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鄭媛
「不同意?」他低笑。「那就大聲斥責我,罵我大膽、或者放肆都可以。」
「你讓我下船。」她冷靜地道,試圖講理。
眼看小舟駛離岸邊越來越遠,她心中的焦慮也跟著漲高。
「辦不到。」他若無其事地道。
若蘭的心涼了一半。「我不明白,我沒有冒犯你的地方,可你為什麼三番兩次的為難我?你到底想怎麼樣?」
「為難妳?」他眸光深沉。「這指控太嚴重了!跟我一道搭船有這麼為難?」
若蘭兩手緊捏著船弦,直到十指都泛白了。她充滿戒備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瞪著他。
「放輕鬆點,我不過想帶妳遊湖。」他嗤笑。
遊湖?若蘭臉色一白。「你剛才明明說,貴妃娘娘想見我。」
「這是兩回事,游完湖後咱們可以立即去見額娘,兩者並不牴觸。」
「可我不想遊湖,請你立刻帶我去見貴妃娘娘。」
策凌瞥了她一眼,然後轉眼逕自欣賞湖光山色。「這是額娘的命令。她心疼妳昨夜受苦,希望妳能放輕鬆一點。」他道。
他的解釋讓她的堅持顯得無理取鬧。
若蘭壓抑著讓小舟回頭的要求,憂心忡忡地瞪著遠方。
小舟繞過湖岸駛進另一道水域,四周已無人影。週遭除了水波拍打船身,發出的「啪啪」聲外幾乎沒有其它聲響了。
小舟內空間狹隘,四面除了湖水只有分佈在湖上的沙洲。與他兩人在這幾乎與世隔絕的小舟內獨處,讓若蘭沒有半點安全感……
小舟慢慢蕩到湖心,早已經瞧不見原來那片岸邊。
就在小舟遠離岸邊之際,天候忽然間轉壞,非但四周佈滿濃霧、吹起強風,天空還陰沉沉地像即刻就要下起傾盆大雨--
小舟在風中擺盪不定,不諳水性的若蘭很快就感到一陣反胃。「把船開回去,算我求你,快把船開回去!」她虛弱地對他說。
「船一旦開航就無法回頭,至少,目前風向不對。」他沉聲回答,連他也無法控制小舟繼續往湖心駛去。
「不,你一定有辦法的,求求你,先把船開回去好嗎?」她請求著,忽然間無法控制地,眼底噙了一層莫名的淚霧……
她後悔為什麼要拋下額娘,來到承德?
因為她的無能,竟然到現在還見不到皇阿瑪一面!
到如今目的沒達到,卻一直在浪費時間……
「我說過了,風向不對完全沒有辦法可想。」回頭看到她眼中的霧光,策凌愣住。「妳哭什麼?」他粗聲問。
「我不該浪費時間,我根本就不應該去見貴妃娘娘!我恨我自己,一點用都沒有!」她伸手用力抹掉眼淚。
那過度的力氣,擦紅了她白嫩的臉頰。
她應該把心思放在皇阿瑪身上!
策凌瞇眼凝視她的眼淚。「把話說清楚,就算恨自己也該有理由。」
「既然風向不對,那麼就用搖槳慢慢劃回去。」她拒絕解釋,只想搶過他手上的搖槳--
策凌按住她的手。「妳瘋了!想逆風從這兒劃回去?就算妳能劃上一天一夜也回不去!」
「我一定要回去。」若蘭固執地抱住搖槳。
策凌放手,任由她取走。
若蘭於是搖起她從未使用過的搖槳,笨拙、吃力地划動著……
「別怪我沒提醒妳,不會操槳就別逞強,一旦控制不良船身傾倒那就等著翻船了!」他道。
豈料他的話才剛說完,小舟就突然偏離重心,忽地往左邊傾斜--
策凌袖手旁觀,完全沒有出手幫忙的意思,情急之下若蘭連忙往船身右半邊靠攏希望小船能聽話回到正軌,誰知她的一廂情願換來船身更猛烈的搖晃!
