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古亭葳
一室的寂靜。
夏少騏安撫著她,抬頭對羅豪德說:「這整件事其實也不能怪你,你也毋需太自責。漫期既然離開了,就此作罷吧!」
「不行!」連婷推開少騏,憤怒的站起身。「就讓他這樣逍遙過日?我不允許!」
「連婷,」夏少騏拉她坐下,她仍一臉氣呼呼。
「你何苦來哉?弄得大家都不好過日子,事情就會有所轉變嗎?」
「可是我怨嘛!漫期那麼可憐,而他恢復記憶後,應當知道,喜歡一個人是無罪的。就算要怪,也該怪我和雲楨,你卻全怪到她頭上,你有沒有良心呀!」
「連婷,你別罵他了。」賴雲楨擋著她的手。
「這件事都是我的錯,要怪就怪我。」
連婷也不知道哪來那麼大的怒氣,將暴露轉向賴雲楨。「誰不知道昊德喜歡你!就在此時此地說出這樣的話;不覺得太暖昧了嗎?」
「連婷!」夏少騏用力扳過她的身子。「你非要將朋友之情打散嗎?」
連婷聞言,方才驚覺她說得太過分了。低垂的眼眸有著歉意,「雲楨,抱歉。」
「沒關係!」賴雲楨淺淺笑著。「我知道你是無心的。」
是羅吳德要求賴雲楨帶他來的。在他迫切渴望的神情背後,賴雲楨發現了轉機。也許事情並不如想像中的那麼糟。也許這場喜酒,他們喝定了,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唯一的希望卻在連婷這兒破滅。
賴雲楨深歎一口氣,不勝欷吁。
「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羅昊德靜默良久的發言,讓每個人都嚇了一跳。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連婷鄙夷的回嘴。
「你用心想想看。」羅昊德像是突然燃起希望,面露渴望的神色。「她有沒有提過什麼地方或想要用去哪之類的話?」
「你很煩也!」連婷雙手叉腰,沒好臉色。「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想接她回來,舉行未完成的婚禮。」
「別開玩笑了。」連婷發出一聲冷笑。「你以為這樣就能補償嗎?你根本不愛他,漫期就算嫁給你,也不會幸福的。你以為她會笨得去忍受同床異夢嗎?就算她能,我也不會允許她再次將她的婚姻作為賭注。」
「不是賭!」羅昊德面色堅決。「我愛她,真的。
這是我最近才發覺的。」
「你說謊!」連婷嗤之以鼻。
「連婷,我想請問你,如果少騏不在你身旁,你是否會覺空虛、寂寞和孤獨?是否會想聽到他的聲音?看到相似的背影會以為是他,聽到熟悉的口音會回頭尋找;發覺不是少騏時,心裡的失落則更加深一層,你會嗎?」
「也許……」她無法否認自己的確有過這種感覺。
「那麼你可以確定我是真心了吧?」羅昊德恨不得將心挖出來給她看。在誠實面對自己的感情後,他只希望早點找到廬漫期。
連婷堅定的心意有些微微搖動。可是想到廬漫期憔悴容顏,想到她的千叮萬囑,側隱之心頓消。
誰曉得他是從哪本愛情小說上抄來那些動人的言詞?誰知道他是不是裝的?也許他只是受不了別人的輿論攻擊,才在這兒忸怩作態。
「我又不知道她在哪,你是不是真心的,關我屁事?」
羅昊德的沮喪顯現臉龐。真的無望了嗎?「你真的不知道?」他仍不想放棄,這是最後的希望了。
「你這個男人怎麼這麼婆婆媽媽?不知道就是……」連婷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她掩去嘴角因此浮起的冷笑,換上一張無可奈何的臉。「算了,告訴你吧!」
一時,室內喧嘩聲四起,每個人臉上都閃著希望之光。羅昊德的喜悅更是筆墨難以形容。
但是連婷沒有。她用極冰冷的聲調,緩緩的開口:「她去美國了。」不偏不倚朝他潑了一頭一臉的冷水。
★★★
「你真的這樣跟他說?」廬漫期不知道該哭還是笑。
「對呀!還是你希望我照實回答?」連婷把話筒改放到左邊耳朵。壓太久,右耳都疼了。
「不……」廬漫期的聲音有猶豫。
「你是真的相信他的話吧?」連婷將身體坐正,改用手執話筒,不再用肩膀壓。「想想看他當初是怎阜麼待你的。現在卻跑來我面前裝模作樣,看了就噁心。」
