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不是癡心不給愛

第4頁 文 / 紀珞

    梔兒小心翼翼地把放在桌上的藥盅端到床邊,一心放在伺候他喝藥上,壓根不介意旁人對她的頤指氣使,其實在叔父家也早習慣遭受白眼了。

    她嘗了一小口試試溫度,突然皺起小臉。唔,好苦喔……

    溫度合宜,她便遞上前。

    「少爺,湯藥要趁熱喝。」

    不必看她臉色,空氣中瀰漫的濃濃苦藥味已經讓慕容湍皺眉,他只覺得反胃,一如日前,撇開頭拒喝。

    「倒掉。」

    「倒掉?不可以的……」

    「你允諾會聽話,嗯?」他挑眉。

    「可是……」捧著藥盅的梔兒,面有難色。

    這湯藥要熬很久,倒掉豈不是辜負了廚房劉大娘守著爐火熬藥的苦心?而且不喝藥的話,病怎麼好得快?

    「難聞死了,拿開!」慕容大少不耐煩了。

    他嫌惡的神情讓梔兒頓有所悟。

    「少爺,你怕苦,對不對?」

    被一個小女娃說中弱點,慕容湍當下耳根子一熱,狼狽啞口。

    「梔兒也怕苦,以前受了風寒的時候也討厭喝藥,可是娘說過『良藥苦口』,多吃顆甜糖就好了,梔兒最喜歡糖葫蘆喔。」她側著小腦袋思索了下。「梔兒這就去替少爺買糖葫蘆——」

    「站住!誰怕苦來著。」慕容湍不甘示弱,撈過藥盅湊到嘴邊。

    濃烈刺鼻的味道讓他有所遲疑,但瞥見梔兒瞅著他看的清澈大眼,只得一鼓作氣,憋著氣將藥汁灌入口中。他都十五歲了,才不想讓人認為他堂堂慕容少主是個喝藥還要討糖吃的小娃娃!

    「嘔——」

    豈料喝得過急,強烈的苦澀刺激味蕾,加上他身體虛弱不適,藥汁全被嘔了出來,連帶的,昨日入腹的食物全都反胃嘔出。

    「少爺!」梔兒一驚,未及細想,直接用手去接青黃交錯的穢物,就怕少爺弄髒了自己。

    慕容湍這一吐,足足又是高燒又是嘔吐了三日,食藥皆無法人口,急得慕容府上下人仰馬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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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慕容湍這一回的急症倒是來得玄妙,大吐特吐三日後,早被宣告難愈的病況漸有起色。久病臥床之人已能離榻而行,這對長久以來籠罩在愁雲慘霧下的慕容府來說,無疑振奮不少。

    「大娘。」

    「哎呀,是梔兒啊!」正在以慢火燉藥的廚房管事劉春,笑吟吟地看向來人,一見來人手上端來的空盤盅,驚喜道:「少爺把藥膳都吃光了呀!梔兒,真是多虧你了。」

    梔兒羞怯一笑。

    「大娘,別這麼說,梔兒年紀小,沒能幫上什麼忙。」這幾日,少爺房裡不斷有大夫、奴僕進出,她確實幫不上什麼,只能替他們端端碗盤、水盆。

    「就是說呀,還不是一樣惹少爺嫌!」

    「說不定少爺還覺得礙手礙腳!」

    在一旁洗碗的兩名丫鬟,故意用梔兒聽得到的音量譏諷,語氣酸不溜丟。

    童養媳未正式過門前,跟她們這些丫鬟的地位沒什麼不同,況且誰不知道,少爺一開始就對沖喜的小媳婦半點好感也無。

    「作奴才的碎嘴什麼,洗你們的碗!」劉春沒好氣地斥道,轉而又對梔兒揚開笑容。「別聽她們。湯藥就快妥了,等會兒讓你給少爺送去。」

    「好。」梔兒乖巧地點點頭。少爺不喜歡她是事實,雖然有點感傷,但她依然珍惜現在不必三不五時遭打罵欺侮或挨餓受凍的串福。

    劉春突然歎了口氣。「唉!藥膳少爺是吃了,但湯藥總是原封不動,真不知如何是好……」她每天熬藥,也真不知在熬個什麼勁唷!

    「大娘,湯藥真的好苦喔,一點也不好喝。要是長期得喝這個,梔兒大概也會像少爺一樣拒喝吧。」少爺真的好可憐喔。

    「有什麼法子呢,喝完吃顆甜糖潤口便是,只不過少爺不愛甜品。」

    「有辦法讓湯藥變得較不苦些麼?」梔兒仰頭問。

    「有呀,某些藥方摻點甘草或蜂蜜熬煮會比較好人口,可有些不適合。」

    「那麼,少爺的藥方能麼?」

    「這得間大夫了。」

    「謝謝大娘!」梔兒露齒一笑,清瘦小瞼浮現光彩,朝劉春彎腰鞠躬後,便提起裙擺跑出廚房。

    一臉茫然的劉春楞楞望著梔兒遠去的身影,頓感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在原地喃喃自語:「這丫頭謝我啥呀?伺候少爺湯藥這麼久,我怎麼從沒聽說少爺怕苦?少爺怕苦麼……」

