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靳嵐
籐田杏子深深凝視著齊天祐,看見他黑眸中對衛雨棠的愛戀,突然覺得整個情況非常荒謬。
就如同自己剛才所說的,她年輕美麗,又是籐田企業的大小姐,未來還有許多美好的事情等著她,她何苦將自己與一個永遠不可能愛她的男人綁住一輩子?
一股豁然開朗的感覺在她心中漸漸擴散。
籐田杏子往床邊櫃走去,彎腰撿起剛才掉落的電話筒,連同電話一起擺在他膝蓋上。
齊天祐驚訝地望向她。
「打電話給她吧!我要走了!」她露出淺淺的微笑。
齊天祐拿起電話,一時搞不清楚她葫蘆裡賣什麼藥。「你要去哪裡?」
「回日本!我剛開學,忙得很呢!而且我要告訴爸爸,我不想跟你結婚了,你對我來說太老,又不愛我,不值得我浪費大好青春。」她深深看他一眼,然後腳跟一轉,邊往外走邊說:「我得跟你自首一件事,那天把你從鐵架下推開的是她,不是我。她像不要命似地從舞台下衝上來,可是我卻只會尖叫著跑開。」
她在病房門口停住腳步,背對著他說道:「當時那一幕重重地撼動了我,讓我明白什麼叫愛情。對了,我把你那件藍色條紋毛衣還給她了,去跟她討回來吧!」
說完,她推開病房的門,「叩、叩」的高跟鞋聲響越來越遠。
籐田杏子態度的轉變讓他一時傻了眼,早知她那麼容易想通,他大可以一開始就告訴她實情,也省得他和雨棠白受那麼多苦。
他露出苦笑,連他自己也沒想到在工作上他可以果決明快,碰上愛情反而猶豫不定。
他很快地拿起話筒,另一隻手按下衛雨棠的手機號碼,拿著話筒的手微微顫抖。
回應他的是語音信箱。
接著,他打電話到婚紗店找她,接電話的小姐卻告訴他今天衛雨棠沒有到店裡。
齊天祐放下話筒,一顆心忐忑不安。
棠棠上哪兒去了?她會不會以為他決定和她一刀兩斷?各種可能的情形不斷在他腦中閃現,讓他心焦得幾乎想去撞牆。
齊天祐扶著床邊的扶手試圖自己下床,但是雙腳才一站直,就是一陣天旋地轉,讓他又跌坐回床鋪上。
可惡!他認命地爬回床上,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休息。他得把握時間休養,一旦他能順利下床,他就要直奔衛雨棠家找她。
他要親口告訴她,他沒有違背當初在麵攤前的誓言,今生,他只認定她一人。
第十章
傍晚,衛雨棠回到家之後,便一直將自己鎖在房間內,連她父母喊她出來吃晚餐也相應不理。
她呆坐在床邊,手中抱著那件她親手織給齊天祐的淡藍色毛衣,怔怔地望著它發呆。
他們的故事,就此結束了?
她這麼多年深情思念的劇碼,終於到了落幕的時候?
低頭看著在她膝上攤開的毛衣,衛雨棠用指尖細細撫過上頭的每一針,緊咬著唇,壓抑著體內翻騰怒吼的悲傷不甘。
一個小小的線頭從毛衣下緣冒出。
衛雨棠無意識地撫摸著那個小線頭,腦海中,她和齊天祐過往所共享的各種回憶一幕幕閃過,甜蜜的、有趣的、夢幻的,還有……心酸的。
驀地,她用手指捏起那個線頭,用力一拉,毛衣下擺登時脫線。
彷彿一開始就停不下來,衛雨棠一直重複著拉扯的動作,被扯出的毛線越來越長,毛衣也像縮水似地越來越短。沒多久,她的腳邊已堆著一小坨的淺藍色毛線。
就在這一拉一扯之間,她也將她對齊天祐的依戀與溫柔埋入心底,深鎖起來。
不知何時,淚痕已佈滿她美麗的臉龐。
當她拉掉最後一排毛線,她覺得心口空空蕩蕩的,好像再也感覺不到什麼東西。
非常緩慢地,衛雨棠將手中的毛線開始捲成毛線球,纏纏繞繞,凌亂的毛線堆不一會兒變成頗為結實的圓球。
她雙手捧著毛線球,腦中又浮現齊天祐的臉龐。
雨棠,你能明白我的難處嗎?能明白嗎?她回想起那時齊天祐眸中的掙扎與深情。
她明白啊!她明白他的難,明白他的情,明白他們之間早在他前往日本那一天就該結束。
只是她貪戀著他的笑、他的溫柔,所以才會提出一個月的要求,在這一個月內假裝一切都沒變,他們仍然屬於彼此。
衛雨棠走到窗台邊,打開窗戶,低頭親吻了一下手中的毛線球,接著用力地將它丟出窗外,然後關上窗子。
是該結束了!