「連婷,他並沒對我怎樣。」廬漫期急忙為羅昊德辯解。
「沒怎樣?沒怎樣你幹嘛急著搬家,逃離台南??」「這是我自己的緣故,和他無關。」
連婷冷哼一聲,並不相信。
「連婷,假設當年少騏娶的人是徐吟乃,你會不會想當個駝鳥,把自己藏起,來個眼不見為淨?」
「奇怪了,怎麼你們兩都拿我和少騏來作比喻??」「真的嗎?」廬漫期忍不住笑了。
「算了,我們別談他了。」連婷擺擺手,好像廬漫期就在她面前。「你現在在台中做什麼?」
「開了一間小小的精品店。」
「不做本行了?」
「不了。」廬漫期的語氣有些許無奈。
話筒裡有一小段的靜默。
「我可以告訴雲楨了嗎?」
「告訴她什麼?」「你在台中的事呀!」
「你不是告訴我去美國了?況且,她知道,昊德也會知道。」
「說的也是!」連婷敲一下腦袋瓜。「我怎麼沒想到。」
「可是我又不知道你那兒怎麼走。」在**,連婷最遠只到過高雄,為了搭乘蜜月旅行的班機。
「你用電話跟我聯絡,再坐火車至台中火車站,到時我再來接你不就行了?」
「就這麼決定了。」
「那我收線了,Bye!」
「Bye!」
掛上電話,連婷有點懷疑自己做的究竟對是不對。
想想羅昊德那天懇切的模樣,及溢於言表的喜悅,好像真有那麼一回事。搞不好,她真的因此拆散了一對有情人。但若不是呢?那豈不又害慘了廬漫期?「真煩!」連婷霍然起身,將手上的抱枕丟到床角,嘴裡仍咕咕噥噥。「反正他們若真有緣,就一定會在一起。管太多事易生白髮,我不要再管了。」
★★★
離掛上電話已有好一會的時間,廬漫期仍未從連婷的話語中鑽出來,依舊傻傻的發楞。
他真的希望她回去?門口的鈴鐺聲響起,廬漫期如大夢初醒,連忙喊道:「歡迎光……」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廬太太。
「真有禮貌。」廬太太笑道:「可惜我並非買衣服的。」
「媽。」廬漫期搬了一把椅子過去,讓廬太太坐下來休息。「爸怎麼沒來?」
「你知道你爸一向排斥冷氣這玩意,說什麼人關在密閉的房間裡吹冷氣,身體會吹虛。我才不理他,曬一整天太陽,快熱死了。」說著,廬太太似乎嫌冷氣不夠強,仍抓著帽子扇風。
「對了,媽,你不是說那些水耕豆芽最近幾天就可采收了,怎樣?可以拿來炒菜了嗎?」廬漫期只有想到家裡一盆一盆嫩嫩的豆芽,肚子就開始打鼓。
「可以了。今天就讓你大快朵頤。」廬太太微笑道。當初就是因為漫期喜歡吃豆芽菜,才種了三盆的水耕豆芽。
「太帥了!」廬漫期用力一彈手指。
女客人挑挑撿撿之後,買了一件今年秋天剛出爐的薄毛衣。
「三千兩百四十元。」廬漫期看看標價,微笑道。
「可以刷卡嗎?」女客人從皮包拿出一張亮晃晃的信用卡。
「當然可以。」
送走一位客人,又進來一對情侶,不過他們只是看一看便走了。
等廬漫期一坐下,廬太太隨即關心的問道:「不打算顧店員嗎?」
「現在哪請得起。至少得等店裡比較有贏餘時。」
「可是你每天都關在店裡,不會無聊嗎?」
「有電視呀!」廬漫期指指櫃檯上一台十八時的小電視。「而且還有廣播、CD可聽,再不然,我還有小說、漫畫。」她說得狀似優閒。事實上,她擺在抽屜裡的那本小說,從中午一點開店,看到現在下午六點了,仍看不到十頁;大部分的時間,她都在發呆。
廬太太怎麼聽不出女兒說的是真是假。只是每個人平復愛情傷口的方法不同,只要不過於偏激,不要太折磨自己。廬太太還是選擇不過問。何況自從搬來台中,這些日子以來,漫期的精神比在台南時好得多了,臉色也較為紅潤;只是她的思緒常會突然頓入虛無,彷彿遊走至其他時空,讓人產生一種回不來的錯覺。
皆是一個情字所為。世上的各個角落,不斷重複上演類似的情節,即使會傷心,人們仍不斷跳入愛情陷阱。
「有空還是多出去走走,別老待在店裡。經濟情況稍改善,就請個人吧。」廬太太句句開心。「待會記得回來吃飯,有好吃的豆芽菜喲。」
「我怎麼會忘記呢?」廬漫期俏皮的一眨雙眼。
廬太太在心裡歎息。這個女兒真讓她心疼。「那我先回去了,你收鴿下再回來。」
「好的。」
廬漫期送廬太太到門口,門前的鐵灰色腳踏車是廬太太一貫的交通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