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紀珞
「不過沒關係,秦府與客棧僅隔兩條街,往來方便,阿綬那孩子也要在客棧附近添購新宅了呢,往後咱們還是能天天見面。你說,少主是不是對咱們父女倆太厚愛了?安兒,來,咱倆一同向少主道謝……」平順壓低女兒的背脊,兩人朝主子一鞠躬、再鞠躬……
呃、爹可能誤會什麼了。平安苦笑。
她的意思是,爹如果沒有她看著,帳房少帳他來補,奴僕拙薪他倒貼,哪還能有積蓄養老,總管之位也遲早被他這爛好人拱手讓人。
爹爹老學不會有原則點、為他自己著想點。
自私足人的本能,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自私其實沒什麼大不了。
依然鮮明的一句話,躍上平安腦海,她心口陡地一震一龍炎天說得對。人們總是不自覺「嚴以律人、寬以待己」,捫心自問,連她都自然而然會有私心,她憑什麼去論斷他?
秦嘯日沒忽略平安的落寞,順著平順的話道:「沒錯,阿綬是自己人,待你嫁給他後,若是願意繼續留在秦府做事,他定無微辭,我更是樂見其成。」
因為他們都擁有一顆對他這個主子堅貞不移的心,呵!
「少主,我……」不想嫁呀!平安欲言又止。
她雖然年幼便認識在秦家工作的阿綬哥,但對他並沒有男女之情,他們充其量只是好朋友,她的心上人不是阿綬哥,而是——
也罷,她放他在心上,他沒當她一回事,她還在掙扎什麼呢!
「你不滿意這門親事?」秦嘯日語調不慍不火,仍是一派閒適溫和,但一針見血,刺人平安的要害。
「安兒?!」平順瞠目低呼。
「對於少主的安排,平安沒有不滿。」
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對這樁婚事滿意得緊,比爹更令她尊敬的少王又替她作主說媒,她還有什麼好不滿?如果她還是那個未嘗愛情滋味的平安,她的激動比起爹,或許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心中另有牽絆?」秦嘯日再問。
其實他早在平安無功而返的時候,就看出些許端倪。
當時平安轉述龍炎天不方便前來京城義診,因此不克簽定合同之類的婉拒理由給他,照道理說,她應當將合同歸還,但她沒有。
他打從平安呱呱墜地就認識她,她性情耿直、不善欺瞞,拿那個理由想騙他,還不夠火候!
就是因為她耿直,最近她看著他時,老睜著一雙寫滿「我錯了」的歉疚眸子,拚命將他交派的瑣務做到「過度」盡善盡美,例如:叫她匯整秦府人口數,她把秦府上下每個人的生辰八字、興趣習慣都列表;讓她打點他今年新制的冬衣,她把明年的夏衫也給準備好。他再看不出事有蹊蹺的話,就不配當人主子了!
「沒……沒有。只是,日子定得太倉促,準備婚嫁的喜餅妝奩需些時日。」平安知道自己言不由衷。
唉,究竟自何時起,她愈來愈彆扭了……
平順恍然大悟。「對喔,我差點給忘了!少主,您還沒成親的經驗,嫁娶需要籌辦的禮俗相當多,呃,老奴就只有安兒這麼個心肝女兒……」
「平總管,我定讓平安嫁得風風光光。」秦嘯日會心笑允,轉而望向平安。
「原來你介意的是這個,這簡單,我會請人挑個晚一點的黃道吉日,至於嫁妝就交由你爹採辦。」
平安擠出一抹乾笑。
交給爹採辦,到時候事情還不是又落到她頭上。
為自己辦嫁妝……她有那個心情嗎?
「少主,您等候的貴客已到,人正在大廳。」一名小廝恭敬來報。
「好,我知道了。」秦嘯日自椅中起身。
貴客?平安一臉茫然。她怎麼沒聽說今天少主會有客人來?
「平安,我已經吩咐廚房做了盤糕點,你去看看弄妥沒,順便端上。秦嘯日囑道,適然步伐朝書房外踱去。
「是。」
qydz0820qydz0820qydz0820
「久仰神醫大名,秦某有失遠迎。」
秦嘯日抬手作揖,攝入對方的目光裡,有著興味的探究。
「哪裡,秦少主之名才是如雷貫耳。」
龍炎天回以抱拳,不著痕跡打量起平安口中的「我家少主」。
兩個男人初次見面,將來又有合作關係,自然得互相吹捧一下,這是慣例。
「好說,龍神醫不遠而來,風塵僕僕猶仍英氣煥發、神儀明秀。」
聽說龍炎天是神醫世家中少見的年輕名醫,有著比經驗老道的老大夫還成熟的醫術,但行醫需要經驗的累積,他料他少說已過不惑之年,但沒想到居然如此年輕俊逸,不是替身吧?