她轉過身,背脊抵著窗框慢慢往下滑落。最後,她抱膝坐在窗戶下方,頭埋進膝蓋裡。
天祐,我愛你……她在心裡最後一次說道。
從此刻起,她必須學習適應沒有他的未來。
靜謐的住宅區前,齊天祐穿著寬鬆舒適的休閒服,動作小心地跨下計程車,在確定自己已經站穩之後,才關上車門,計程車很快地揚長而去。
雖然經過一個下午的休息,他的情況並沒有比早上好多少,不過至少可以跌跌撞撞地溜出醫院,坐計程車來找衛雨棠。
他站在衛家樓下,一手扶著牆壁,抬頭往公寓三樓的某個窗戶望去。那個窗戶是衛雨棠的臥房,有幾次他送她回家,她會從那個窗戶探出頭來朝他揮手。
窗內的燈光是亮的。
帶著一股興奮、甜蜜又緊張的心情,齊天祐從褲子口袋裡拿出他的口琴。那是今天下午他特別打電話叫他的秘書幫他買來的,想要在今晚給衛雨棠一個驚喜。
突然間,某個東西從樓上掉下來,碰巧滾到他腳邊。
齊天祐低頭望去,赫然發現那是一個毛線球。
不足的光線讓他無法確認它是什麼顏色,但直覺地,他知道那團毛線應該是淺藍色的。
齊天祐抗拒著暈眩感,蹲下去將那團毛線撿起來,湊向路旁的路燈一看,果然是淺藍色的。
她將他的毛衣拆了?
她決定不再愛他了?
齊天祐將毛線球擁在心口。
她不能不愛他,他不准!他要跟她攜手一輩子,他們會開一家夢想中的小店,會有孩子,會分享一生的喜怒哀樂。
帶著滿腔的深情,他拿起手中的口琴湊上唇邊,一串悠揚的音符在空氣中散開,往三樓的窗戶傳去。
樓上,蜷縮在窗台下的衛雨棠驀地一震,把頭從膝蓋中抬起來。
這是……她側耳傾聽,一顆心開始狂跳。這是用口琴吹奏的「月光奏鳴曲」……
衛雨棠猛地從地板上爬起來,顫抖的雙手笨拙地打開窗戶,將上半身往外探。
是他嗎……是他嗎?他恢復記憶了?
衛雨棠的雙手緊緊抓著窗台,用力到指關節都已泛白,強烈的光線讓她一開始看不見任何東西,她努力地梭巡樓下的每一個角落,最後,在她窗口的正下方看見齊天祐熟悉的身影。
優美的旋律未曾間斷,齊天祐抬頭凝視著她,黑眸中蘊藏著無比深情。
一滴溫熱的淚濺在窗框上。
她的腦袋一片空白,原本空洞的心口不知怎地又活了起來,不停地絞擰、顫抖。
他們兩人就這麼對望著,直到最後一個音符消失在空氣中。
「棠棠……」他把口琴收回褲袋裡,朝樓上的她大喊:「我愛你!請你嫁給我!」
衛雨棠嬌軀像觸電一般猛震一下,幾乎不敢相信她的耳朵。
他說了什麼?天啊!她是不是在作夢?
她用力咬了咬下唇,好痛!
這不是夢……不是夢。她嗚咽地衝出房間,穿過客廳以及家中兩老錯愕驚訝的眼神,打開鐵門,奔下樓梯,一樓大門被她砰地甩開,她朝著齊天祐小跑步過去,直直撲向他的胸膛。
齊天祐看見她往自己衝來,已經盡量做好準備承接她的衝力,但因為他的頭還在暈,所以還是被撞得踉蹌後退。幸虧齊天祐的背抵住身後的牆,他們兩人才免於跌落地面。
齊天祐緊緊地將衛雨棠鎖在懷中,感覺到懷中嬌軀的輕微顫抖,強烈的釋然與對她的愛戀幾乎讓他紅了眼眶。
「棠棠……」他低頭親吻著她的頭頂,呢喃道。
他差點就要失去她……老天,他真不敢想像沒有她的日子會是什麼樣子。
衛雨棠抱著他的腰,將臉埋在他胸前,鼻端盈滿著專屬於他的氣味,哭得不能自己。
「你剛剛……說的……是真的?」她抽噎又含糊不清地問。
他的雙臂勒得她好痛,但是她一點也不介意。
「當然。」齊天祐稍稍放開她一些,黑眸鎖住她的眸。「被你那麼一撞,雖然有點腦震盪,但也將我所有的記憶都撞回來了。我以前深愛的女孩,和我現在深愛的女人合而為一,若是她不願意嫁給我,我只好孤老終生。」
「那籐田杏子……?」她哭得紅腫的明眸搜尋著他的臉,不確定地問。
「如果你願意,我會帶你一起去日本,親自向籐田社長說明白。至於杏子,我已經跟她說了,我今生只愛你一個人,我的心無法再容納其他女人。」齊天祐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