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紀珞
眾人圍成的大圓圈內,一名壯碩的年輕男子正擎劍施展常人難得一見的劍法,只見男子旋身、回劍、飛撲、輕躍,舞劍的動作一氣呵成,招招利落完美;另一名嬌纖的妙齡女子手持響鑼,重重地敲了三響,清脆響亮的嗓音吆喝道:「各位鄉親父老,小妹我同兄長遠從南方鎮江來到貴寶地依親,無奈,尋親不果,盤纏用盡,舉目無親之下,只得賣藝籌措回鄉的旅費。所謂『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還望各位善心的大叔、大嬸、公子、姑娘們,有錢出錢,賞光給我們這對孤苦無依的兄妹,沒錢的也請賞個面子給點掌聲,大恩大德,我們兄妹倆沒齒難忘,多謝多謝!」
少女言畢,圓圈內的男子便又施展了幾招精湛的劍式。
霎時間,劍光忽現頓隱,配合上強勁有力的武打動作,看得人人目不轉睛,人聲鼎沸,拍掌叫好。
「好耶、好耶!」芸喬也不例外,嘴上叫好、手上擊掌、腳下興奮地在原地直跳,整個人非常忙碌……
見芸喬癡迷的目光始終不離舞劍的男子,莫名的酸味直達永璋口鼻。
「彫蟲小技罷了!」永璋冷哼。
隨後,少女攢著一個裝了幾錠碎銀的碗缽,沿著眾人圍成的圓圈來到了芸喬面前。「姑娘,請賞個光吧!」
「喔,好呀!」芸喬摸上腰帶,才想起她身上沒帶錢,她拉了拉永璋的衣袖。
「走了。」永璋對她的要求視而不見,拉起她的柔荑就要往外走,忽升的妒意令他口氣不悅。
「等等,表演還沒結束,我還要看……」芸喬連忙抽回自己的手,直嚷著要繼續看。
「沒錯,你還不能走。」忽然,賣藝的男子沉聲道,緊握手中的長劍直逼永璋而來,殺氣橫生。
「危險,大家閃開!」永璋大喝一聲,點地一躍,避開了攻擊,並從空擊出一掌,以厚實的掌風將男子凌厲的劍氣打散,使旁人免於鋒銳劍氣的傷害。
「啊!」眾人見狀,驚叫聲此起彼落,紛紛走避。
男子驚於永璋渾厚的內力,更是全神貫注,招招狠絕,絲毫不馬虎。
礙於對方來路不明,永璋不想誤傷無辜,只能步步為營,見招拆招,以退為進,防重於攻。也因此,他總在險象環生中避過一關又一關。
「你是『白蓮教』的人?」摸透了男子的劍路,永璋面色一凜。
自從大清建國以來,江湖中仍存在著為數不少打著「反清復明」口號的秘密會社,「白蓮教」即是其一,借宗教之名號召反清之士,傳授徒眾教旨武功,入清以來一直秘密進行顛覆大清王朝之事。
「江湖中傳言『艾十爺』武勇聰銳,果真不假。」男子劍式梢歇,以劍尖對準永璋,殺氣依然不減,兩人對峙著。
「你知我真實身份,所以策劃了這樁騙局?」永璋挑眉。他的朋友都是些江湖中人,涉足江湖,身份被有心人察知,早在預料之內。
「沒錯,十阿哥!」
「你我無怨無仇,何以致此?」
「反清復明。」男子義憤填膺。原因不為什麼,就是滿人該殺!
