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任倩筠
他幾乎要站起來將那憂傷的背影拉入懷中,對他傾訴所有的情感,可就在此時,沒有徵兆地,忽然刮起了一陣強風。
颶風是女真國時常可見的,常發生於冬末春初,風勁之強,飛沙走石,直刮得無昏地暗,伸手不見五指。
南宮慎從未見過這等景象,只來得及驚呼一聲,接著便被刮進來的風沙吹襲得全身疼痛,無法言語。
完顏徽迅速的衝出,將已經嚇傻、只顧著護住頭卻不知閃躲的南宮慎緊急拉向自己,用身體裹住她,替她抵擋極具殺傷力的飛沙,再步步移動,緩慢而艱辛地躲到樑柱之後。
緊緊抱住這惟一的浮木,南宮慎縮在他胸前不停的發抖,耳朵聽得牆倒屋塌,磚木被刮起的聲響,她終於忍不住恐懼的在他懷中流下淚來。
沉默的淚水,輕而易舉地融化完顏徽的剛強,他收緊雙臂,不讓一粒飛沙傷著她,額頭抵著她的頭,以低柔的聲音安慰著:「別怕……我在這兒……我會保護你的……」永遠保護你……一雙有力的手臂以及堅若城牆的胸膛是最好的證明。
在一片轟隆聲中,他撫慰人心的低喃是惟一動聽的聲音,南宮慎將臉埋在他胸前,雙手緊緊環住他的腰,彷彿那是她所有的依靠。
閃電雷鳴伴著強風,風中又夾帶著大雨,雨滴紛紛落地的聲響,已然分不清是重物亦或是雨點落地的聲響,樑柱下的兩人緊緊相擁,在這風雲變色的天地裡,靜靜地交融著彼此難得的和平氣息。
不知過了多久,風雨漸息,四周漸趨平靜,靜得彷彿只聽得到兩人的心跳聲。
像做了一場惡夢般的南宮慎心神未定的抬頭,滿臉的淚,驚嚇過度的臉蒼白的望著他。
完顏徽嘴角扯出一記安慰的笑,輕柔地替她吹去臉上的灰塵。
「這是女真特有的,常常毫無預警的來……」
南宮慎突然撲上來的嘴阻擋了他的動作,也封住他接下來的言語,此時,言語已經不重要。
她踮腳用略帶顫抖的舌傳達自己內心的激動,一手攀勾上去拉下他的頸子,加深這個累積太多情感的吻,淚水無法抑制的流下。
盡情吸吮彼此口內的甘甜,剛才的風雨,是一場美麗的惡夢,但願時光就此打住,即使是惡夢,卻永遠不要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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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薇撕心裂肺的尖叫聲讓兩人的唇瓣不得不提早分離,只見她一邊驚慌地翻磚踢瓦,一邊高聲的哭喊,在一片狼藉中尋找南宮慎。
聽到叫喊,南宮慎直覺地便從樑柱邊閃出,她只想止住完顏薇令人心碎的哭喊,她畢竟是個小女孩,一開始便一往情深的對待她,她不忍心讓她哭泣,就這樣而已,並沒有考慮其他的。
因為太心急於完顏薇,她沒有注意到,在她離開完顏徽懷抱的那一刻,他那火熱的軀體在瞬間凍結,燦金的目光陡地變得灰暗。
乍見到南宮女貞,完顏薇洶湧的淚突然止住,呆楞在原地,怔怔地看著她,直到南宮慎給了她一記溫暖的笑,她才哇的一聲,奔跑著哭倒在她懷中。「哇!我以為、我以為你……你……」
「以為什麼?」拍著她的肩膀,南宮慎像個男孩子般呵護又心疼的說:「我不是好好的在這兒嗎?好好好,別哭啦,這樣哭一點都不好看……」
在廊柱後的完顏徽咬牙吞下所有的苦澀,酸楚地看著剛剛還熱情攀勾著他的一雙手,現在則溫柔地摟著完顏薇,唇邊的餘溫變成了一種諷刺,諷刺自己曾經的愚蠢,那個吻,只是過度驚嚇後的情緒發洩罷了,沒有任何意義。
黯然無光的金眸沒有因為莎理古真的緩緩走近而出現任何光彩,也沒有因為她的擁抱而感到任何溫暖,痛過了頭,人反而變得沒有知覺。
他自廊柱後走出,金眸空洞木然地盯著南宮宜的背影;想到他的眼此時正溫柔地凝睇著懷裡的小人兒,他的心就如同被颶風吹落的瓦片一樣,碎成了片片。
莎理古真繞到他面前,正好橫在他與南宮慎之間,見一道血衝破皮製面具,緩緩地往下流,當即心魂俱散的低喚:「皇上,噢……皇上,您、您受傷了。」說著,她竟去舔他臉頰上被飛石刮傷的血口,同時流下心痛的眼淚。
完顏徽無言地捧起她的臉,狠狠地吻住,再一次,將無法對南宮慎傾訴的情感悉數轉移到莎理古真的身上。
