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雲深
賀千羽看看碎了一地的瓷器,可惜了那麼美麗的一隻花瓶。顯然不會是眼前這傢伙的品味,八成也是展翼的收藏品之一。她惋惜地想著。
兩人的位置對她不太有利,他還擋在通往大門的路上。
她抄起桌上的玻璃煙灰缸,這樣東西肯定不會是展翼的,她知道他不抽煙。像一個壘球投手似的擲了過去。
可惜,一壞球,只打中了下巴。
他額上的鮮血愈滴愈急地滑了下來,擋住了他的視線,他伸出一隻手去揩,下巴上的劇痛讓他連呻吟都沒辦法開口。
腳步踉蹌地走向她。現在他不只想甩她一耳光,他要勒死她!
看出他眼中的殺機,賀千羽知道,現在她不只要為了她的清白而戰,更要為了她的性命而戰。
一個死了的賀千羽,是幫不了展翼任何忙的。
他步步進逼,而她退無可退。他雖然受了傷,力氣仍比她大上許多。身邊再也看不到任何可以使用的武器,只好用尖利的指甲在他臉上身上留下血痕。雖然不見得能保命,至少可以留下許多罪證。
那男人抓住她肩膀,猛力一摔,將她摔進長長的沙發上。反手給她狠狠一巴掌,留下五道鮮明的指印。另一隻手使力一扯,她上衣的兩顆扣子飛了出去,露出胸口上一大片雪白的肌膚。
她一手抓著衣衫,一手伸到地上摸索著。找到一片較大的瓷器碎片,使力往他頸間一扎,鮮血湧了出來。
他砰然一聲滾下沙發,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著。
賀千羽手腳顫抖地掙扎起身,跨過那具粗壯的身軀,忍住踹他一腳的衝動,抓起紙箱往大門跑,一直到進了電梯仍驚魂未定的喘息著。一等呼吸稍微平緩下來,顧不得檢查自己的傷勢,她先看了看箱中的帆船,幸好沒有受到任何損壞。她蹲在地上好一會兒才乏力地站起身,瞄了一眼鏡中狼狽的身影,伸手撥了撥凌亂的髮絲。此刻才覺得頰上隱隱作痛,不過絕對不會比樓上那個大壞蛋來得痛,她有點得意的想。又忍不住皺眉,那幾處傷口都不在要害,應該不會讓他送命吧!
電梯停了下來,她仍一隻手緊抓著領口,另一手費力的抱著紙箱,走向正用訝異眼光看她的管理員。「十二樓的李先生請你上去一下。」她草率交代了一句,立刻轉身走人。
車子很快地駛離,比先前快上許多地回到她住處的地下停車場。
相較於之前的那番驚險,開快車只不過是小兒科。
她停妥車子熄了火,先打電話問明白方纔那惡人的傷勢如何,是不是有生命危險,她得要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先去找個聰明的律師。
當年展翼的律師顯然是既不聰明又不夠盡職的。
展翼看到他的獨角獸,會不會很驚喜?
為了他的驚喜,值得她冒生命危險嗎?
原先她以為,輕輕鬆鬆付了錢,就可以把船拿回來。
原先她也以為,輕輕鬆鬆付了錢,就可以做好所有她該做的事。
展翼……
她發現她想他想得太多。
她不只想要知道他的現在,她還想知道他的過去和未來。
那個她來不及認識的過去,和理當不存在她的生命中的未來。
他的過去和未來都屬於他深愛的未婚妻。
沒有她立足的餘地。
先別提在美國等著她的凱文,更別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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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車場的鐵卷門開了又關,她反射性的熄了燈,把身子壓得低低的,今晚她這般狼狽的模樣,可不打算和任何人照面。至於明天……
反正她是老闆,十天半個月不上班也沒人說話。
展翼會把公司打理得好好的,她驕傲地想。他早就證明了他是個多麼優秀的商業人才。
來車迅速的在她車旁停下。
是他!她總是想著,此刻卻一點也不想見到的人……
展翼停妥了車,卻並不急著下車。方纔他明明見到賀千羽車中亮著燈,一下子又熄掉了,
不會是什麼偷音響的小賊吧!
