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雲深
她更想做的是整個夜晚都陪著他,這樣他一開始作惡夢,她就可以及時將他喊醒。可是這個權利屬於另外一個女人。
展翼輕輕搖了幾下手中的鈴鐺。叮鈴鈴,叮鈴鈴。聲音清脆,十分悅耳,不怕吵了人。
尤其是隔了一面厚厚的落地窗,她再好的耳力也聽不見。
「好。」既然這樣可以讓她安心的話。
「很晚了,我該回去了。」她說著,卻一點也沒有轉身離開的意思。
「嗯,很晚了。」他應著,也沒一點送客的動作。「剛剛摔傷的地方還痛嗎?」
「不痛了,你是個很好的護士。」她微笑的讚美道。
「我應該更仔細再幫妳檢查一遍。」他的雙手慢慢滑到她頸間輕撫著,套在他指間的風鈴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柔柔響著。
賀千羽極力忍住靠向他懷中的衝動。是鈴聲或是靜夜中他有力的心跳蠱惑了她?她分不清楚……
「也好……」她順著自己的心意喃喃說著。低著眉眼,凝視他胸膛上規律的起伏。
他的手順勢拉下她上衣的右肩,露出大半個雪白的臂膀,手指在上頭輕揉著
她的心跳愈來愈急促。然後他移開手指,低頭用嘴唇代替……
「我想……我的右肩……一點傷……都沒有……」她呼吸不穩的在他耳邊低語。
「沒有嗎?」他含糊不清的應道。「有點兒……紅了……」
賀千羽只覺得全身似乎都要燒起來了,彷彿他在她肩上點燃一把熊熊大火。「急救箱……的藥膏……很有效……」
「我知道……更有效的方法……」他的唇舌漸漸轉移目標,往她嫣紅的雙唇前進……
「我覺得……我的嘴……也沒有受傷……」趁著呼吸的空檔,她掙扎著吐出一句。
「似乎有點腫了……最後再徹底檢查一下……」他繼續的檢查了……不只一下……
她無聲的同意,一抬手環住他的頸項,將他拉得更近。一隻手在他胸膛上摸索著,解開了第一顆扣子。接著第二顆……第三顆……直到繼續往下碰到他腰帶上冷冰冰的金屬扣環……
她在做什麼!慌亂的腦海中搜尋可以彼此冷靜下來的話……再不停下來,就停不了了……
「韓婉兒和你很相配。」她發現自己用在他和韓婉兒身上的共同形容詞十分貧乏,來來去去就這麼一句。是想不起來,還是不願意?如果可以理直氣壯的換個簡單點的主詞該有多好?!就像是我和你……
他如她所頤的頓住了。那個他並下願意再聽到的名字,像一座冰山當頭壓了下來,熄滅了他所有的激情。「為什麼要提她?」他將她推開一尺遠,有些笨拙的扣好上衣的扣子。
賀千羽遺憾地看了他一眼,還有些喘息未定。「她很愛你。」假如她所需要的只是比較愛情的濃度……唉!
「很久很久以前。」那是久遠得他再也想不起的故事。
「那是過去式,現在式,也會是未來式。」
「我不需要妳替我上文法課。」他毫不領情,冷冷的看她一眼,不明白何以賀千羽一定要湊合他和另外一個女人?那他們之間方纔所有的一切又是怎麼一回事?只不過是上了一堂國際禮儀課?或者這是一個盡責的心理醫生療程中的一部份?
「我……我只是關心……不想看到你一個人,太寂寞了。」
「妳可以……」陪著我呀!他黯然的低頭,陪著他讓人指指點點嗎?
賀千羽也聽出他未說完的話。
她想,她願意。可是,她不能。
她害怕有一天她終於忍不住告訴他真相。「你也別再怨韓婉兒當初沒有等你,沒有幾個女人做得到。你也知道,她這幾年吃了不少苦。」
「愛情容不下背叛。」他決絕的說道,一點也不想和她繼續這個話題。
愛情容不下背叛。愛情容得下欺瞞和--陷害嗎?她一點也不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唉!」她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默然望著他,覺得自己是走進一條死胡同,進退不得。又略帶罪惡感的不由得有一絲絲欣喜。
他真的一點都不愛韓婉兒了嗎?
