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愛與魔法

第6頁 文 / 吉兒·柏奈特

    愛。他見過人們以愛情名義射殺彼此,更見過理智的人為了那不可捉摸的情愫而顛倒荒唐。許久許久以前,他也曾認為愛是具有魔法的。他仍記得五歲的自己雙手冒汗地站在巍然不可冒瀆的父親面前,深呼吸好幾次才說得出話來。然後他終於說了,告訴父親他愛他,稚氣地以為這句話會贏得稱讚,結果他得到的反應卻是憤怒。

    愛,他對它的看法就和無神論者對十字架的看法一樣,這個字只對那些追尋它的傻子有意義。

    他以新生的憤怒與挫折用力推樹幹。霧愈來愈濃了,樹葉上的水氣像孩子的眼淚般緩緩滴下來,滴在地面及清理路面的人們身上。沈浸於憂鬱的思緒與受傷的驕傲中,公爵機械化地賣力工作著,未幾,他的藍眼中已充滿對貝爾摩公爵對那被稱為愛、無可捉摸的東西一無所知的事實輕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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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兒坐在車裡,她的想像力並沒集中在色雷的農莊,反而繞著那鷹隼般英挺的銀髮公爵打轉。她歎口氣。想想,他的地位僅居於王子之下呢,這些人全都是童話故事與少女幻想中的主角哩。光是這麼想,她已感到一波震撼傅遍全身,正如他的碰觸所引起的一般。道真是件奇怪的事──她彷彿真的被施了魔法似的。

    這是個成真的夢想,他居然像古時候的武士般抱她。她咬住唇仍控制不住逸出口的格格輕笑。她清楚記得他抱著她穿過森林時,橫過她背後他的手臂的觸感,他衣服上淡淡的煙草香味,他的呼吸溫暖而且帶著酒香。還有他的眼睛──那是一雙渴望著一點魔法的眼睛哪。

    自幼時被她父親抱過之後,她從沒被別的男人抱過。而那正是她對早逝的雙親少數的記憶之一。只是這回卻全然不同於她的記憶,公爵抱著她之際,她只覺得彷彿有一群春天的蜜蜂在她腹中飛翔,而他的氣息則令她暈陶陶的。說也奇怪,但在他懷裡她竟覺得像風中的絲帶般輕盈自由。看著他的臉時,她總覺得看到了某種未知而誘人的什麼,她的心彷彿在召喚著他。這對一個女巫也是件奇異的事,而這女巫在現實中急需趕到色雷去。

    她為自己的分心歎了口氣。她需要專心於她的魔法,而不是沉溺在對公爵的種種幻想中「西寶」睡眠中的鼾聲使她乍然回到現實。牠一如往常地蜷在她頸間,對施魔法一些幫助也沒有。專心,她告訴自己,不許再胡思亂想了,喜兒!

    無事可做時胡思亂想當然不失為消磨時間的好辦法,而且對總會製造災難的她而言,胡思亂想也是比較安全的。她已經弄丟了寫著旅行咒語的那張紙,無疑的它一定掉在塔樓房間的地板上了。她努力在記憶中拼湊咒語,將「鍾」改成「鈴」,但她顯然還是搞錯了,因為結局是十五棵倒下的樹擋在路中間。想到自己屢屢出岔子,她又啜了一口公爵給她的烈酒。

    「他們還說女巫邪惡呢。」她喃喃道,確信蝙蝠翅膀加蠑螈眼睛嘗起來一定和這東西差不多。她又喝了一小口,它的味道還是同樣可怕,更無助於減輕這回她真是把事情弄得一團糟的感覺。她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解救自己擺脫這個困境,思及公爵,她甚至不確定自己想被救。

    「「西寶」!」她推推牠。「醒來,你這懶東西。」她突然發了個也許這只鼬鼠可以奇跡般地成為有用的伴從的奇想。當然牠必須先是醒著的才會有用。她又推推牠。

    牠動了一下,爪子伸下她的肩膀繼續睡。

    「沒用,真是沒用。」喜兒歎口氣,看了她握在手中的酒杯一眼並蹙起眉,然後移向車門並打開它。男人們還在忙著清理路面,於是她飛快地把白蘭地倒入土中,要關上門時忍不住再看他們一眼,尤其是公爵。

    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上,一股奇異的甜蜜霎時傳遍全身。脫去外套的他肩膀有若高地領主的那麼寬闊,臀部緊窄,而他的雙腿則是修長有力。指揮著眾人的他充滿了自信與威儀,而且似乎知道該做什麼與達到目標有效率的方式。想想她的無法控制自己,她不禁對他的這種迅速控制大局的能力艷羨萬分。

    「妳沒法控制是因為妳不專心,喜兒!」姑媽的話又在她腦中響起,提醒她應該專心於魔法而非她心中童話故事裡的英雄。

    不捨地再看一眼公爵後,她坐回位子上努力記憶著咒語「讓鐘聲繼續敲響!」對了,她就是念錯這最後一句才會到這裡認識貝爾摩公爵而非置身色雷溫暖舒適的小農莊裡。

    她該如何擺脫這個窘境呢?她是個女巫,就該表現出女巫的樣子。她決定創造自己的咒語。幾分鐘後,她大聲念出她的「創作」:

    噢,請聽我訴說,我正處於痛苦的困境;顯然我的咒文出了錯。

    所以,請注意聽,並以應有的速度,迅速地,將我送到色雷!