南宮慎旋過身,觸及兩人纏綿熱吻的一幕,胸口有如被重物撞擊,喉間頓時充滿了無法流出的眼淚。
完顏徽已經被妒忌的情緒徹底沖毀理智,以至於他看不清南宮慎那故作鎮定的眼神後的一縷悲切,反而讓眸光在觸及她時,漾出炫耀的光彩,雙手同時渴望地在莎理古真的身上上下遊走。
「莎理古真,現在可不是施展你媚術的時候,沒見皇兄身上多處的傷痕嗎?」
完顏薇的一聲嬌斥,打斷了一場即將在南宮慎面前演出的纏綿大戲。
這一提醒,南宮慎才發現到完顏徽身上幾乎無一處完好,衣服被驟起的飛沙走石刮得破爛,好幾道血口濡紅了黃袍,正緩緩向外暈開。
憂心忡忡的烏眸筆直地對上完顏徽的眼,關切之情油然而生,完顏徽卻視而不見,冷漠地扭過頭去。
莎理古真捕捉到兩人之間微妙的變化,心裡有說不出的嫉妒,將身體緊緊偎著剛強的胸膛,勝利似的眼光先瞅著南宮慎,再對上完顏薇的,兩道結怨已久的眸光相觸,空中似乎看見了兩道目光互相撞擊而發出的絲絲火花。
完顏薇跟莎理古真從一開始就互不對頭。
完顏薇對莎理古真的妖媚與故作乖順輕蔑不已,莎理古真則對完顏薇的幼稚驕縱感到徹底的厭惡。
兩人一碰頭,往往是完顏薇仗著完顏徽的寵溺,肆無忌憚的謾罵,莎理古真則表面上忍氣吞聲,暗地裡卻竭盡所能的陷害完顏薇,好幾次完顏薇犯規被罰,就是她去向完顏翰通風報信的。
當著完顏徽的面,莎理古真不好發怒,只是虛假的一笑,轉移話題:
「皇上您看,薇薇對南宮宜真可謂一往情深,我看皇上就趁早了了她的心事,趕緊把薇薇嫁給南宮宜吧!」
完顏薇嘴一撇,一副要你來多事的神情,目光卻殷切的望向完顏徽。
完顏徽轉向南宮宜,期盼自他眼中看到不願意的訊息,然而見到的只是一雙毫無情緒的眼,再往下看見被緊握在他手中的完顏薇的手,心中因為再度的明白他的選擇而湧上難以形容的苦澀。
「就這樣吧!下個月十五讓你們完婚。」說完,不忍再看兩人濃情蜜意的模樣,完顏徽摟著莎理古真,昂然地離去。
那一刻,南宮慎閉上了雙眼,壓抑住心中強烈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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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衣殿
一群著透明白紗的舞伶,像一隻隻白色的蝴蝶,翩然地隨音樂起舞。
她們曼妙的身材,玲瓏的舞步,卻完全無法吸引完顏徽的注意。
完顏徽如同一株傾倒的大樹,無力地躺在龍椅上,椅背裝飾的金色小龍栩栩如生,恰好與坐在其上,委靡不振的君王形成強烈的對比。
即使用手臂緊貼著額頭,也無法將盤踞在他腦海的容顏揮去。
白天勉強偽裝的剛強,到夜晚卻變得脆弱不堪,特別是滿地的月光,讓人更清楚的記起沐浴在黃色光暈下的那一張臉,是如何猝不及防的進駐他內心。
嘴角扯起一抹嘲諷的笑,為何再多的酒也無法澆熄心中的愛火?再多的酒也無法讓自己暫時忘了他……一聲發自胸膛深處的怒吼奔出口,酒杯隨之摔出,匡啷的滾到舞者面前,止住了她們令人心煩意亂的舞步。
舞伶一一跪地,誠惶誠恐地道:「皇上恕罪。」
「你們……有什麼罪?」煩悶地揉著額際,他無力地問著。
舞伶們面面相覷,揣測著完顏徽的心意,一時答不上來。
「回答我呀!」陡地暴起的聲音震動整個宵衣殿,舞伶們嚇得縮成一團。
沮喪地換了個姿勢,完顏徽揉著自己隱隱作疼卻又無比清醒的額頭兩側,問著:「你們是女人,不是男人,你們應該比他都知道怎麼取悅我才對……」
他?無數個疑問在舞伶腦中迴盪,卻始終無一人有勇氣抬起頭來答話。
要怎麼才能退去這蝕人心骨的滋味,是不是非得要等到精力全部散盡,再無一絲思考能力之時……是的,一刻也好,能讓他暫時忘了那張臉
「一個也不許走!」陰鷙的雙眸如劍出鞘般掃射著驚慌的舞伶,他需要她們來把精力耗完。「我要寵幸你們,好好的寵幸你們……」
陰暗處一雙眼說不出有多麼埋怨地注視著兀自衝刺的身體,因為南宮宜,連自己也淪為洩慾的工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