迅速地從置物櫃中抓起一支強力手電筒,刺眼的燈光射向駕駛座,照出一張慘白的臉孔,瘀血腫脹的唇角……
他把手電筒丟回車中,順手抓起公文包,三兩步奔向她車邊。
「開門!」他命令道。
賀千羽不甘不願地打開車門。
她不想對任何人解釋任何事,尤其是他……
「怎麼回事?」他發現她的傷不只是臉上那些。半邊臉頰是腫的,白皙的頸間有幾枚深色的指印,掉了兩顆扣子的上衣,沾上了點點污痕,看不清楚是泥土,還是血跡……
並不像是搶劫,倒像是……
他想到有一個女孩受到侵辱,後來自殺身亡……
他當然不會讓賀千羽走到這個地步,他可不是余心潔那個渾帳未婚夫……
「先下車,好嗎?」他柔聲低語,此刻她不需要任何質問。「我送妳回家。」
橫豎這模樣他也看到了,躲也無用。她不由得歎口氣,本能地就要伸手去拿箱子,卻又收回手。
展翼以為她拿不動,立刻走到另一邊,打開門,抱起箱子,快得讓她來不及阻止。
等她下了車,他發現她的傷勢比他之前以為的還嚴重,他瞪著衣衫上的斑斑血跡。「我先送妳去醫院。」
「不用了。」她轉頭看了他一眼,發現他的目光所在。「那不是我的血,是那個人。」
「是妳--認識的人?」他小心翼翼順著她的話問下去。
一直到進了電梯,她始終垂著頭,沒有回答。
電梯很快攀升到頂樓停了下來。
她從手提包中取出鑰匙,可微微顫抖的手怎麼也對不准鎖孔。
展翼單手抱著紙箱,空出一隻手把鑰匙接過去,打開大門。
「把紙箱給我吧!再見。」她一轉身就想合上大門。
展翼也跟著進了門。「妳的傷口需要處理一下。」
「一些小傷,我自己來就好。」她背對著他,邊往浴室走。
他連忙放下紙箱,伸手拉住她。「如果妳打算報警,最好先去驗傷,別忙著一一清洗。」雖然如此一來受傷最重的會是她。
無論如何,他會和她站在一起。
雖然不見得對她有什麼幫助,他既非她家人,又不是她男朋友。
「他沒有得逞。」賀千羽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要報警,就必須考慮到保全證據。當年餘心潔若是……此刻她完全可以體會她的心情。
她只想去洗個澡。「他受的傷比我重得多,我要擔心的是他告我傷害。」雖然機率很小。
她完全是正當防衛。
展翼鬆了口氣,又忍不住皺眉。「那個人不會有生命危險吧?」雖然覺得這種人死了活該。只是這樣一來,麻煩可是不小。
「沒有傷到要害,我打電話問過了。」
「那妳先去洗澡,妳一定也還沒吃飯,是不是?」
「我不餓。」這麼驚心動魄的一夜,她哪還有胃口。
展翼不理會她的反對。「我去煮晚飯,可以使用妳的廚房嗎?」等她洗好澡,心情平復下來,就會想吃一點東西。「我也還沒吃。」他再加上一句。
賀千羽只好隨他去,轉身走進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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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翼打開冰箱看了看,決定做一份什錦蛋卷。這道菜他做得很熟練,不怕失手。他平常除了工作之外,不太喜歡出門,總是自己開伙。他把材料準備好,開了火爐,三兩下就煎好了蛋卷。這個廚房所有的基本配備和他的完全相同,用起來很順手。
熄了火,他把蛋卷留在平底鍋中溫著。賀千羽大概不會太快出來。
寬敞的廚房潔淨異常,整齊得像是建設公司的樣品屋。窗台上擺著幾盆綠色的植物,長得欣欣向榮,看不見一片枯黃的葉子。
一名宜室宜家的巨蟹座女子。這是賀千羽當初僱用他的理由。和天蠍座在事業上的配合度高達九十分。
雖然一個三十好幾的老男人還相信星座,簡直就是荒唐,至少這點它沒說錯。
他也還記得,一名記者在報紙上對他的形容--性好漁色,殘害無辜弱女的天蠍座。
賀千羽一定是不曾看過這篇報導。
就算他不相信星座又如何?冥冥之中的確有一些什麼主宰著他的人生,或者以星座為名,或者以命運為名。
他走到陽台,凝視著深濃的夜色。不見一顆星,一鉤新月淡淡地在天際揮灑銀光。
不可知的夜空掩住了不可知的星光,和他不可知的過去和未來。
客廳中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
他轉身走回廚房,把蛋卷盛進盤中。他的疑問屬於過去,屬於未來。眼前他可還有一個受傷的人要照顧。
她臉上的瘀腫在明亮的燈光下越發顯眼,高領衫遮住她頸間的指印。
「有急救箱嗎?我先幫妳上藥。」
「在右上方的櫃子裡。」她指了指電視櫃。
展翼拿出藥水和棉花棒,在瘀痕上塗了一層薄薄的藥水。這張臉比剛剛更加可觀,不過應該會在一星期內消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