「你為了你的理由,差點誤傷圍觀的無辜民眾,而這些人多半是漢人,你竟能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傷害自己的同胞?反清復明?你不認為這是捨本逐末?」永璋嚴厲的目光直射男子,思及若非他即時化解了劍招,也許會有無辜的人因而喪生,他為男子的盲目而怒。
「……」男子聞言,臉色微變,舉劍的右手略略顫抖。
「聽你的談吐,亦是智識之人,若用於社稷國家必為難得之人材,為何要墮落於此道?」
「此非墮落,而是使命!漢人也是人,何以要居於滿人之下、受制於清廷過備受壓抑的卑賤日子?要我作依附滿人的走狗、臣服狗皇帝,啐!」男子不以為然。
「我何時要你臣服大清皇帝了?你也未免太操之過急了些。」永璋失笑道。
「你什麼意思!」男子朝永璋逼近了一步,尖銳的劍身距永璋只消幾寸。
「既然想讓漢人好過,當上父母官為民爭利不才是保護漢人的根本之道麼?成了專為反清而殺人的工具,你又有何貢獻於漢人?」永璋眉目一凝,緩緩而道。
「這……」男子啞口無言,面色丕變。「廢話少說!」利劍直接往永璋刺去。
就見刀光劍影之中,永璋徒拳迎擊,利落紮實的攻防漸漸令男子疲於應付,不消半刻,男子便居於弱勢。
「哇!原來永璋也會武功,而且比那個耍劍的男人厲害!深藏不露,真是看不出來耶!」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芸喬讚歎不已,對永璋的崇拜遂呈陡峭的直線不斷上揚。
永璋一個點地,躍上男子的劍身,隨即踢飛男子手中的長劍,一個徒拳側擊,男子被永璋強勁的拳風打倒在地,齒頰緩緩流出一行鮮血。
一直在旁憂心觀戰的少女一見同伴受傷,即使出預藏的飛鏢朝永璋射去。
永璋沒有料到男子的同夥會對他來陰的,毫無預警之下,他的右肩中了一鏢,鏢鋒深及筋骨,怵目驚心的暗紅的血水漸漸染紅紫緞衣綢,暈染成一大片深黯、駭人的恐怖……
「永璋!」芸喬被這一幕所懾,驚呼出聲。
驚惶失措的芸喬什麼都不管,急奔至永璋身邊攙扶住他,驚亂之中,她卻看見他給了她一抹淺笑,有型的薄唇畫出無聲的三個字——「我沒事」。
不……他明明有事!他全身重量幾乎都傾到她身上了、臉色也轉得蒼白嚇人、冷汗更是自額際間直參而出……
他撒謊!芸喬惴惴不安的心情不斷擴大。
「你們是小人!一個有武器、一個放冷箭,你們不要輸了就不服氣!」芸喬扯開喉嚨大聲嚷嚷,再度引來圍觀的路人議論紛紛。
「這北京城沒王法了嗎?他們居然當眾傷人!」
「而且還以多敵寡,勝之不武唷!」
「就是說嘛!」
在此同時,自「百色商行」一同走出的袁磊與常彧,先是聽到離商行不遠處的前方有打鬥聲,接著又聽見人聲嘈雜,前來一探究竟,沒想到卻是看見好友浴血。
「永璋?!」常彧驚喚,同時瞥見一旁神色不定的少女攙起負傷的男子打算趁混亂逃逸。常彧與袁磊默契十足地對望一眼,分別出手擒住欲逃的兩人。
將兩名刺客壓制至永璋面前,袁磊冷凝道:
「要如何處置他們,由你發落。」
「放了他們。」強忍著刺骨的痛楚,永璋開口。
受制的一對男女聽聞此言,複雜的眼光同時望向永璋。
「放虎歸山,你這不是要他們繼續吃人嗎。」常彧不以為然。加上他也是個滿清貴族,自是不表贊同。
「要繼續吃人的生活,抑或是拿出魄力去生活,端由他們自行選擇。」永璋言道,益發的暈眩令他眼前逐漸模糊。
「滾,別讓我再遇到你!」袁磊尊重好友的決定,一把推開男子。
「小姑娘,『江湖』不是個好玩的地方,在下奉勸你別拿生命賠進去!」常彧放開了對少女的鉗制。
「哼!」少女還以顏色,非常不屑的顏色。
常彧聳聳肩,一副「不聽我的準會後悔」的樣子。
「下回,我不會選錯。」男子若有所指地看了眼永璋,隨即與少女迅速離開,消失在街角一隅。
永璋輕勾嘴角,卻再也抵不過黑暗狂潮的吞噬,昏厥在芸喬身上。
「永璋!」芸喬急了,非但嬌小的身子撐不住高大的他,她自己的重心也岌岌可危。
「鏢身淬了毒。」袁磊首先發現異狀,眉心緊擰。
那麻辣小姑娘也未免太毒了吧!「到列鄞那去!」常彧撐起陷入昏迷的永璋,列鄞是他們之中惟一懂得醫理之人,找他準沒錯。
「我……你們是誰?什麼毒……永璋到底怎麼了……要去哪裡……」還處於慌張狀態的芸喬急得不知所云。
看樣子這六神無主的女人就是「嫂子」了,袁磊和常彧在心中一致通過。
「永璋現下這樣不能回宮,跟我們一起走吧,有一個人能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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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閣
凝重的氣氛窒滿屋內,除了床榻上唇色轉紫、血水轉黑的永璋外,憂心均寫在其他人的臉上,一名白衣男子側坐於床沿,以刀割開永璋血濕不堪的外衣,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他一如往常的溫文笑臉。
「這毒不重,好解決得很,你們不必擔心。」列鄞輕鬆自若,狹長的桃花眼不時地瞟向床邊一個抖得如秋風中的落葉般的小女人。
「永璋沒那麼孬種。」列鄞對她說。
看著右肩黑血愈滲愈多的永璋,心急如焚的芸喬猛搖頭。
「他騙我、你也騙我,如果沒事的話,怎麼可能昏迷不醒?」她沒忘永璋昏厥在她身上的那一刻,她全身的氣力彷彿一下子全被恐懼抽乾。
「他只是痛昏而已。」列鄞失笑道。他發覺她的性子可愛得緊,哈哈,和漠然慣了的永璋實在太相配了,不知他們倆相處是個什麼樣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