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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頁 文 / 吉兒·柏奈特

    「什麼事?」亞力和理查齊聲問道。

    尼爾指著還躺在地上的男人。「那是卜梅爾。」

    第十八章

    兩小時後,這一行人回到貝爾摩大宅。被子爵和伯爵的鬥嘴惹得笑個不停的喜兒帶著一陣雪花進入門廳,還在抬槓的兩位爵爺和唯一皺著眉的亞力隨後。

    「我說,貝爾摩,」尼爾將他的外套交給韓森,說道。「今天早上就一直吹鬍子瞪眼的,真無趣。」

    「冷死了。」亞力說道,在畫室的壁爐前站了好一會兒才脫下手套。「把客廳裡的火生旺些,韓森,並且把門關起來,這房間凍死人了。」

    「我不冷。」尼爾轉向伯爵。「你冷嗎?」

    「不。」

    「你一整天都好奇怪,貝爾摩。」

    亞力沒回答,只是怒視著子爵並再靠近火邊。

    「我們本來不想走的,你知道,」尼爾繼績說道。「有趣的事才剛開始呢。」

    「除非你是卜梅爾。」伯爵補充一句話,坐進一張大椅中並伸直他的長腿,手中頗不尋常地竟沒有酒杯。

    「我說,那不是最奇怪的事嗎?那傢伙前一分鐘還在對那小妞咆哮著,接著便沒了聲音。」

    「連我都為那小魔星難過起來了,」伯爵說道。「卜梅爾那傢伙的舌頭也太不知檢點了。」

    喜兒走向門口。「嗯,我想我就留各位紳士自行──」

    「等一下。」亞力尖銳、冰冷如霜的聲音使她打住腳步,她轉過身。

    他仍背對著火,週身因而鑲嵌著金光。她看不清他的五官,但他僵硬的站姿與昂頭的角度已告訴她他的感受。

    「我要和妳談話──單獨的。」

    喜兒不敢動。他知道,他知道她做的事了。她吞嚥一下,試著作無辜狀!把眼睛睜大些──並希望它有效。「我?」

    「妳。」

    「有什麼事嗎?」她希望這聽起來夠無辜。

    他沉默的表情給了她答案。

    「在哪裡?」她背叛的聲音怎麼連發這簡簡單單三個字都要發抖?

    「我說,喜兒,」尼爾對這對夫妻間的緊張情勢渾然未覺地插進來。「妳離開前得答應我在王子的舞會上保留一支舞給我。」

    「一支舞?」她像是找到救星般熱切地轉向他。

    「一支鄉村舞或三拍小步舞。王子殿下還是堅持要用小步舞曲開場和結束。」

    「恐怕我不會跳那些舞。」喜兒靜靜說道,想起了自己有多麼格格不入。

    「天殺的。」

    她轉向她正在詛咒的丈夫。

    「真的!妳不會跳舞要怎麼參加舞會呢?你打算怎麼辦,貝爾摩?」

    亞力一言不發。

    「她可以學,」理查打開他的懷表瞧瞧。「我們還要幾個小時才要上俱樂部。」

    「好主意,多恩。我們來作她的舞蹈老師。」

    她驚訝地轉向伯爵,完全沒想到居然是他使她免於她生氣的丈夫的訓話。喜兒真想親吻他,即令她仍不確定是否喜歡他。他是個奇怪而譏諷的人,個性中甚至有一絲殘酷。然而今天她也見識到了他的另一面:嚴肅和極不尋常的慇勤。

