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雲深
賀千羽沉重地點點頭。「心潔,妳真的肯定就是那個男人嗎?」她實在不願相信。
「應該就是他。」余心潔仍有一絲不確定。她其實並沒有真正看到那個男人的臉孔。
「千羽,那個男人妳也看到了吧!」
「是啊!」她真希望自己沒看到。「我……」她遲疑地停頓了片刻,終於吐出了一句。「我還看到了他的車牌號碼……」
那是一個春天的夜晚,流蘇花綻放,後來卻演變成一個不美麗的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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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警察局到了。」賀千峻小心翼翼找了一處合法的停車位,把車子停了下來。
賀千羽看他似乎沒有下車的意思,奇怪的問道:「哥,你不和我們進去嗎?」
「我不進去了。警方會問一些很特別的問題,我在場的話,妳們會有點尷尬。」
「可是,你也是證人……」
「我的證詞並不能說明任何事,一點也不重要,沒有必要跟警方提起。重要的是余小姐的證詞要肯定,不能有任何猶豫。還有--妳真的記對了他的車號了嗎?」最後一句,他問得有些遲疑。
千羽的記性,沒必要這麼好……
可是走到這裡,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賀千羽很想說,她忘了,什麼都忘得一乾二淨……
回過頭,看到余心潔紅腫的雙眼,緊抱著雙臂的纖細身軀,蒼白的嘴唇仍不住顫抖著……
「我記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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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挾帶著一陣濃濃的晚香玉的芬芳,侵入他鼻間。
展翼深深吸了一口含著香味的空氣,微仰著頭尋找花香的來源。
是來自停車場後方那棟公寓的二樓吧。他微笑地看了幾眼那座枝葉扶疏的陽台,才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
也許是自幼讀楚辭的影響,他對於香花總是特別有好感。雖然不想像父親和大哥一樣,走學術研究的路線--他這個被父親形容為滿身銅臭的推銷員--大概身上也還流有少數來自血液中的中國文學細胞吧!
對於自己的人生,他實在也沒什麼好抱怨的了。除了父親不滿意他對職業的選擇之外,其它的他都可以算是一帆風順。
伸手打開車上的音響。小提琴的弦音流洩而出,然後伴隨著清脆的鋼琴。熟悉的旋律在小小的空間中迴盪。
這是他聽慣了的曲子。同事們總是不解為什麼他非得要在半山腰買房子不可,徒然浪費了許多往返的時間。他們不明白,對他來說,從自己的窗口可以看到沒有阻礙的天空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
把時間花在交通上也不算浪費。車行順暢時,是聽完一首「克羅采奏鳴曲」的長度。塞車時,頂多也只是再把「田園交響曲」聽到最後一個樂章。
車子駛出停車場時,他看了一眼時鐘。婉兒的飛機,離開曼谷機場了吧!
一想起美麗的未婚妻,他忍不住要感謝老天對他的厚愛,初戀就能有一個完美的結局。
婉兒會在年底前成為他最美麗的新娘。
他們相識了六年,熬過了兵役的考驗。他從沒有二心,他知道婉兒也沒有。感情基礎,堅若盤石,沒有什麼是他們無法共同面對的。
他自信又樂觀的想著。
車子駛進大樓的地下室時,曲子正好結束。展翼關掉音響,打開車門,邊吹著口哨走向電梯。「綠袖子」的旋律一路跟隨著,直到電梯門口,才漸漸消失。
他的住處在十二樓,落地窗外是一大片深濃的山色,點綴著幾處有遠有近的燈光。
他順手把外套搭在椅背上,領帶也放在衣服上。打開落地窗,略帶涼意的山風迎面而來,大半個月亮剛剛升起。淡淡的月光下,朦朧的山色,盡入眼簾。
他半倚著陽台的短牆,欣賞了片刻,才轉身走進書房,打開計算機。該做的事還是先把它做好。他向來喜歡把休閒和工作分得一清二楚,不想在假日還操心公事。
擬好了下個星期的工作計畫,又看了幾封電子郵件,和幾名網友聊了半個鐘頭,才伸個懶腰站起身,打算進浴室去洗澡。
門鈴在這個時候,突兀的響了兩聲。在安靜的夜裡,聽來格外刺耳。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手錶,都這個時問了?!