    第三章

    白駒過隙,三載春秋飛逝。

    朝日春雨過後,蒼穹清碧如洗,曲榭畔,在心綻,柳眼明。

    穿過幽徑曲榭,慕容府深處有一座清幽靜謐的書齋。

    論經談賦的聲音從書齋裡傳出來,一名丫鬟裝扮的女孩兒,輕手輕腳來到書齋開敞的門邊,在門側抱膝席地而坐,靜靜聆聽門內的暢談,沒有驚動任何人。

    清風拂面,也拂過枝椏上的新綠,一切平和悠然。

    忽爾,一陣嚷嚷擾了清幽。

    「梔兒,原來你在這兒呀!老夫人要我稟告少爺,說是施小姐來了,我上湍樓找不著少爺,你知道少爺在哪——啊,集總管引」茴香一見跨出書齋的男人,才意識到自己誤擾少爺讀書,趕忙磕頭陪罪。

    「集總管,我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嗚嗚,都怪她急著找梔兒,把規矩給忘了!

    「集總管,是我不好,茴香她是無心的。」梔兒緊張地隨同齡好友低頭認錯,打斷講課是因她造成,不是茴香。

    飽讀詩書、學識豐富的集方身為慕容府總管,也擔任慕容府教席,連京城首富的秦家公子也慕名前來請益,秦家公子也因此與年歲相仿的慕容湍結成莫逆之交。

    「嘿,小姑娘,在門外偷聽不累麼?」

    秦嘯日笑問,清逸不凡的五官俊美懾人。他早就發現這個時常來偷聽的清秀女孩,相信慕容湍與集先生也知道,只是都故意視而不見。

    「我……對不起……」不甚光明的行徑被點明,梔兒雙頰羞赧得燒紅,偷偷抬眼覷了一臉冶然的慕容湍,隨即飛快垂下頸項,愧窘得頭都抬不起來。

    糟了,被少爺知道,少爺會不會更加討厭她……

    「別緊張,好學有什麼好抱歉的。」秦嘯日泰然自若,心念一動。「這樣吧,我這個人懶得磨墨,讓她來替我們裁紙磨墨,集先生、慕容,你們認為可好?」

    三年前慕容湍納媳沖喜的事,只有府內的人知道,而慕容湍更是忌諱有人在他面前提及此事,因為這總會提醒他必須度過備受擺佈的過去和未來,他深深厭惡這種無力感。因此秦嘯日並不知悉梔兒的「身份」,只當她是個普通的小丫鬟。

    讀書人懶得磨墨?慕容湍睞了眼好友。

    誰叫他是富家子弟嘛,能懶則懶!秦嘯日回以理所當然的眼神。

    「差小廝來做。」慕容湍冷冷道,只應了一半。

    「她不可以麼?」秦嘯日不解。

    「這裡是你能來的地方?」他不答反問,冶漠黑眸斜睨噤若寒蟬的梔兒。

    這就是慕容湍,倨傲依舊,但曾經藥石罔效的病體已然康復,現在的他外貌英颯俊挺、嗓音清朗有神,完全不復見當年面黃肌瘦的虛弱模樣,只不過對童養媳的冷淡更甚以往。

    任誰都聽得出這昭然若揭的否定,將梔兒的渴望全數打碎。

    「梔兒錯了,梔兒不該偷聽,下次不敢了,求少爺原諒……」

    她早該懂的,少爺根本不想看到她,她又怎能冀盼到書齋工作?只要能留在慕容府圖個溫飽,已經是她最大的奢求了。

    「還有下次?」看她跪地求饒的模樣,慕容湍就有氣。府內之人犯錯本隨主子發落,但問題是,他連趕她出府的決定權都沒有!

    「沒有下次了!」梔兒猛搖頭,急著保證。

    「施家小姐來訪,老夫人鐵定命人來喚我,今天的課到此為止。」心浮氣躁的慕容湍寬袖一甩,碩長身影跨出書齋。

    聽著看著,秦嘯日有感而發。

    「嘖,慕容湍那傢伙一遇上你,好像都會變成一個裹著無名火的冰塊。」

    梔兒一聽,三年來沒有圓潤多少的尖瘦小臉,頓時隱去光彩。

    少爺對她總是厲多於和、冶多於溫,府裡有些人說,少爺由於不滿被迫沖喜納媳,才會覺得她礙眼。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裡錯了,就因為她是老夫人替少爺沖喜所買進府的媳婦,所以無論她盡多大的努力服侍少爺,少爺依舊討厭她?

    見小姑娘神態落寞,秦嘯日忙打圓場:

    「我沒有惡意,我的意思是他怪,不是你怪。」

    看來這個小丫鬟是被分派到湍樓伺候的奴僕,但慕容湍對她似乎比對其他下人嚴厲了些;他也發現到,她一見著慕容湍就會自動閃躲,活像小耗子見了貓。

    梔兒忙不迭地搖手澄清。「惹少爺心煩,是梔兒不對。」

    「你叫梔兒,是麼?別跪了。」秦嘯日嘴角含笑,不覺娟秀的她惹人厭。「我這兒有本古詩集,已經讀透了,就送給你吧,不懂之處可以問集先生,相信他會樂意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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