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紀珞
施詠蝶狡檜的眼波在樸實乾淨的房內溜轉,發現桌上的「證據」後,姣美的唇角一揚——「她騙人!瞧,這是我的紙鳶。湍哥哥,你答應了替我要回來。」她拿起紙鳶,湊給慕容湍看。
梔兒一頭霧水。詠蝶小姐怎麼這麼說呢,她不是不要紙鳶了麼?
「小姐的東西是你能搶的?」慕容湍年輕的瞼龐一沉。
她怔愕。「我沒有……」
茴香在旁跟著搖頭。就說嘛,梔兒性情善良溫和,怎麼可能搶別人的東西!
「她說謊,不然紙鳶怎麼會在她房裡……」施詠蝶泫然欲泣,飽含委屈的嬌嗓任誰聽了都不忍。「湍哥哥,不管不管啦,你要為我做主,不然我要告訴祖奶奶我受下人欺侮了……」
「詠蝶,紙鳶你拿回去,梔兒跌得滿身傷已經得到教訓,別跟她計較。」慕容湍安撫道。
梔兒不敢置信地看著施詠蝶說出違心之論,蒙受不白的誤會讓她感到心寒,但更教她難過的是,慕容湍不問事實就直接否決她的清白,為什麼她沒有做的事要硬被冠上罪名?!
「好吧。」施詠蝶耀武揚威地睞了眼梔兒,攀住慕容湍的手臂甜甜要求。「可是紙鳶被她玩壞不能飛了,湍哥哥再做一隻給詠蝶,好不好?」
「好,你先出去。」
施詠蝶懂得見好就收,丟下紙鳶乖巧地離開房間,反正下人居住的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待。
施詠蝶出去後,慕容湍的冷眸掃向面色如紙的梔兒。
「這件事到此為止。」他正色嚴道。
「不是這樣的……是小姐要我上樹拿紙鳶,小姐也說不要紙鳶了……」梔兒垂頭喃喃低訴,整個人顯得虛乏無助。
他不再多言,鷹隼黑眸閃過一抹複雜光芒,隨即旋身步出房間。
眼見梔兒被誤會,茴香縱使心有怨慰,在主子面前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梔兒,別站著了,我扶你上榻歇息。」
「我真的沒有搶詠蝶小姐的紙鳶,茴香,你信我麼?」
「我絕對信你!哼,千金小姐就可以隨便污蠛人麼!」茴香掄起不平之拳,義憤填膺的說道。
「噓,被人聽到就不好了,這事算了。」如同少爺吩咐的,到此為止。
「你唷,一點都不懂得為自己著想,被人欺壓也無所謂,少爺可是你的夫君,怎麼可以不幫你,反而幫著外人呢!」
誰人不知,施詠蝶是在少爺病好後才常過府遊玩,以前她來探望少爺的次數一隻手就數得出來,怎麼瞧都覺得有心機!
「或許少爺是在幫我……」不然事情鬧大了,承受更多指責的人也將會是她。
「你怎麼老是替少爺說話!」茴香又氣又憐。
梔兒無謂地抿唇一笑。
就因為少爺是她的夫君、她的親人、她的天,所以她不該有任何怨言。
只是,她一點也不希望自己在少爺眼中是個鄙薄之人……
淡然的笑容裡,其實深藏著苦澀。
第四章
數日後
月明星稀,湍樓後院某個房間隱約還亮著燭光。
一個左臂纏上布條的瘦小身軀伏在木桌上,右手拿著毫筆,專注的目光放在筆尖,一筆一劃模仿書上的文字,寫在紙上。
有人輕叩門扉,房內的人兒沒發現,那人乾脆探頭進來。
「梔兒?」
「茴香。」伏在桌案上的女孩這才注意到門口的好友,開心喚道。
「你的手好些了麼?還疼不疼?」茴香走進房間。
「好多了,明天就能拆石膏。」
「太好了!我剛才還以為你點著燈睡了呢,原來你又用秦公子送你的紙筆在練字。」茴香在桌前對著白紙黑字左看右看,又拿起來顛倒著看,最後皺了皺圓圓的鼻子。「唉,看不懂!梔兒,習字好玩麼?」
梔兒側頭想了想。
「不算好玩,但是很有趣,你想學麼?」
「可是我爹說女子識字是浪費,替他攢酒錢才是正經事。」想起拿她的賣身契換酒錢的生父,茴香的小臉垮了下來,把紙放回桌上。
「我們可以一起學。」梔兒微笑拍拍茴香的手,體貼地轉栘話題,她何嘗不明白被親人賣掉的苦。
「可以麼?這些線像黑蟲似的扭來扭去,扭這邊是一個字,扭那邊又是另一個字,我學得會麼?」她看了腦袋都有些發昏。
「天天練習就會了。」
「啊?天天呀?」她每天做完工作累得只想蒙頭大睡欽!「梔兒,我可不可以兩天練一次,呃不,三天好了……等等,我想想,不然五天好了……」
被好友逗笑,梔兒這才想起正事。
「茴香,你找我有事麼?」
「對喔,我差點忘了!」茴香猛然拍額,然後賊賊地湊近她,滿臉雀躍。「施小姐回去了,劉大娘偷偷告訴我說小姐房裡的餅果甜糖都有剩,會幫我們倆留些,要咱們別忘了去廚房跟她拿。真好,有餅可以吃了!」說著說著,茴香忍不住饞涎地抿抿唇。
雖然她不喜歡表裡不一的施詠蝶,但衝著有好東西吃這一點,她勉強接受施詠蝶來慕容府小住啦!
