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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頁 文 / 吉兒·柏奈特

    喜兒試著作個深呼吸,卻只能顫巍巍地吸氣。

    「妳必須選擇,喜兒。」

    她再次回頭看看莊園大宅。一閃而逝的閃電照亮了屋頂上的雕像,幾扇窗口透出的燭光就像星光般,感覺上似乎也同樣遙不可及。

    她在心裡看見了提文,甜蜜、單純的他正瀕臨生死邊緣;也看見了亞力,冷硬、嚴厲的他已逐漸失去他曾一度找到的生命力。

    離開。她跪在泥濘中,緊抱住她的伴從任淚如雨下。她閉上灼燒般的眼睛,咬著唇再顫巍巍地吸口氣後,她張開眼睛望著大宅,然後對她姑媽說道:「救提文。」

    黑暗中的大宅看來只是遠處的一個陰影。風忽然刮大起來,雨也下得更急了。

    「亞力,」她沙啞地低喃道。「我的亞力。」

    一陣金色的煙霧,喜兒消失了。

    魔法

    「可憐的人類,如此富於尋找苦惱的勇氣,如此甘於承受痛苦與悲傷,卻是那麼的不擅接納喜悅。」

    ──喬治·杜莫裡哀

    第二十四章

    一陣模糊的敲擊聲打破了提文房內的沉默。亞力沒理會它。聲音又出現了。他抬起頭來,並未真的看見任何事物。

    「貝爾摩!開門!」一聲模糊的咆哮後是更多的敲門聲。

    他站起來過去打開門,一言不發地。多恩站在那兒,他的頭髮已被風吹亂,衣服濕透。

    「你妻子在暴風雨中跑出去了。我試過追上去,卻追丟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亞力搖搖頭並回頭望向提文躺著的床上,一波強烈的罪惡感襲向他,令他有片刻完全無法思考。

    「該天殺的,貝爾摩!你想失去他們兩個嗎?」

    亞力無法移動。

    多恩攫住他的外套把他硬轉過來。「貝爾摩!」

    亞力聽到他的聲音也感覺到他,但又像是什麼都沒有。

    多恩搖晃他。

    沒有反應。

    「啊,該死」多恩的拳頭擊中亞力的下顎。

    痛楚是立即的,它當從他的牙齒竄下脖子。他踉蹌地後退,手捂著下巴,然後搖搖頭並抬眼看著伯爵,表情愕然但也是清醒的。

    「你這個該死的蠢蛋!你老婆不見了!」

    「不見了?」

    「是的,不見了。」

    「該死的。」他跨了兩步並扯扯喚人鈴,幾秒鐘後韓森進來。「找人給三匹馬上好鞍,然後回來這裡陪我弟弟。」韓森離開。

    「有時候你真是個頑固的混球。」多恩的表情告訴亞力他已知道他做了什麼。「你想趕她走。」

    他沒答腔,但知道那正是在悲傷與罪疚中的他所做的。不一會兒韓森踅回,他們隨即下樓,經過走廊上一地的花瓶碎片,塞莫在大門外加入他們。大雨如注,亞力卻只抬頭瞥一眼黑暗的天空便縱身上馬。

    每次小蘇格蘭哭泣的時候,就會下雨。他深吸一口氣並用腳跟夾緊馬腹,馬蹄下濺起泥漿點點。風號哭似地吹著,三個騎士在多恩領頭下疾馳著,然後他放慢速度回頭喊道:「我是在這個小丘上追丟她的。」他指著眼前的小丘說道。三個人分頭各自搜索一個區域。

    亞力雙手圈在嘴邊喊道:「小蘇格蘭!」他等著回答,得到的卻只有號哭似的風聲。他抹去臉上的雨水,驅馬深入路邊的林子,一遍遍地喚著她的名字。

    「這邊!」塞莫大吼道。亞力策馬快跑,在下一個小丘上看見他們兩人。他勒住馬並下馬,涉過泥濘來到塞莫蹲著的地方。他推開他。

    但那裡什麼都沒有,他旋過身,塞莫伸出他的手,他的手掌上躺著一隻免腳、一支象牙和羽毛護身符。

    「你叫我過來就是為了看這些天殺的幸運符?」亞力作勢要撲向塞莫。

    多恩抓住他的肩膀阻止了他。「他在喜兒離開前給她的。」

    亞力瞪著那些幸運符好半晌,然後抬起頭來。「那她一定就在這附近什麼地方。」他圈著嘴又喊了一次。「小蘇格蘭!」

    風聲之外別無其它聲音。

    「小蘇格蘭!」

    除了雨聲毫無動靜。

    「小蘇格蘭!」

    什麼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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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時鐘敲了四下時,亞力結束了他的熬夜。這三個小時以來提文一直很平靜,而他需要獨處片刻。他拉鈴召來韓森。「我會回我的房間,之後在書房,如果有任何變化就立刻

    來通知我。等多恩回來,我就會再出去。」

    他回到他的臥房,空蕩的房內連關門聲聽來都像槍響一般。他四下看看,一切如常,只是顯得有些遙遠,彷彿他是從別處看進來一般。他走到窗口往外看,山丘間被尋找小蘇格蘭的人群綴以點點燈火。他找了她幾個小時後,又回來看提文的情況,就這麼兩邊跑著。

    他帶著一股沉重的絕望感注視著燈光在山丘山谷間移動著,搜索毫無結果。不知怎地,他就是知道喜兒不在那兒。他作個深呼吸,終於屈服於這幾個小時來他一直在逃避的問題:他的妻子在哪裡?

