀蘭震依依不捨地離去,芙影心頭一陣暖意,甚至有種奇異的念頭莫名升起——不需去過問太多從前的自己,反正記憶就是記憶,二疋沒她此刻來的聿運!
「賀蘭靜,你又有什麼鬼主意?」一腳跨進房的賀蘭震大聲嚷嚷著。
「唉呀!不公平,為什麼人家芙影姊姊聽得是軟言軟語,而我就只能聽你的惡言惡語。」淘氣的賀蘭靜故意撒著嬌,咕噥個不停。
「好啦!阿靜,你就放過大哥吧!」賀蘭智一向是替賀蘭震解危的。
「放過可以,不過,要老實招供哦!」
就這樣,賀蘭震拗不過賀蘭靜的要求,便一五一十地將他認識芙影及芙影真實身份詳細地說了一遍。
「所以,阿靜你這謊扯得太過分了,教我如何同芙影解釋?!」賀蘭震這個人一向光明磊落,他不想趁人之危來達成自己的心願。
「瞞一天算一天嘛!」賀蘭靜聳聳肩,反正事不關己,再加上有好戲可看,她是樂得很呢!
「唉!我真拿你沒辦法。」
「大哥,其實阿靜這一招也不錯。想想,芙影現在喪失記懂,憑她那容貌要留在寨裡,弟兄們會為了爭奪美人而不惜反目,若要把她送回慕容王宮,在尚未弄清楚她落水的原因前,這豈不又得冒著羊入虎口的危險呢?」賀蘭智果然有個冷靜周全的腦筋。
「這麼說——唯一安置她的辦法就是當我賀蘭震的未婚妻?」
「沒錯,而趁這幾天,我再派幾名弟兄去市集村落打探消息,再決定日後的因應。」
「那就麻煩你了。」心中的問題才剛塵埃落定,賀蘭震便急急地離開,朝著佳人等候處疾步而去。
「哇,想不到大哥也會重色輕友引」賀蘭靜無法置信。
「唉!兒女情長,英雄就氣短了——」賀蘭智又開始作他的沉思了。
第五章
芙影獲救至今,已整整一個月了。
對於一向陽剛氣重的海心寨而言,芙影的加入是不可多得的柔美與婉約,彷彿在枯燥的日子裡,天邊出現的那一道彩虹,教人興奮、教人讚不絕口。
當然,對三十年來壓抑自我、孤單冷酷的賀蘭震來說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瞧!李姑娘真行!老大一在她面前就全變了樣了。」
「是啊!原來老大笑起來還挺溫柔的嘛!咱們兄弟真是不值錢,跟了他這麼多年,都沒見他用那種臉色待我們。」
「呵!你有那芙影姑娘的一半花容月貌嗎?不但如此,這姑娘心腸好又親切,昨天她見我臉上的疤還特地搗了一帖藥膏讓我給塗上去,說是可以消除疤痕哩。」
「說也奇怪!她怎麼會有這麼怪異的療法,只是摘些花花草草就能治病?」
「別忘了,咱們老大上次中了庫拉氏的黑蛛毒,也是被她這樣醫好的喲!」
雖然芙影喪失了記憶,但奇怪的是,一切醫術技法她卻不忘半滴,忘記的,恰恰好就是她最刻骨銘心的痛意。
潛意識有時就是如此有力,不但幫著你騙自己,還做得徹徹底底,連「騙」字都抹去。
海心寨裡的芙影,一切從零開始。
重新看待自己、重新適應環境、也重新認識她的「未婚夫婿」賀蘭震,這一連串的重新角色成為她每日新鮮的刺激,在這不拘小節的山寨裡,她可以大笑、可以奔跑、可以大方地接受賀蘭震的款款深情。
這裡的她,快樂極了!
而有她了的賀蘭震,卻是在幸福的喜悅下,隱含著許多惶恐與不安,他愈來愈離不開芙影了!
「大哥,據探子回報,慕容諾曷缽向唐朝軍隊求援,現在已奪回掌控權,並且殺了宰相宣王。」
「真的?!這麼快。」賀蘭震又陷入沉思中。
「大哥,是當真要把真相告訴芙影?萬一她要回去怎麼辨?」賀蕭智說著。不吭的賀蘭震,看得出他內心的痛苦輿矛盾。
這段期間以來,他已經習慣有芙影的陪伴。
白天,他會牽著芙影的手漫步在青海湖畔,垂落的楊柳樹下有他們的談心,綠茵的草皮有他們的脈脈含情,而晚上,芙影總愛賞月數星星,他深怕夜露沁涼,都不忘為月光籠罩下的她披上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