「我們真的可以拿?」梔兒也是一臉笑意,放下筆,一面合上書冊。
「可以可以,咱們現在就去。」茴香拉起好友就走。
「現在?大娘還沒歇息麼?」都已經近亥時了。
「去廚房瞧瞧不就知道了,說不定大娘正在為老夫人煮宵點呢,哎呀,書別拿了!」茴香把梔兒手中來不及放下的書冊往後一扔,拉著梔兒往廚房跑。
「餅不會逃跑,茴香,走慢點……」
房內,被書冊撞翻的蠟燭倒在桌上,一簇紅色火苗吞噬了紙張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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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女孩很幸運地拿到甜點,卻連塞到嘴裡咬的時間都沒有,就不幸地被其他奴僕告知湍樓後院起火。
梔兒更是心驚瞻顫,顧不得手中的紙包,拔足就往來時路奔去。
「梔兒!你的桂花糕掉在地上——」茴香見狀,連忙撿起紙包和自己的一起攢在懷中,也跟著追出去。
湍樓後院,聚集了聞風而來滅火的僕隸,大家一人一桶水,往竄出紅艷火舌的房間灌,慕容湍也親身參與滅火,就是他先發現後院著了火。
「你們繼續,我進去找梔兒!」他大喝,抓了桶水當頭淋下。
該死!火到底是怎麼燃起的?那是梔兒的房間,她還在裡面!
「少爺,萬萬不可呀!」有奴僕以身阻擋慕容湍。
趕到的梔兒,看見火光包圍的是自己的房間,而且火勢逐漸延燒到左右廂房,她悚然一驚,無暇顧及隱隱作痛的左臂與駭人的火勢,硬是往火海裡沖——
「啊!少爺,梔兒不在房間裡,她在那兒——」有人眼尖發現她。「跑進火場了……」
慕容湍也看見那道鑽入火場的瘦小身影,體內急湧的血液又瞬間逆流,他簡直氣急敗壞,有想殺了那個笨蛋的衝動。
混帳!她找死麼!
揮開週遭的阻攔,慕容湍在眾人的驚叫中縱身進入火海。
他以濕袖摀住口鼻,環視火光、濃煙瀰漫的屋子,片刻便發現因嗆人的濃煙而蹲在角落猛咳的瘦小身影,他一個箭步上前,將她攬入胸膛,以另一隻衣袖覆住她的口鼻。
梔兒雖然難受,但仍感覺到自己被往外拖,她搖頭抗拒,拚命拉開困住她的一雙大手。
不要,她有東西沒拿!
「你在發什麼瘋!」
她聽見一道氣結的焦急嗓音。
「紙鳶,咳咳——紙鳶沒拿……我要拿……咳——」
「在哪裡?」
小手顫抖地指向屋子裡側,慕容湍果然隱約看見尚未被火勢波及的壁櫃上方,有一隻半體被熏得焦黑的紙鳶,可是情勢不允許她逗留,當下,他直接橫抱起輕盈的人兒,不讓高溫繼續侵襲已經滿身汗、開始脫水的她。
當他們平安脫困,屋外的人們無不鬆了一口氣,紛紛上前探視。尤其是由侍女攙扶而來的王氏,撫著差點無力的心口喘氣。
「不,放開我!紙鳶還沒拿……還沒拿!」被救到火場外的梔兒,焦急的眼淚淌濕被煙熏成黑炭的小臉,腳跟一落地,又蹣跚地想跑回火場。
如果不救出它,大火會像吞噬她爹一樣,把紙鳶吃掉……她不要!
「該死的笨蛋!只不過是一隻普通的紙鳶,有必要拿你的性命開玩笑麼!」他抓住她纖薄的雙肩,當頭痛斥。
「那不是普通的紙鳶,那是少爺親手做的……」哭蒙了眼的她,滿心因就快被焰火吞噬的紙鳶而恐懼,絲毫沒有意識到眼前的人是誰。
慕容湍胸口一陣緊縮,沉聲道:
「聽著,在這裡不要動,我進去拿,誰都不准進去。」他掃視眾人一眼,回頭又奔入火場。
「湍兒!」王氏的心臟幾乎跳出喉嚨。
「少爺!」眾人又是一陣驚呼。
眼角掛著淚珠的梔兒,原本慌亂的神智被穿過耳膜的尖叫聲喚醒,她看見一道模糊的背影竄入屋子,又看見那道背影在經過門樑的下一瞬間,門樑就這麼垮下,一陣熟悉的斥喝猶然在耳邊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