    空地上傳來巨大的嗶啪聲,接著是男性的吼叫,然後是砰砰砰三聲巨響。她用手蓋住眼睛,害怕、緩慢地移向馬車門,自指間往外窺探。又有三棵樹倒地,而所有人──包括公爵──身上全都濺滿了泥塊。沒有人的表情是愉快的,生性緊張的那個人還頻頻往上看,彷彿認為天空隨時會塌下來似的。

    她的目光又轉向公爵,後者已立即指揮若定地派其它人去檢查附近的樹。他洪亮而低沉的聲音,使她不禁幻想著貝爾摩公爵成為魔法師的景象。

    她又作夢似地看了一會兒之後,才退回自己的座位上坐好,開始打量馬車內部。寬而深的座位都鋪著翡翠綠的天鵝絨,蓋住車窗的天鵝絨窗簾鑲飾著金邊,銅製的車燈與水晶玻璃燈蓋閃閃發亮。仔細看,她發現玻璃上精緻地浮雕著一隻獵鷹。她又打開車門瞧瞧外面,是一樣的圖飾。她印象深刻地又關門回座位上,想像著一個人搭乘如此豪華的馬車到任何想去的地方的情景。不需記住咒文,不需集中心神,只需躺在天鵝絨任世界往後退去

    「您還舒適嗎,閣下?」僕役會如此問她。

    她會抬起戴著她摯愛的丈夫送她的翡翠珠寶的手,說道:「當然了,韓森,現在我要休息了。到布萊頓時通知我一聲,王子一定正在等我們。你知道他老愛說:「舞會若沒有貝爾摩公爵及公爵夫人,就算不得是成功。」」

    然後僕役會關上車門,而她英俊、尊貴而高傲的丈夫會傾身向前,一手輕撫著她的頸子,然後將她拉近拉近直到她嗅到煙草及酒香,接著他的唇壓上她的

    沈迷於白日夢中的喜兒渾然不覺她的唇正貼在窗玻璃上,直到她睜開眼睛──嘴還貼在冰冷、堅硬的玻璃上──並直望著貝爾摩公爵與他的朋友愕然的臉。

    第四章

    「你猜她在做什麼?」

    「我完全無法想像。」亞力看看正沉思地皺起眉頭的多恩和異常沉默的塞莫,再看回女孩。

    她閉著雙眼,緊貼在窗玻璃上的嘴唇有如粉紅色的水蛭。然後她睜開眼睛直直望向他,接著便忽地退回座位上,臉藏在側簾後。

    「她是蘇格蘭人。」亞力說道。

    韓森協助他穿上外套後,他繞過馬車打開另一邊的車門並探身進去。她看著他的樣子彷彿他會一口把她吞下去,再仔細一看,他發覺她的臉色不但已恢復,而且較尋常紅潤十倍。她立即轉開身子。

    「妳覺得好些了嗎?」

    漫長、緊繃的片刻後,她朝窗簾喃喃道:「不,我想我會蜷起來死掉。」

    「我倒很懷疑妳會因腳踝扭傷致死。」他的口氣中有掩不住的嘲諷。他已經受夠了倫敦的社交季和那些女性的小把戲,奇怪的是,想到這個言行舉止特異的女孩與他在倫敦認識的那些一樣無聊,竟令他有些惱火起來。為了某種原因,他希望她的人會和她的長相一樣與眾不同。他暗罵自己是傻子並等著她的反應。

    什麼也沒有,她只是坐在那兒用一隻戴了手套的手掩住眼睛。

    「妳的腳踝很痛嗎?」

    「「痛」無法形容我的感覺。」她說道。

    「那麼糟啊?」

    「比你所能想像的更可怕。」

    他實在討厭對著她的背講話,便伸手輕輕拉下她的手把她的臉轉向他,結果卻發現她兩頰火紅得有若晚霞。「妳還有哪裡受傷了嗎?」

    她眼中掠過一抹驚慌,然後伸手摸摸臉頰。「我想我是指發燒,對了,就是它!」她急促地說道。「我想我是發燒了。」

    他審視她的臉……「妳的臉確實很紅。」

    「真的?」她輕拍她的臉,彷彿隔著羊毛手套她感覺得到熱度似的。「窗玻璃冷冷的,你知道呃,它使我的臉變涼。」她對他粲然一笑,不像發燒的人那種沒精打采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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