    她可能用她的法術把自己變到任何地方,而只有上帝知道是哪裡。他想起倫敦的暗巷、

    致命的積雪和結冰的河流。老天,她有可能在任何地方,而他卻不能將他的憂慮告訴他人。他揉揉前額,這個徒勞無益的動作根本無法消除他的擔憂。懊悔令他閉上雙眼,他究竟做了什麼了?

    「小蘇格蘭,」他茫然望著前方喃喃道,用力吞嚥一下並感到喉間的硬塊。「我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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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求您,姑媽,只要讓我看他們幾分鐘就好。求求您。」

    麥氏婦人站在房間那頭,雙臂頑固地交疊著,坐在她腳邊的「佳比」以明亮的藍眼睛望著她。

    「求求您。」喜兒低聲道,又摸一下「西寶」才放牠下去。

    「下不為例,喜兒。」麥氏婦人舉起雙臂,「佳比」嘶叫著拱起背。窗戶上迸出一陣金光。

    喜兒望著光圈擴大,映出提文的房間。

    醫生站在提文床邊搖著頭。「我從沒見過這種事,我敢發誓他的肺部已經損壞的。」他又俯向提文並說道:「放輕鬆別動。」

    「那向來都表示一定會痛。」提文說著皺起眉並往後縮。

    喜兒聞言微笑起來,她驕傲而快樂地看著亞力溫和地安撫他。

    大約一分鐘後,醫生退開並說道:「除了那些割傷瘀紫以外,他一切都很好。」

    「這我早就說過了,。」提文嘀咕道,接著他看看四周。「這些人在這裡做什麼?」

    「他們都為你擔心。」亞力告訴他。

    「喜兒呢?」

    這句話令她呼吸一窒,她由理查、尼爾、韓森看向亞力。

    他沒有全身僵硬、沒有皺眉,也沒有迴避這個問題,只是照實說道:「我不知道。」

    「我喜歡喜兒,她覺得我聰明。」他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又輕聲問道:「她沒有也為我擔心嗎?」

    一波強烈的心痛令她渾身一緊,不得不抓住一張古老的椅子的椅背。

    「她非常擔心。」亞力告訴他。「她不想離開你的床邊,但是我在生氣的時候對她說了些殘忍的話。」

    「那真笨。」

    他直視提文的眼睛。「的確是。但我會找到她,我保證。」

    他永遠找不到我的。痛苦巨大得令喜兒跪倒,雙手掩面啜泣起來。當她放開雙手時,影像消失了。她轉向她姑媽,臉上帶著懇求的神色,語調苦惱。「我愛他,求求您,他需要我。」

    麥氏婦人看著她,又瞥向空白的窗戶,片刻後她搖搖頭轉身離開這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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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蝸步一般地在空虛、死寂與缺少魔法中度過。提文痊癒並將大部分時間花在花園裡,照顧那些喜兒教過他如何照顧的花和植物。他總是以單純而絲毫不動搖的信心說她很快就會回來,亞力答應過的。

    但亞力的信心卻日漸枯萎。

    他騎馬找遍莊園的每一處,然後頹然在他房裡呆坐無數小時。自我懲罰似地,他用有關她的記憶圍繞著自己。他只吃雞腿、蕪青和薑汁麵包,在每個壁爐和每張桌上插放一瓶瓶的粉紅玫瑰。

    一天,一輛滿載沉重箱篋的馬車自倫敦抵達。三個僕役將一疊疊哥德式的羅曼史搬進公爵夫人的房間,它們全都疊在一面牆邊,似乎在等著她回來。

    他記住了他所有僕人的名字,又用把所有的鍾都設定在不同時間的命令把他們搞得糊裡糊塗。他在花園裡尋找著小鳥和初開的花;夜裡他則在屋頂上看星星,並懷疑還有沒有機會在她眼中看見同樣的光芒。他祈禱著下雪;他折了一枝迷迭香回憶往事。而偶爾當他在夜裡獨處時,他會暗自哭泣。

    亞力凝望遠方,心裡想著她就像五月柱上的緞帶般鑽入他生活的每一部分。他自嘲地笑笑,什麼生活?在有小蘇格蘭之前,他根本沒有生活,有的是他的驕傲及姓氏,而如今這兩者對他已不再有任何意義了。

    那種包著一層冰冷的殼的生活似乎是許久許久前的事了。現在他有一個弟弟可愛,只是這屋子、依舊空洞、寂寞而冰冷。沒有了喜兒,他完全找不到內心的平靜。他自覺傷痕纍纍,而且確切地知道沒有她他永遠不可能痊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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