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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文 / 任倩筠

    她曾經引以為傲,只有在看著她時才會浮現的一絲感情,在南宮宜出現後,徹底消失無蹤了。

    她清醒地明白,君王對她的寵愛已一去不返,而倍受冷落的委屈,她要悉數算到南宮宜頭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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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說,真的是很奇怪耶……」完顏薇坐在完顏徽的龍椅上,肆無忌憚地翻著案上堆積如山的奏折,毫無心機的眼中充滿疑惑。

    成堆的奏折,無言地等著主人垂憐,龍椅的主人卻像是厭倦了這一切似的,忽然拋棄了它們。

    宵衣殿旁的偏殿經過一番整修,面貌煥然一新,惟獨那張代表至高無上權力的龍椅蒙上了一層薄灰。

    全女真國只有完顏薇一人敢明目張膽地一屁股坐上去,只要不被宿敵完顏翰瞧見,就算是完顏徽本人前來,至多也不過就是責怪的看她一眼,頂多再加上一番無關痛癢的說教而已。

    可是,自從即位以來,一直戰戰兢兢、全神貫注打理政事的皇兄,卻在一夕之間變了模樣,鎮日沉迷在酒色歌舞中,連未曾缺席的早朝,也已經連續一個月不見人影。群臣托了完顏翰去宵衣殿,結果卻被擋在殿外,就連以前可以任意進出的她,現在也成了吃閉門羹的一員。

    完顏薇稚氣未脫的目光傾慕的看著左手邊振筆疾書的南宮宜,說不出有多麼感激的道:「還好有你幫忙料理政事,不然我們女真國可能就要垮了。」

    南宮慎一目十行地瀏覽奏折,對完顏薇隨口而出的言語感到不以為然。

    「薇薇,注意你的語氣,這些話此後不可再說了。」

    「為什麼?」

    她側過臉,無比嚴肅地凝視著完顏薇,腦海裡浮現的是昔日父王意味深長的諄諄教誨。

    她指著堆得高高的奏折問:「這是什麼?」

    「奏折。」

    「如果不把它堆疊的這麼整齊,它會怎樣?」

    「會垮掉!」

    「這就對了!」她讚許的微微一笑,繼續她的誘導:

    「薇薇,女真國就像這堆疊的奏折,你跟你皇兄就位於這奏折的最頂端,之下是你女真依其權位貴重分層而立的人。這些人依照他們的本分職責,循規蹈矩地守在他們的崗位;若是這些人不守規矩,想要越權而上的話,這個國家就會產生動亂,下面一亂,你跟你皇兄就不能安穩地處在最上方。

    同樣的,你也必須守你的本分,言行舉止都應該符合這個位置的標準,同時必須更嚴謹的要求自己;你不能像別人一樣,隨口愛說什麼便說什麼。

    平民百姓的一句話,人們只會一笑置之,因為你女真國有太多的平民百姓,他們的話大多被當成沒有意義的詞彙。可是你不同,你是皇戚貴胄,底下有無數的眼睛在看著你,你的一言一行是他們的指標,你無心的一句話在旁人聽來會具有很多不同的意義,心存正直的可能一笑置之,心懷不軌的,卻可能以你不當的言語來作為犯上作亂的理由……」她稍頓,讓完顏薇慢慢去消化這些話裡的意思。

    一向驕縱又頑劣的完顏薇努力地思考這些話,有點崇拜,又有點茫然。

    這些話其實她早就不知道從完顏翰那兒聽過多少遍了,只是每當那傢伙嚴峻著一張臉,開合著冷硬的兩片唇瓣,說著她根本就不想懂的大道理時,她就忍不住想抱頭逃之天天,幾乎是直覺地就將他的話擋在自己的耳朵之外,不讓它有機會進入自己的腦袋之中。

    可現在這番話,出自於她一直傾慕的南宮宜嘴裡,倒是很快地聽人她耳中,她開始細思這話裡深沉的涵義。

    「所以,我們再回到你剛剛說的還好有我在,不然女真國就要垮了的話,你知道嗎?這話可能為我們兩個惹來殺身之禍。」

    完顏薇一驚,純淨無瑕的金眸倏地睜大。「哪有這麼嚴重?」

    她點點頭,神情裡沒有一點嚇唬人或開玩笑的意思。

    「第一,我原是個可能隨時被處死的戰犯,只不過因為你的垂愛而讓我有機會成為駙馬,甚至幫忙看奏折,對我這等遭遇眼紅的人,想必是睜著他們銳利的雙眼,隨時隨地準備抓住我的把柄,一腳把我踹入地獄,你說出的那句話,就剛好給了他們以『陰謀圖政,居心不軌』的罪名把我從駙馬的位置上拉下。」

