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任倩筠
他的東京興慶府,襟帶黃河,右倚賀蘭山,物產豐饒,地形險要,是他大夏帝國的心臟地帶;而以此為出發點,他將率領著他無堅不催的鐵騎軍隊,開始他開疆拓土的宏偉計劃。
站在他身後十二個身材魁梧,身著武官服飾的人,便是統領五十萬鐵騎的監軍司。他們均出自大夏貴族,由少年皇帝以銀牌號召而來。在出兵前,他們必須獻血盟誓,表示對少年皇帝的忠貞。
這些監軍司,或老或少,全部沾染著少年皇帝初生之犢、意氣風發的光彩,顯得格外朝氣蓬勃,只有一個人除外。在厚重鐵盔下的一雙眼心事重重地凝視少年皇帝強悍的背影,幾番欲言又止,那便是多羅仁翔。
他是在去年被國相多羅延隆延攬入宮的,當時他的職位還只是宮廷裡一名小小的侍衛兵,直到有一天,被拓跋昊無意中發現,兩人眼中都有同等的驚訝,多羅仁翔嚇得冷汗直流,拓跋昊卻只是在意外的眼光之後淡淡地丟下話——「不錯嘛!跟一年前比起來又高了許多,改天再來跟朕比武,看你還能不能把朕給摔到湖裡去。」說完,噙著一抹涵義未明的微笑邁步離開。
多羅仁翔自震驚中清醒過來,細細地咀嚼少年皇帝的話,總覺得那不是責怪,也不是威脅,純粹只是一個少年對當年打輸一場架的耿耿於懷,他會一下子認出自己,足見對落湖那件事印象深刻,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知道當年湖邊那個傲慢驕狂的少年就是他們大夏帝國的君主的話,他恐怕連大聲講活也不敢,更逞論跟他打鬥了。
監軍司之後,是少年皇帝從出身豪族又擅長弓馬技擊的戰士中遞選出來的青年侍衛軍,總共二千名,他們是專屬於少年皇帝的近衛軍隊;離宮外,另有精良驍勇的三千鐵騎,分成十隊,嚴密守衛著少年皇帝的安全。
身為大夏帝國的第六代君主,驚悍無比卻也俊美無儔的他是直到十六歲那年才正式領略權力的美妙滋味;在這之前,週歲即位,前有國相攝政,後有母后干預的他,只是被人晾在一邊,戲稱為「小娃兒」的傀儡皇帝。
十六歲,是他撕開軟弱無能的假面具,露出英明果斷真面目的時候。他首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瓦解了國相多羅延隆的黨羽,將長期把持朝政的國相多羅延隆逮捕下獄,接著把太后請回後宮,將軍政大權牢牢地握在手中。
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小娃兒皇帝是什麼時候悄悄長大的,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醞釀著剷除多羅國相黨羽的計劃,他們只覺徘似乎是在一瞬間,他從一個庸碌平常的少年,一變而成為雄才大略的君主,就像一隻羽翼已豐的鷹隼,一飛沖天、一鳴驚人。
多羅延隆是在毫無須瞥的情況下被解除國相的職位,同時以十大無可辯駁的罪名立刻被逮捕下獄,在少年皇帝還沒有對他施以殘酷的報復之前,聰明地在獄中自殺,少年皇帝在震愕之餘,將報復的火焰延燒至多羅延隆的黨羽身上,這一場原本會掀起狂風暴雨,動搖大夏國本的清算舉動,卻在少年皇帝犀利冷靜的處理手法下,有驚無險地擺平。
在多羅延隆自殺後,他立刻解除原本集中於多羅氏族子弟的軍權,改由他重新編製的十二監軍司統領,這十二監軍司由組成大夏帝國的氏族子弟擔任,除了最強大的拓跋部以及僅次於拓跋的多羅部之外,還有能與多羅部相抗衡的野利、貲聽、細封、往利、頗超、衛慕、嵬名等部,這幾部雖擁有軍權,實際上卻得聽他的銀牌號令,如此一來,不僅成功地解除了多羅氏的軍權,也讓他擁有實際號令大軍的權力。
少年皇帝的果斷與睿智,讓一干大夏國老臣在瞠目結舌之餘,不得不俯首稱臣,誓命效忠。
十七歲,也就是現在,穩定了內政之後,他集結了五十萬兵馬,準備讓長期以來一直凌侮他們的鄰國大遼,徹底見識他大夏兵馬勁悍的戰鬥實力。
他一手撫著欄杆,感受著新磚的堅硬,一手按著懸掛在腰問的黃金劍柄腰刀,觸目所及的壯麗山河,以及即將實現的雄心壯志,使他胸懷大好,仰首朗笑起來。