「我是妳的難題嗎?」
不是難題,是一道無解題。「我回去了。」
展翼也不指望得到答案,沉默地看著她轉身走到門口。
女人要走,是無法挽留的。
她在門口停了下來,又回過頭吩咐了一句:「記得那個鈴鐺啊!」
展翼低頭注視著鈴鐺,隨著關門聲,他輕輕搖了幾下。微微揚起唇角,鈴聲在靜夜中蕩漾,他的笑容暖暖的……
第八章
接下來的日子,兩人之間暫時相安無事。
他們像是跳著一支奇特的雙人舞。隨著音樂前進一步,立刻又跟著那聽不見的旋律後退一步,永遠都只在原地打轉。
展翼有點像一隻關在籠子裡太久的野生動物,失去侵略性。現在就算籠子打開了,也只能被動的等著,無法放任他的本能。
那一夜之後,他和賀千羽仍舊每天早上準時上班,各開自己的車,走自己的路。他們甚至在電梯間、停車場都碰不到頭。賀千羽總是刻意讓自己晚他十分鐘出門,又早他十分鐘下班。在公司裡維持賀總與展經理的表象,讓一干同事看得莫名其妙。
早上十點半,展翼把視線從計算機屏幕移開,站起身來揉揉疲累的雙眼,習慣性看看窗外的景色。
無啥可觀。濃濃的雲層在天空堆積,透不進一絲陽光,又是春寒料峭,陰雨綿綿的日子。
輕輕的敲門聲之後,門口探進一顆腦袋。
「經理,賀總今早沒進辦公室,她家也沒人接電話。有兩份公文,麻煩你替她簽一下好嗎?會計部趕著要的。」
展翼隨著問話聲轉過身。「她沒打電話過來交代一聲嗎?」他回到座位,把公文看過一遍,一邊問著。
「沒有啊。」李冠伶話鋒一轉,開起玩笑。「經理啊,你連自己女朋友的行蹤都沒辦法掌握,小心她跑了。」
展翼微蹙著眉,簽好公文,沒有心思理會她的玩笑。「我去她家裡看看,有事打我手機。」他轉身抓起外套,隨手關掉計算機,往門口走去。
「知道了。」她體貼的回答。「經理也不用急著回公司,可以好好的和賀總約會一天,有什麼事,我們都會想辦法處理的。蜀中雖然沒有大將,個個還是可以做先鋒。」超級三國迷,賣弄了幾句。
展翼回她微微一笑,他現在可沒空去想那些派兵點將的問題啊。「那我走了。」
他很快的把車子開進住處的地下停車場。賀千羽那部小巧可愛的SMART還好好的停在原位,看樣子她應該沒有出門。
那為什麼不接電話呢?
三步並作兩步奔到她門前按著門鈴,老半天沒有人響應。
他思索了幾秒鐘,轉身走進自己客廳,從玄關桌的抽屜中取出一副備用鑰匙,是之前她交給他以防萬一自己掉了鑰匙。當初他只覺得她這麼輕易相信一個非她的親人的男人,十分不可思議,沒想到現在真的派上用場。
她下在客廳,不在廚房。他只好打開臥室緊閉的門,迎面而來一陣冷颼颼的寒風,讓他忍不住打個寒顫。
床上一個蜷縮的人形緊緊蒙著被子,看不到頭也看不到腳。半開的落地窗,風吹得窗簾劈啪作響。他先把門拉上,阻絕窗外的寒風,然後低身在床邊輕喊著:「賀總,賀總!」
沒有動靜,真睡得這麼熟嗎?
「千羽,千羽!」他著急的加大音量,邊伸手去扯她的被子。
被中露出一張沉睡的臉蛋,雙眼緊閉,沒有任何甦醒的跡象。他疑惑的在她額前輕撫著,竟是滾燙的……
慌亂地再幫她把被子蓋好,發現棉被有些濕濕的。她開著窗子睡了一夜,又把床放在這麼奇怪的位置,被飛濺進來的雨水打濕,哪能不生病?
又氣又急的先打電話叫救護車,他迅速的回到床邊,從櫃子裡取出一條乾爽的棉被替她蓋上。她仍沒有張開眼睛,兩道秀麗的眉微皺著,蒼白的嘴唇模模糊糊的吐出幾個字--
「……翼……鈴鐺……聽……見的……」然後又清清楚楚的說了一句:「對不起!」
她在夢中和誰對話?他嗎?彷彿聽見她喊了他的名字。全世界對他最好的就是她了,為什麼又對他說對不起?
他把手伸進被中,找著她的手輕撫著,想把自己手上的熱度傳遞到她冰冷的手心。
床頭櫃上放著一串和送他的那只一模一樣的風鈴。他想到賀千羽一再叮嚀過的話--要記得搖鈴啊!
現在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她要把床放在這個特異的地方,又開著窗睡覺。
這樣一來,就算半夜躺在床上,她也可以聽見從他的陽台上傳來的風鈴聲。
他哪裡值得她這麼對他!
他覺得有一扇門在眼前打開了。
有一個人不嫌麻煩,不惜辛苦,甚至不怕生命危險,為他開了鎖,等著他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