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陶妍
璃兒瞪著他，第一次有人來看診還這麼嫌東嫌西囉嗦一大堆。「你最近是否常覺得身體疲累、覺得自己很沒用？」
拜託！他真的快吐血了。
「小姐，我體力好得很，而且我自認為自己『非常有用』，這點，我隨時可以證明給你看。」他意有所指，眼神邪魅的看著她。
「不必！你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就可以了。」她這才意識到這麼晚了，和這色狼共處一室是件很危險的事，她也希望能趕快結束。
「好，最後幾個問題，請問，你最近是否覺得身體容易疲勞、沒元氣、對愛做的事失去興趣、對自己沒有信心、想不開，甚至常常想死？」
璃兒一口氣問完最後的問題，祈遠帆聽了差點從沙發上摔下來，真想撞牆死給她看。
「醫師，我工作很忙，壓力很大，所以身體會很疲累，但絕對不會比在這兒接受你的這種詢問更累。還有，我對自己很有信心，對愛做的事一樣很有興趣，而且從來沒有想死的念頭，這樣你聽懂了嗎？！」說到後來，他幾乎快從沙發上跳起來了。
「祈先生，這只是一個醫界慣用的身心健康評量表，只是一些例行調查，你大可不必這麼反應過度。」她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
台灣現在每四個人就有一個有心理不適的問題，只是大部分的人沒有自覺而已，所以對於祈遠帆這種抗拒瞭解自己身心狀況的態度，她早就習以為常。
「請你放心，我的身心狀況好得很，只是最近比較容易失眠，麻煩你針對這個狀況治療就可以了，好嗎？」他蹺起修長的腿，斜倚在沙發上。
璃兒不悅地努努嘴，現在的人都是這樣，大家都只想針對明顯的症狀做治療，感冒就吃藥，發燒就打針，胃痛吃胃藥，頭痛吃止痛藥……卻沒有人關心如何去改善自己的體質。
算了，總之先幫他解決失眠的問題，也算是她的職責嘛。何況，這麼英俊的臉龐上添了兩道黑眼圈，看起來是滿可憐的。「好吧，我們先嘗試情境治療法，希望能幫助你舒緩情緒，這樣對睡眠也會比較有幫助。」
「等等，你該不會是要我在這種地方接受你的治療吧？」祈遠帆蹙著眉頭。
「你說這話什麼意思？」什麼叫「這種地方」呀？
「一般來說，不是應該都有個安靜的小房間，裡面貼著溫暖的壁紙，充滿芳香精油的味道，還有柔和的燈光、美妙的自然音樂嗎？」他再次環視屋子的四周，臉上掛著輕蔑的笑容。「哈！你這裡該不會簡陋得連那種小房間都沒有吧？」
「請你注意一下你的用詞好不好！什麼『小房間』？那叫咨詢室啦！」璃兒噘著紅唇，不滿地糾正他。
怎麼會有這麼討厭的人呀？愛挑剔、愛批評、話這麼多又很雞婆，人際關係一定很差，這種人失眠活該啦！
「那我們為什麼不在『諮商室』裡進行治療？這裡的燈光很刺眼耶……」
「我剛才是進行第一階段的面談診斷，現在第二階段的情境治療才需要到小房間……不不，是咨詢室啦。厚——到底你是醫生還是我醫生啊？」真是會被他氣死，璃兒發現不能跟這個人講太多話，不然連說話都會被他傳染。
「OK，那我們現在可以參觀你的咨詢室嗎？」他揚著眉。
璃兒深呼吸一口氣，她是專業的心理咨詢師，一定要保持平穩的心情，不能那麼容易讓人影響自己的情緒。
「祈先生，這邊請——」璃兒掛起她的招牌微笑，起身轉進旁邊一間半開放式的咨詢室。
璃兒按下牆上的開關，暖橘色的燈光灑亮一室。所謂半開放式的房間，其實就是用不透明的毛玻璃代替整面牆壁，給人寬敞舒適而又具隱密感的空間設計。屋內簡約典雅的和風設計，帶給人心靈平和的感受，綠色植栽與清香的空氣更具有舒緩心情的作用。房間裡有一張書桌，中央擺著一張看來極為舒適的躺椅。
「請坐。」璃兒指著躺椅，同時挑了一張收錄大自然音樂的CD放入音響，霎時間美好的山澗流水、鳥叫蟲嗚，柔和地在空氣間流動著。
祈遠帆早就安安穩穩的躺在椅子上了。」嗯，這還差不多，這張椅子還比較符合人體工學，滿舒服的！」