他頭上的金色環冠,隨著他的笑聲發出躍動的閃亮光澤,身上的紅斗篷則隨身體的震動輕飄,使得他更有一代君主的非風氣度。
笑聲在暢快中逐漸歇止,那雙嚴厲且冷淡的眼緩緩地掃視著眼下,大夏回依山傍水的肥沃土地,一大群華麗精美的白帳,於此時映入他的眼簾,也導致他的微笑不悅地消失於唇邊。
「那是?」伸長有力的手指向白帳群聚處,銳利的眸光斜視著隨侍左右的中書官,眼底閃著明顯的疑問。
蓄著長鬚,年約四十歲,體型健壯的中書官野利元榮彎身恭謹地回答:「回皇上,那址……多羅部的帳幕群……」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餘光衡址著少年皇帝的表情,他知道,無論何時何地,少年皇帝都不喜歡聽到「多羅氏」這三個字,那像是一把刀,隨時會挑動少年皇帝敏感而易怒的情緒。
果然,拓跋昊握劍的手明顯的用力,由他泛白突出的指節可以窺見他因這三個字而明顯激動的情緒,原本光亮的黑眸瞬間轉為陰沉。
他把視線再次投向遠處,雙服不悅地微瞇,感覺那像一團又一團白雲的帳幕群是如此的刺眼,他沉下聲音道:「那些白帳非常礙眼……」
任誰都聽得出這狀似輕描淡寫的語氣裡所潛藏的狂風暴雨,十二監軍司彼此偷覷一眼,人人皆為多羅部命運多舛捏了一把冷汗的同時,也在暗暗預測著少年皇帝又將對多羅部採取什麼樣的報復行動。
多羅部的部落首領多羅延隆自殺之後,原本散踞在大夏國最豐美土地的多羅部隨即被迫遷徙四方,遠離首都興慶府,只除了比較完整的一支,就是現在倚著賀蘭山東麓的帳幕群;如果這一支再被驅散,多羅部將徹底崩潰,瓦解成一個又一個不具有影響力的小部落,而這,也正是少年皇帝最終的目的。
十二監軍司之一,從一開始便心事重重的多羅仁翔當然知道少年皇帝的想法,他立刻摘去頭盔,惶恐地跪了下來。
「皇上,請皇上容許多羅部的一小支在此地扎根,這樣我多羅部的子弟們才能放心地追隨皇上遠征遼國。」
「哦?」專橫的眉毛微挑,目光森冷地掃向跪在地下,只比他大三歲的多羅仁翔。
他沒有被多羅仁翔哀求的表情感動,反而敏感地嗅到了這句話裡隱含的威脅,俊美的五官瞬間轉冷。
「你這是在威脅我,如果沒有你們多羅部的支持,朕就不能出兵消滅遼國了是嗎?」
這幾個字出自異常冷靜的拓跋昊口中,卻使人更加感受到一股風雨欲來的凝重氣氛。
「不是的,臣不敢,臣只是懇求皇上給多羅部一條生路……」
拓跋昊莫測高深地低哼:「對你們多羅部,朕已經是太過仁慈了。你能頂著十二監軍司之的武官頭銜,堂而皇之地跪在我面前求情,不山就是我施與你們多羅部的仁慈嗎?」
那把象徵著至高無上皇權,也代表著少年皇帝拓跋昊不容忽視力量的黃金腰刀忽然在旋鍾間架在多羅仁翔的脖頸,銳利的鋒刃在多羅仁翔的眼下發出陰森的光芒。
眾人在一聲驚呼的同時紛紛跪地,這其中包括與多羅延隆鬥爭多年,幾次被他陷害入獄,對其恨之人骨,現在則被拓跋昊拔擢為中書官的野利元榮。
他固然對多年飛揚跋扈、橫行宮廷的多羅延隆感到深惡痛絕,但是對二十出頭,卻在軍事方面有著過人天分的多羅仁翔卻愛惜有加。雖然他是多羅延隆引進朝廷的,但是卻是經由他的力薦才得以擢升。
多羅仁翔並非貴族子弟,之所以能夠成為統領數萬鐵騎的監軍司,是他在無意問發現多羅仁翔手邊經常帶著一本名為「野戰歌」的兵書,他見他經常閱讀,便把他召來詢問,一問之下才發現他對於用兵方面有其獨到的見解及過人的天分。
多羅部分崩離析,依附國相的人才大部分已被拓跋昊殺死。若要維持各部的勢力均衡,監軍司不可獨缺多羅部。於是摒除對多羅延隆的怨恨,他大力向拓跋昊推舉多羅仁翔,沒想到拓跋昊一口便答應。
他看準多羅仁翔是個武將之才,絕對殺不得,但是也得顧及皇上顏面,所以他換個方式代為求情:「皇上,在出兵之前斬殺大將對於我軍心士氣相當不利,還望皇上息怒,原諒多羅仁翔無心之過……」
拓跋昊提著黃金腰刀的手緊緊地握著,眼陣深邃不可捉摸。他當然不至於昏庸到殺了多羅仁翔,但是讓多羅部保持戒鎮恐懼之心卻是必須的;長久以來,多羅部在多羅延隆的刻意壯大下,已經成了足以威肋拓跋政權的強大部落,如果不是他先出手,難保位高權重的多羅延隆將來不會產生取他而代之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