    儘管對賀蒂亞有諸多抱怨,他卻是護送那女孩安全地離開那正破口大罵的男人的人。喜兒當時注意到蒂亞脹紅的臉和炫然欲泣的雙眼,但女孩卻勇敢地沒讓她自己哭出來。

    也就是那時喜兒動了動她的手指,讓那個殘忍的男人沒了聲音。她原希望亞力不會注意到,現在那希望落空了。

    「我還以為妳會跳舞。」亞力對她說道,他自製的聲音完全無助於她內心的平靜。

    「怎麼樣,貝爾摩?到音樂室去吧?」

    亞力走過來站在她的身邊,他的表情抹去了她所有的希望,而他拉住她手臂的手無關乎任何情意的表現。「我們隨後就來。」

    兩個男人離開房間上樓,喜兒舉步就要跟去,但亞力卻堅決地拉著她,使她只能走在他身旁。

    「告訴我,夫人,妳想卜梅爾的聲音是怎麼回事呢?」

    「或許是天氣太冷了。我曾聽說過──」

    他抓緊了她的手臂。「我告訴過妳不准使用魔法的。」他咬緊牙關低聲道。

    「他在侮辱那可憐的小女孩呢。」她也低聲反駁他。

    「那根本不干妳的事。」

    「我不能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那種殘酷的事,亞力。」

    「倫敦正是偏好殘酷的事。」

    「那女孩不該得到那種待遇。至於那男人,他該覺得幸運了。」她凶狠地說道。「結果可能更糟的。」

    「我看不出來怎麼會。」

    「我本來可能使他吐出癩蝦蟆的。」

    他突然止步轉向她,臉色鐵青。他攫住她的肩膀,表情混合著怒氣與驚慌。「如果妳敢使任何人吐癩蝦蟆出來,我會我會──」

    「他太殘忍了,亞力。」

    他只是怒視著她,彷彿無法相信她會與他爭論,彷彿從來沒人與他爭論過似的。

    「有時候言語會比肉體的打擊造成更大的傷害。」她悄然而嚴肅地說道。

    他的嘴抿成一條線。兩人都想起他曾對她說過的、殘酷的話。她原以為他會不悅地繃起臉,但她錯了,他只是瞇起眼,而且不是因為生氣。他眼中有種遙遠的神色,似乎他正回想起久遠以前的事。他的神情中有著一絲脆弱,這是她從沒想過會在貝爾摩公爵身上看見的。

    然後他回過神來搜尋著她的臉,他眼中有著近乎絕望的挫敗──現在,這她就瞭解了。這便是她一開始在他身上看見的:隱藏在冷淡的貴族外表下那脆弱的一面。原來她與亞力都各自受一種挫敗感折磨,只是應付的方式不同罷了。她接受它,他卻沒有;她試著彌補,他則是以強烈得嵌入他整個生命中的意志力在對抗。

    她真希望能用她的魔法擊敗他的惡魔,但她甚至無法擊敗她自己的。他擁有她的心和一部分的靈魂,她則擁有他的姓氏和保護。然而她寧願放棄她的法力──雖然它弱得可憐──只求能換得這男人帶著愛意的微笑。

    「貝爾摩!我忘了哪個房間是天殺的音樂室了。」

    亞力又看著她一會兒,才眨一下眼睛說道:「右邊第四扇門。」他放鬆了對她的箝握,沉默地領她上樓。

    兩小時後,在亞力彈鋼琴伴奏下,喜兒前後與子爵及伯爵跳蘇格蘭利爾舞。在輕盈的旋轉及笑聲中結束舞曲後,她跌坐在一張雙人椅上說道:「你讓我累壞了,爵爺。」

    「我的榮幸,夫人閣下。」伯爵輕吻她的手並握著它比必要的稍微久了點。

    「我說,我們已經教了她所有的鄉村舞、小步舞和對舞,這樣應該夠了。」

    「除了華爾滋以外。」伯爵說道。

    「你認為會跳得到那個嗎?」尼爾問道。「你知道攝政王在他的上一次舞會裡禁止華爾滋的。」

    「我們的攝政王是見風轉舵的能手。謠傳說上回珍夫人家的舞會因為她敢讓樂隊奏一整晚的華爾滋而獲得空前的成功,我猜這次王子也不會落人後的。而我很高興有機會教喜兒華爾滋的美妙。」

    「喂,多恩,上一支舞是你,這回該我吧。」

    「停止!」鋼琴鍵盤上突然砰的一聲巨響。「我來教她。」

    喜兒看向像尊憤怒的神祇般站起來的亞力。

    沒人發出半點聲音,但她認為她看見伯爵臉上閃過一抹愉快的神色。

    「你來彈琴。」亞力對伯爵說道,後者施施然走到鋼琴前坐下,顯然被他朋友的衝動之舉逗得很樂。

    喜兒仰望著她那僵直地站在她面前的丈夫,將手放在他伸出來的手中。他的皮膚好熱,她不禁瞥一眼他們相握著的手。自他們進音樂室以來,他就一直好奇怪。她認為他還在生氣而且不想和她跳舞。

    「把妳的手放在我的上臂。」他溫暖的手滑向她腰間。「靠近些。」他說著將她往前拉,直到她近得不能再近。「這種舞是三拍子的,就和阿拉曼得舞一樣。記得嗎?」

    她點頭。

    伯爵開始彈起她所聽過最可愛的曲子,她驚訝地轉頭看著他以她所聽過最富感情的方式彈琴。「他彈得真棒。」

    「的確是,這是少數他仍然願意嚴肅待之的事物之一。」此刻她丈夫眼中同情的神色若是被伯爵看到,只怕又要引起另一場爛醉。亞力的手捏捏她腰間。「準備好了?」

    她點點頭,腦中響起了美妙的樂聲。神奇的片刻後,她已在她的愛人強壯的臂彎中旋轉於大理石地板上。

    「嘿!妳學得挺快的嘛!」尼爾喊道。

    甜美的音樂繼續演奏著,音符輕柔地飄在空中。她仰頭看著他尋求肯定,但他的表情卻是岩石般的嚴肅,他眼中的光芒顯示他正在打一場沉默的戰爭──而且輸了。如果是在夢中,她會希望他是在和他的心掙扎,但這並不是夢,而他掙扎的對象當然是他的怒氣,或者是對他所選的妻子的羞恥。「我很抱歉。」她靜靜地說道。

    從他臉上的表情,她知道她的話使他一頭霧水。

    「這對你一定很沒面子。」她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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