他放下手中的外套和領帶,走向大門。
門鈴又不耐煩的響了兩下,帶著一股催促的意味。
展翼打開大門,兩名穿著制服的警員站在大門外。
是命運在敲門。
第二章
她把那疊厚厚的調查報告,從頭到尾一字不漏地看完。
陽光斜斜的從明亮的窗外射了進來,她的眉頭緊蹙,打著一個難以解開的結。
幾張發黃的舊剪報是她熟悉的。標題下得觸目驚心。
愛女受辱,慈父心碎!
日前慘遭強暴的余姓女子,其父某大學中文系教授,昨日心臟病發,送醫急救無效,於今晨過世。據其家人泣訴,余教授在案發後,心情十分鬱悶。在校又遭同事與學生指指點點。雪上加霜的是,三日前余女與未婚夫解除婚約。余教授愛女心切,受此打擊,宿疾發作,終至藥石罔效……
雙重謀殺!
上月在公園中遇採花惡狼的余姓女子,終於在昨日跳崖身亡。展姓嫌犯仍矢口否認犯行。為一逞獸慾,父女二人斷魂。法官應從速審判,加重其刑,以慰余姓父女在天之靈……
當日只覺得記者的報導義正詞嚴。
「關於七年前的那樁案件,你有什麼看法?」她略微抬起頭,仔細地觀察坐在她對面的男人,平靜地發問。
「妳知道,從事我們這一行的,對於社會版的任何案件都會特別注意。記得那時我剛進公司,還是徵信社裡頭的小助理。我上司一直對這個案子抱持高度懷疑。出事的那個公園,他非常熟悉,案發地點一到夜裡十分陰暗。一個人除非她有蝙蝠的夜視能力,是不可能在那種地方看清楚對方臉孔的。更別提被害者是在極度恐慌之中。一般人總以為在異常心理狀態下,記憶力一定特別清晰。事實上正好相反,那時候人類的記憶力特別容易耗損與扭曲。所以他一直覺得很奇怪,為什麼受害者可以百分之百、毫無疑慮地指認兇嫌。姑且不提她根本不可能看得清楚。我記得這也是辯護律師的主要論證所在。檢方的理由是嫌犯是個讓人見了一眼,就不會忘記的男人。問題是,她根本不能算是真正見到他的臉。」
「他的臉上有任何疤痕或是胎記嗎?」她疑惑地追問,印象中似乎沒有。
「不是,是因為他是一個很好看的男人。他一定沒想到,父母給他的好容貌,到頭來成了他被定罪的原因之一。他在原來的公司,人緣好得不得了。女同事覺得他善體人意,男同事覺得他是很夠義氣的好哥兒們。直到一審定案之前,沒有人肯相信他會做出這種事。宣判之後,他的父親同時在三大報的頭版刊登消息,宣佈和他脫離父子關係。這對他無疑是投下不信任票。我想原本少數有疑慮的人都認為,連他自己的親生父親都不相信他了,兇手肯定是他沒有錯。我認為這對他之後上訴的主審法官,也多多少少有點影響。」
「就算認定自己的兒子做錯了事,難道就可以把他像生了癩痢頭的小狗一樣,一扔了事嗎?」她不滿地問。
「大部份的父母都不會這麼做,不過展翼和父母並不很親近,他從小就跟著祖父母生活。後來又沒有按照他父親的意願走學術研究路線。雖然自己的事業做得有聲有色,畢竟是個推銷員,最下等的商人階級,這是他父親的想法。這個案件對展教授的影響非常大,他原本是極受推崇的國學大師。自己的親兒生子卻做出這種禽獸不如、敗壞門風的醜事。他在學術界的地位,一夕之間蕩然無存,更別提余教授還是他的同事。後來他連學校都待不下去了,學期一結束,便舉家遷往美國,投靠在東岸一所大學教書的長子。」
「所以展翼是舉目無親了,才會淪為--流浪漢?」她艱澀地吐出最後三個字。
「他那張臉害了他,他的姓名又特別。出獄後,他也曾經找到工作,都做得不久。兩次是公司的女同事發現他是惡名昭彰的強暴犯,聯名向老闆施壓,逼他走路。還有一次,是因為他負責接洽的客戶認出了他,害公司損失了一筆生意,他自動離職。之後,他似乎灰心了。他沒繼續找工作,又有一張人人認得出的臉孔,連找個住處都有困難。」
「那他現在怎麼過活?」
「公園管理處常常僱用一些遊民打掃環境,他就以此勉強鯛口。妳知道嗎?就是出事的那個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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