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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文 / 任倩筠

    其實完顏翰的這一番話,的確已經成功觸動完顏徽的心弦,引起他一陣強烈的共鳴。

    他冷峻的雙眼微暖,繼續鎖定城樓上早已被遮掩的紅色身影,一張不應生於男子臉上的漂亮臉孔,一段不足為外人道的辛酸治國歷程……

    說起來,自古女子貌似男性、豪爽不羈者多不勝數,男子貌美足以令女性相顧失色者則少之又少,更何況這種人又出生在帝王家,承襲帝王之位,那可就真是麟毛鳳角了。

    十三歲嗎?當年他也是這個年歲登基啊!

    黑鐵甲冑在夕陽照射下,映出溫暖可親的顏色,這正是此刻完顏徽的心情,這種旁人絕對無法參透的細微波動,只有觀察力敏銳的完顏翰能夠察覺到。

    不論情緒是好是壞,戴上面具的他,永遠給人如冰山般不可侵犯的深刻印象,這也是他希望能夠表達出來的。

    「完顏徽——」城樓上的美少年皇帝排開眾人重新站出來,發自肺腑鏗鏘有力的朝完顏徽喊道:「我不會投降的!因為我知道你對付敵人的所有手段,相信你的話就等於是在跟閻羅王打交道,所以收回你虛偽的誠信吧!我與新羅城民將誓死守城,反抗到底!」

    多麼激動迷人的嗓音啊!迴盪在草原中,自有一股引人遐想的韻味。

    再度瞇起黃金色的眼,對這個擁有相同背景的皇帝,他是越來越感興趣了。

    「誓死守城!反抗到底!」城樓上的官兵同仇敵愾,舉著刀槍,大聲呼喊,像滾動的潮水般,聲浪震空。

    完顏徽對這種蝦兵蟹將的嘈雜之聲充耳未聞,斂起微暖的雙眼射出即將殺戮的銳光,在舉手下達攻城令前,用足以蓋過城樓的雜音又能讓他的鐵騎部隊聽清楚的聲量道:「活捉新羅國君主!我要親眼看見他跪在我面前。」

    隨著他大手一落,高昂的號角聲頓起,馬蹄向前翻滾,蹬得整片大地為之震動,照例是弓弩鐵騎萬矢齊發,掩護後面的輕裝步軍攀登城樓,押後的重裝步軍則猛轟城門,三軍相輔相成,沒有人能逃過這樣凌厲的攻勢。

    原本計算月亮升至半天之前就能拿下這座城池,沒想到新羅國文臣的背叛,提早結束了這場戰爭。

    第二章

    城門一開,終止了戰爭的雜亂聲響,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這個前所未見的美少年君主。

    這人披著紅色長袍,儀態尊貴的走出,睥睨著女真國鐵騎的眼光,是屬於一個傑出政治家的。

    南宮慎的出現,驅走了腥風血雨的氣息,改變了周圍的氣氛,有些人甚至當場失魂落魄起來。

    左右抵住肩膀的利劍沒能折損南宮慎一國之君的氣勢,她被押解著來到完顏徽面前,眉目間遭背叛的憂傷在見到他時立刻被憎惡的光芒所取代。

    完顏徽謎樣的金色眼眸對她眼中的憎惡視而不見,反而輕佻地凝視起那張極冷艷卻極富魅力的臉。

    實在是一張教人過目難忘的漂亮臉蛋,不只臉蛋漂亮,連肌膚都細白如雪,泛著純淨透明的光澤;那雙秋水明眸,若不這麼惡狠狠地瞪著他的話,肯定是風情萬種、楚楚動人;還有那微抿的薔薇色嘴唇,是他所見過最誘人的嘴唇。若不是自己有切身遭遇,他還真不願相信眼下的他是個男性。

    這就是傳說中神秘又暴戾的完顏徽嗎?

    雖然她的神情冷靜而沉鬱,抬頭挺胸,一副不可侵犯的樣子,但是完顏徽眼中所透露出的詭異光芒,卻實實在在打擊了她,她不得不戒備起來,以防自己被那兩道無言的光芒擊垮。

    她迎視那道光芒,這才發現面具內藏著的竟是一雙金色光芒的眼。

    金色,即使在黑夜中也讓人無法忽視,那是光輝、尊貴、至高無上的代表,鑲在這個渾身泛出冰冷厲氣的男人身上,當場營造出一種冷酷、紀律、難以親近的疏離氣息,完顏徽果然符合草原上的傳說,是個充滿壓迫又無比恐怖的君主。

    兩人目光一接觸,各自撞出不同的心事。

    她是心服但沒有表現出來,完顏徽的確擁有稱霸草原的雄厚氣勢,可這並不代表自己就會甘心向他俯首稱臣。

    南宮慎因悲憤而光澤閃耀的雙瞳則讓完顏徽的心莫名地跳了一下,這也引發他挑逗的興趣,頗有興味地執槍挑起她的下顎,默默地審視著,一個不小心,鋒利的槍頭擦傷了她緊繃的下顎,一滴鮮血沿著槍頭落入雪地,在月光下十分奪目。