    完顏薇一反平日的嘻皮笑臉,似乎也隱約感受到這番話其中的嚴重性。

    「第二,依你的身份,居然說出『女真國就要垮了』這種字眼,-尤其是在你皇兄突然撒手不管政事的敏感時刻,那麼有心人士就有了羅織罪名的借口……」

    「什麼借口?」

    「你妖言惑眾,企圖擾亂民心,我問你,是否曾經有人因為這樣而斷送性命的?」

    完顏薇側頭一想,誠實的回答:「有啊,而且還牽連了好多人,都殺得血流成河。」

    「那就對了!那這罪名套在你身上就剛剛好。」

    她覺得好像有理,咬牙思索了一會兒,又不明白的問:「不對啊!就算是我說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話,我終究還是我皇兄的妹妹呀,他一向疼我,怎麼可能殺我,皇兄他不會的。」她好不容易正經一點的臉色又轉為輕鬆俏皮。

    南宮宜輕輕搖頭,為了讓她徹底明白,她突然正色問道:「薇薇你說,家跟國哪一個重要?」

    「當然是國!」

    「對了!於家,你是你皇兄的妹妹,於國,你是你皇兄的臣子,當臣子口出狂言足以擾亂視聽之時,身為皇帝的,就有權利殺掉這種人;而當這種人恰好是他一脈血絡的親人時,他就必須毫無選擇的大義滅親,這才是真正的皇帝。」

    「啊……」完顏薇逸出恍然大悟的輕歎,彷彿到今日才終於弄清楚了君臣的分際。「我以前都不知道這層輕重耶!都沒有人告訴我,我總是以為皇兄就是皇兄嘛,就算他是至高無上的皇帝,他到底還是我的皇兄啊……不過,現在你這麼一說,我明白了,還是你最好,會對我說這種意義重大的話。」

    南宮慎斜睇她的烏眸裡帶著笑,也有著明顯的不相信,手中的毛筆指點著她。

    「你敢說從來沒有人對你說過這樣的話?」

    完顏薇肩膀一縮,迴避著那道質疑的眼光,隨手胡亂地翻著奏折。

    「是有啦!就、就是完顏翰那傢伙嘛!他最愛講這種意義深奧的話了,可我每次一聽,就拚命捧頭說頭疼,他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南官婉拿筆輕敲一記她的額頭,「你還有臉說。」

    她撫著額,注視南宮慎的眼光由傾慕轉成了敬佩。「你知道嗎?有的時候我覺得你就像是我的皇兄一樣耶!」

    南宮慎拿在手上的筆忽然凝住不動,心虛的不敢再看向完顏薇那雙澄澈的眸子。「如果、如果把我當成姊姊呢?」

    完顏薇把奏折重重蓋住,聲音突然提高:「那怎麼行?」

    南官頰收筆,繼續寫她的字,完顏薇果然一如預期的反應激烈。

    「當姊姊我就不能嫁給你啦!何況我們年齡相當,又為什麼是你當姊姊呢?我要當姊姊!」

    她的話當真弄得她哭笑不得,但願秘密揭穿的那天,她也能這麼說。

    「咦?我突然想到,你說每個人都要各守本分,各司其職,那皇兄把政事荒廢這麼久,這算不算不守本分呢?」

    「嗯,這個問題問得很好,不過,身為臣子的我們,不能指責皇上不守本分,而是應該盡我們的本分去匡正他的疏失,所以我等一下就要進宮去面見他,請他重新出來主政。」

    「那我也要去!」

    「那可不行!」她斂眉,一本正經。「因為談論政事是男人們的事,你身為女人,只要在家當好你的賢妻良母,做好你本分的事就是。」

    聽到賢妻良母……,完顏薇突然臉色一紅,扭捏地睇了他一眼,「人家、人家又還不是你的妻子……」說完,她捧著火熱的臉跑了出去。

    第八章

    偌大的宵衣殿裡,只有幾盞人形宮燈幽靜而神秘地放著光亮,這光亮無法驅走宵衣殿的黑暗,於是原就諱莫如深的宵衣殿,更是陷入了一種陰森詭秘的情境中。

    宵衣殿寂靜得令人發顫,似乎就只剩下完顏徽射出猛獸光芒一樣的眼,以及莎理古真偶爾傳來的甜膩喘息。

    南宮慎看著比宮燈還炯亮的完顏徽的眼睛,有太多的話想要說,但這沉悶的氛圍滯住了她喉間奔騰的言語;完顏徽在莎理古真胸前許久未出的手又讓她撕心裂肺地想要乾嘔,勉強自己不去注視眼前頸項交纏的身軀,她力圖鎮定、公式化的說:

    「奏折,我給您帶來了。」

    聞言,完顏徽眼神閃過一抹淒楚。

    他冷靜得讓人心痛,即使見到他正跟別的女人相好,也能若無其事的站在眼前嗎?試圖捕捉他眼中任何可能因他而起的情緒,但他就如冰塊一樣,寒冷而晶瑩的面容,凍徹他的心,他只能把臉埋入莎理古真的胸前,不讓他看見自己因痛苦而扭曲的五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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