湖面上又刮起一陣大風,眼看船身即將翻覆--
小舟左側忽然翹起……
若蘭見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下一刻她整個人就掉進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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滅頂前若蘭沒命地掙扎……
連吃幾口湖水後她的力氣便告用盡、眼看著就要沉進湖底……
然而她突然被攔腰抱住,很快就被拖上附近的沙洲。
「咳咳!」
上岸後若蘭被扔在岸邊。雖喝了幾口湖水,她的意識還算清醒,只是渾身都濕透了。
「這就是妳不聽警告的下場。」站在岸邊,策凌狠狽地指責趴在地上的若蘭。
他也一樣,全身都濕透了。
「我只是想回去……」若蘭聽出他語氣裡明顯的怒意。
「妳讓人不明白的事還真不少!」他冷道:「妳該慶幸咱們命夠大,平常不會這麼幸運碰巧遇見沙洲!」
若蘭無語。
瞪著湖面上已經漂遠的覆舟,她全身濕淋淋地坐在岸邊,緊抱著發濕發寒的身子,這才發現腳上的鞋全掉了,一隻腿上的襪子甚至已經不見蹤影。
她縮著腿,沮喪地試圖藏起裸露的腳趾……
「到今晚,如果沒有任何人發現咱們不見了,那麼就等著凍死吧!」他環目四顧這座不小的無人沙洲,寒著臉道。
若蘭一愣,然後猛地抬起頭--
「你的意思是,沒人會發現咱們不見了?」她開始擔憂,深深懊悔起自己的魯莽。
濱臨湖邊,沙洲裡的夜晚絕對會起霧、並且溫度將降至不能想像的寒冷。若蘭曾聽小應子說過,往年夏季裡還曾有公公凍死在沙洲上的故事。
他頭也不回地拋下話。「該如何度過今晚,才是最該擔心的問題。」他已經著手撿拾擱淺在岸邊的枯木,並且動手脫下身上的衣物。
「你在做什麼?」若蘭先是瞪大眼睛盯著他脫衣的動作,隨即迅速別開臉,整片白皙的臉蛋已經泛紅。
「做什麼?!」他嗤笑。「當然是脫衣服!」盯著她潮紅的臉蛋,他惡質地嘲弄道。
「你、你為什麼要脫衣服?」她垂著眼,一邊扭著身子盡量往後退,只希望離他越遠越好。
「繼續穿著濕衣服只會凍死!聰明的話就跟我走,如果妳不想要小命,那就儘管離我越遠越好。」扔下話,他隨即轉身走進沙洲內陸離開岸邊。
若蘭沒有跟著他往裡頭走。
她倔強地坐在沙地上,決心守在岸邊,等待有人經過發現自己。雖然湖面上一陣陣強風,持續吹打在她濕淋淋的身子上,她確實感到似乎越來越寒冷……
策凌毫不理會她沒有跟上,逕自往內走進一片濃密的林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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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天際泛起一片澄光,夜幕悄悄降臨,涼風也漸漸變得刺骨。
若蘭身上的外衣雖然被風吹得略乾,但是裡頭的衣物卻還是潮濕的。她抱著雙膝蜷縮在岸邊一顆大岩石旁,寒冷已經由外而內一寸寸鑽進她的骨頭裡。
若蘭知道自己的身子在顫抖、四肢漸漸冰冷、後腦杓也開始隱隱作痛……
夜幕漸漸低垂,四周靜得教人不安,不知不覺地,她的視線已從湖面上轉移到林子裡,盲目地尋覓著熟悉的身影……
夜幕已完全降下,四週一片漆黑。若蘭縮在一塊大石頭邊,在極端冰冷的痛苦中,她的身子已經慢慢失去了感覺。
「冷嗎?」
矇矓中,她似乎聽見有人在問話。「冷……」她張開雙唇虛弱地呢喃,漸漸感到一股欲睡的昏沉。
「站起來,跟著我走。」黑暗中,策凌剔黑的眸子像明燈一樣炯亮。
若蘭抬頭看到他,起初還以為是自己的想像,直到他走近她,即使兩人間並未接觸彼此,體內極端的寒意已讓她感到他身上傳來的體溫。
「如果不相信我就繼續留在岸邊,我保證妳的小命撐不過今夜。」他沒等她,扔下話後就逕自往內陸走回。
只猶豫片刻,若蘭終於決定相信他一回。但此刻已經非常虛弱的她,卻必須費盡力氣才能站起來、跟上他的步伐。
策凌逕自走在前頭,帶著若蘭步行過沙岸,走進漆黑陰森的密林……
吃力地跟在他身後,若蘭依稀看見他身上已經穿回衣物。跟著他定在不平坦的林間,老樹枝幹橫亙在眼前,路似乎是白天被利刀硬開出來的,狹窄到只能容一人側身經過。地上更佈滿了枯葉與枝橙殘骸,一路上若蘭赤裸的腳板被尖銳的樹枝劃破了好幾道口子,可她咬緊牙關、一跛跛地緊跟在他身後,顧不得腳板沾黏著鮮血並且開始發熱腫痛,隨著路途推進,她的身子奇異地由冷漸漸轉熱,額角開始冒出豆大的汗珠……
人為劈出的小徑終於漸漸開闊,前方陡然出現一片平坦的草原,草原中央被刀刃犁出一片空地,空地上燃著一把熊熊的營火,此時火上正烤著一雙已剝洗乾淨的野兔,兔肉半焦看似將熟,隨風傳來一陣陣撲鼻的香氣。
乍見這恍若世外桃源一般美好的天地,若蘭不敢相信他竟能找到這麼好的地方,只不過現在的她已經累得無暇欣賞這幽靜的美景。
她跟在策凌身後,一跛一跛走到營地。天上星辰閃爍,月兒皎潔的柔光佈滿大地,若蘭跌坐在營火邊的草地上,兩眼猶如針刺,竟然無法直視柴火燃燒後明燦的亮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