「請躺下，並且從現在開始盡量不要說話，只要聽從我的指令，靜下心去感受和想像。」璃兒把室內燈光調得稍微暗些，然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想像什麼？」要一個習慣發號施令的人不能說話，只能照著別人的指令行動，實在是件困難的事。
「現在，請你輕輕的閉上眼睛，用你最舒適的姿勢躺在這張椅子上，把所有煩惱的事都先丟在一旁，全身放鬆，每一根神經都讓它放鬆……」她柔和的聲音彷彿具有催眠的效果，讓他煩躁的心漸漸平靜下來。「然後深深的吸一口氣，再緩緩的吐出來，不要使用任何力氣，讓身體盡量的放鬆，就好像躺在一片軟綿綿的雲上……」
他臉上原本緊繃的表情逐漸放鬆，線條柔和了許多，眉宇間的摺痕也漸漸舒緩。她說話的聲音很好聽，不高不低，柔柔的聽了很舒服，讓他卸下了防備。
「你想像自己飄浮在雲端，很安全、很溫暖……，所有不愉快的感覺都消失了，頭痛消失了，緊張也消失了，你感覺自己非常輕鬆、非常自在。」璃兒從他臉上表情的變化，知道他應該已經進入情況。
這是璃兒第一次這麼仔細的看著祈遠帆，才知道為什麼這麼多女人為他著迷、為他瘋狂。完美如雕刻般的深邃面容，有時飛揚跋扈、意氣風發，強勢得讓人無法移開視線，而此時此刻這般寧靜的神情，卻又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看到他整個人放鬆下來，璃兒竟也感到開心。
「現在，告訴我，你感覺怎麼樣？」她溫柔地問。
他舒服得幾乎快睡著了，但是全身放鬆後，體內潛藏的倦怠和疲累竟一湧而上，他稍微翻了翻身子。「我肩膀酸痛死了，快幫我捏一捏。」
哼！才好不容易覺得他有點可愛，一說話又惹她生氣。
「幫你捏一捏？拜託，我這裡又不是三溫暖SPA！」真是夠了，那個秦茵茵老把她這裡當徵信社，現在他竟又把她當作SPA的按摩女郎。
「拜託一下嘛，好心的女孩，我肩膀這麼酸痛，回去一定睡不著的，你不是要幫我治療嗎？那就麻煩你幫我按摩一下，我付雙倍的咨詢費好不好？」之前本來不感覺疲累，所以一直亢奮得睡不著，現在卻發現累反倒是一種不錯的感覺。
他這種軟語拜託的語氣和懶懶的聲調，實在讓人很難拒絕。
璃兒臉上不甘不願，卻還是起身走到他身邊。「……哪裡酸啊？」
「這裡……還有這裡……」他指著肩膀，再指著脖子，惑人的雙眼仍舊舒服的閉著。
璃兒舉起雙手，搓熱了手心，放在他肩膀上，用指腹緩慢而均勻的施力。幾乎才一碰觸到他的身體，璃兒就能從他僵硬的肌肉判別此人身體所承受的壓力，他一定工作很辛苦，又不知道好好休息，放鬆自己吧。
「嗯！」從他臉上舒服愉悅的表情，看得出他非常享受。「你按摩的技術不錯。」
那當然。她沒有出聲回答，嘴角卻泛起一絲得意的笑容。
祈遠帆沒睜開眼，卻能想像她現在的表情。奇怪，他認識她不久，卻好像有種能了透彼此心思的熟悉感，這一切是因為……她是個心理咨詢師吧？
璃兒的手感溫柔卻富有力量，均勻柔和的力道恰到好處。祈遠帆很想說：喂，你按摩的技術比心理咨詢要專業多了。不過這次他很識相的關上嘴巴，因為他現在正舒服，才不會笨到想惹怒她，何況他的脖子還在她手上呢！
「小姐，我肩膀還有點痛，麻煩你用力一點。」他扭扭頭再鬆鬆筋骨，真想這樣讓她把自己全身的骨頭一一拆下、重整。
哼，這傢伙真把她當按摩小姐了啊？還指使她做這個、做那個的。
好心的璃兒心裡雖然抱怨，手卻沒有停下動作，調整了一下姿勢好用全身力量推在他肩膀的肌肉上。按摩的時候不能只靠手指的力量，一定要身體、腰部、手臂用力才能產生足夠的力道，尤其他是個肌肉發達的大男人，肩膀頸部都硬得不像話，而璃兒的身材卻是那麼的嬌小。於是璃兒向他靠近一些，並把身體壓低傾向他的頭部，讓她的施力更加順暢。
她溫暖而柔軟的掌心貼著他的頸、肩緩緩施壓，舒緩了他身體的僵硬與不適，好久不曾感到這樣輕鬆、舒適的他，甚至想隨手抓個枕頭就這麼進入夢鄉。就在璃兒傾身向前時，一股淡淡的芳香沁入他的嗅覺，不是玫瑰，不是薰衣草……他知道，那是璃兒的香味，屬於她特有的高貴香氛。這氣息毫無預警地襲入他的感官神經，害他忽然有點睡不著，還覺得口有點乾渴，喉頭有股燥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