    他皺眉,那如女子般脆弱的肌膚……

    南宮慎斜視鮮紅與雪白搭配出來的景象,眼中閃過一絲快意,隨即又變得黯然神傷。

    那種既達觀又悲觀的神態之美,超越任何事物,再度讓完顏徽心神為之一動。怎麼會有如此絕妙的一雙眼?正視你時,咄咄逼人,不正視你時,又楚楚可憐。

    他略施力,無言地用槍托起她,這時她眼中光芒一變,又轉成寧死不屈的神情,令完顏徽著迷了。

    多麼饒富變幻的一雙眼啊!黑如幽潭,靜如死水,波動時又帶著惑人的魅力這雙眼究竟還有多少變化?

    長槍沒有如預期地送進她咽喉,南宮慎扯著唇角,露出輕蔑的冷笑,目光充滿了挑釁,似是在譏笑他的猶豫不決。

    這一笑,反而讓完顏徽緊逼咽喉的長槍不合常理的收回。一心求死嗎?他可不打算讓他如願。

    但是賣主求榮的文臣可抓到一個絕佳的表現機會,右邊架著南宮慎的那位臣子首先揚手狠狠一抽,把她的臉打向左邊,左邊的文臣見狀,為了表示自己投降的誠意,再度將她抽向右邊,順勢抓著她的發,逼迫她的臉上揚。

    一道涓細的血順著倔強的嘴角往下流,流過白皙繃直的下頦,最後沒入高領的龍袍內。

    完顏徽注視著那道血流沒入南宮慎的頸子,他莫名地感到肝火大動。

    兩個不知死活的人接著獻上諂媚的笑。

    「皇上,您犯不著跟這種不識時務的人生氣,我們願意先替您教訓他,讓他從此刻開始清楚自己卑微的身份……」

    南宮慎仰視的烏眸露出鄙夷的光芒,既同情又不屑的冷哼。「看來,你們兩個笨蛋根本不瞭解完顏徽,你們以為他會傻到去相信賣主求榮的人嗎?」

    右邊的文臣聽她這麼一說,立刻露出遲疑之色,左邊那人則更加橫眉豎眼。

    「你這傢伙,休想挑撥皇上對我們的信任。」

    一手再度高高揚起,卻意外地落在冰冷的長槍之上,他愕然抬眼,眼中充滿疑惑。「皇……皇上?」

    「我有說要教訓他嗎?」完顏徽吐出的話似穿過雪原的風,寒氣逼人。

    除了完顏翰,任何隨便揣測他心思的人都只有一個下場。

    戴著面具的完顏徽本就教人難以猜度,現在又沉下嗓音,言語中大有責備之意,這不禁讓兩人心底泛起戰慄。

    素聞這位草原霸主,喜怒無常,暴虐苛刻,一件小事就可以坑殺上百人。如今兩人未經同意,擅自揣測他的心意,似乎是拍錯了馬屁,不免心中惴惴不安。而且他們自完顏徽始終倨傲的神態間感受不到友善的氣息,於是交換了一個眼神,由右邊那人躬身作揖,恭謹的問:

    「皇上,您曾說過,王師所至,繳械投降者一概赦免,官階如舊,不知此話是否為真?」

    「你在向我邀功?」完顏徽的語氣更低沉了。

    「不敢。只是想請問皇上,是否曾說過此言?」

    「是說過,不過……」他耐人尋味地微傾身審視兩人,「這其中並不包括賣主求榮的叛國賊。」

    話聲甫落,機敏的完顏翰立即洞察其意,抽出腰刀向前,結束了他們兩人的生命。

    人頭齊頸切斷飛離身體,飛過南宮慎眼前,她渾身血液瞬間凝結,立時摀住嘴,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能阻止自己不尖喊出聲。

    看著血色自他兩頰消褪,完顏徽一邊好笑地自馬上俯下身,一邊慢條斯理地叉起滾落到一旁的人頭,將尚在滴血的頭顱舉到南宮慎面前。「怎麼?沒見過這種殺人的場面?」「啊!」這種前所未見的恐怖景象終於讓南宮慎的尖叫衝口而出,隨即眼前一黑,身子一軟,就要倒下。

    「喂——」完顏徽剛好來得及拋掉頭顱,一手接住她。

    他迅速翻身下馬,抱著不省人事的南宮慎,金眸難得的出現緊張的神色。

    「快醒醒,我可不許你這樣就死了!」

    被戰爭磨出厚繭的大掌輕拍她兩頰,撐著她的臂彎也配合著輕輕搖晃。

    這種異常溫柔的舉動照理說不應該出現在一向予人陰森恐怖形象的完顏徽身上,完顏翰雖然不動聲色,卻機敏的注意到,此時不自覺露出焦急之色,凝視新羅國君主的金眸,正蘊涵著異樣的光芒,那是男人開始對陌生的事物產生感情的光芒,至於原因為何,除了完顏徽本人之外,天底下大概也只有他最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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