「秦少主抽空接待龍某,龍某不勝感激。」
聽說秦嘯日少年老成,豈料年歲看來與他相差無幾,外貌溫文爾雅看似無害,卻能在狡檜詭譎的商場立於不敗之地,根本就是只披著人皮的狐狸!
「龍神醫妙手回春,名聞遐邇,精湛醫術為人津津樂道。」
不過,人人都道龍炎天極其孤僻怪異,他也早料到平安會鎩羽而歸,只是,依平安盡忠職守的性子,無論如何都會排除萬難辦妥他交代的事,簽約失敗的機會應該能減到最低,卻仍失手了,可見龍炎天的難纏。
「秦少主叱吒商場,赫赫有名,京城首富實至名歸。」
不過,有人說秦家是個積善之家、行善不落人後,秦嘯日卻能眉頭皺也不皺就終結掉別人的商肆,心狠手辣的程度無人能及,想必不是什麼好東西。安兒對這種表裡不一的人忠心耿耿作什麼!
「今日一見龍神醫,果真不同凡響。」瞧見了一個怪人。
難道平安近日的異樣,乃因龍炎天而起?
「此朝一會秦少主,始覺百聞不如一見。」看到了一個奸商。
說不定安兒認定的好主子,只是個假象!
兩個均有著極度自信的出色男人,一來一往接受對方的吹捧,絲毫都不感到臉紅。
一旁的眾僕則是完全沒人察覺兩個男人之間的暗潮洶湧,其實他們都已經沉浸在龍炎天的「美色」裡,久久不能自己。
大家都猜錯了,神醫根本不是什麼中年大肚男,而是個年輕美男子!
他們少主已是京城有名的俊公子,儒雅俊挺、玉樹臨風;而神醫非但俊矣,更邪美幾分,清逸中卻見陰柔,陰柔中又不失陽剛!這兩個男人站在一起,只有「賞心悅目」四個字可以形容哪!
倒是端著糕點走進大廳的平安,聽出龍炎天淡然語氣中慣有的嘲諷。
「你……怎麼會在這裡?!」
要不是她下意識緊緊抓著盤沿,捧在手中的盤子也許就會因她的震驚顫抖而落地。
「神醫前來履行合同,明日便開始為期十五日的義診。」秦嘯日笑答。
「請神醫此段時日便在秦府隨意住下,務必讓秦某克盡地主之誼。」
她問的人是我!龍炎天冷冷掃了眼搶話的人,扯出敷衍一笑,根本不在意他說了哪些客套話,如矩目光只想放在平安小臉上。
嘖,有敵意哩?
秦嘯日不解自己何時得罪了他,依然端持有禮的微笑,眼底藏了一抹玩味。
什麼?!履行合同?義診?
「可、可是,那張合同……」平安結結巴巴,訝異得不知如何啟口。
「你說的合同在我這裡。」秦嘯日自寬袖裡掏出平安再熟悉不過的文書,上頭有著龍炎天龍飛風舞的名字,是她親眼看著他寫下的。
「怎麼會?」她明明把合同和辭別信放在一起,現在怎麼會在少主手上?!
「我差人送的,你不知情?」龍炎天終於搶到機會開口,見她螓首搖得篤定,冷眸又掃了秦嘯日一眼。
這奸商沒告訴安兒?他在打什麼主意?
「你不知情嗎,哦,大概是我忘了告訴你。」秦嘯日若無其事的解釋,卻很難讓人相信。
「那我現在大略補述——神醫來信說明,合同之事經過他重新考慮,認為沒有拒絕的必要,因此排除先前不克前來的因由,改變了主意。神醫懸壺濟世,繁忙之餘,仍願意抽空至京城義診,秦某感佩不已。
「為什麼?」平安看著龍炎天,問得心急。
得知他的「秘密」後,她毅然決定當作合同沒有簽署成功。由於知道他說到做到,必定不認同她擅自作主,所以她才將合同書與辭別信放在一起,而沒有當面告知他。她以為這樣的結果他求之不得,可他為什麼還要反其道而行?!
「正如秦少主所言,我排除先前下克前來的因由,改變主意。」龍炎天語氣淡然,然而填滿那張急切小臉的黑瞳,卻散發炯若星子的柔和熒輝。
「之前令你為難,我很抱歉。」
「可是,你的……我就……」他的道歉與他的眼神同樣溫柔,讓平安怔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完整。
她知道他正在少主面前替她掩飾自作主張的「背叛」,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是個讓他覺得噁心的女人呀,他為什麼要替她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