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孟菲
不過蘇志和卻十分機伶,早猜出了定遠侯程雲汀的心思,因此立刻誇下海口,對少郡王梁永煌的才學大加誇讚了一番,說得程雲汀的心也有些活絡起來,有意允婚。
「什麼?那可怎麼辦?」曉彤根本不想嫁給這位什麼少郡王,「爹他答應了?」
「老爺似乎很想答應,正猶豫著的時候,蘇老爺又說話了,他說老爺要是不放心,南安郡王家有管家來京裡,恰好帶著少郡王的窗課,改天送過來請老爺指點,老爺就可以知道少郡王的才學了,要是老爺看不上眼,求婚的事自然作罷。而且光是指點窗課也不損及兩家的名聲,老爺一聽就答應了。」
「喔,原來是這麼回事。」曉彤沉思了半天,才說:「位少郡王倒是自負得很,膽子也不小,居然敢送他的窗課過來請人指點,哼!未免太小看人了。」
「是呀,我也這麼想。」菱兒點點頭,「小姐,平常你總說京裡這些王孫公子全是繡花枕頭,外表華麗、肚子裡全是稻草,這回也許真的會碰見個大才子呢!」
「是嗎?我看不見得吧!」
「為什麼?」菱兒不解的問,「人家敢送窗課來請老爺指點,想必才華高得很。」
「你懂什麼?我爹是軍功出身,肚子裡的墨水在武將中雖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可是……」曉彤微笑著說,「真要論起文章,爹不只不算是專家,只怕連個尋常秀才的功力也沒有。」
「那也不怕,咱們書房的陳老夫子可是嶺南學派的大宗師、有名的大學士,老爺當然是請他看……」菱兒突然想起來了,「哎喲,我可給忘了,陳老夫子因母喪回江南去了。」
「是呀,蘇伯伯一定是知道這一點,他才敢打這個包票,只是蘇伯伯的如意算盤也打得太輕鬆了。」曉彤冷笑一聲。
「可是,小姐,陳老夫子不在,大少爺也不在,老爺又不很懂文章,那怎麼看得出這位少郡王的才學呢?」菱兒傻呼呼的問。
「誰說非要陳老夫子或大哥在才行?」曉彤的眼珠子骨碌碌的一轉,「我自己就可以看呀!」
「你自己看?」菱兒瞪大了眼睛,結結巴巴的說:「這……老……老爺……不會准的,從沒……這種規矩……」
「規矩?規矩還不是人訂的,改一下不就成了?」曉彤不以為然的說,「我可不會讓別人替我挑丈夫,既然非嫁不可,這個人就一定得讓我看得上眼才行,要是比我還不如,那我絕不嫁!」
「小姐,你又怎麼看得到少郡王的窗課呢?」菱兒又問,「人家是送來請老爺指點的,又不是請你指點。」
「傻瓜!人家不送過來,咱們不會自己去拿過來看嗎?看完了再送回去就是了。」曉彤滿不在乎的說。
「啊?小姐,你的意思該不是去偷吧?」
曉彤不答,只是笑吟吟瞅著菱兒。
「不!不!不!」菱兒邊後退邊搖著手,「你別看我,我沒那膽子上老爺書房裡去偷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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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彤在房裡踱來踱去,心裡又是緊張,又是矛盾,心中暗罵菱兒無用,都去了一炷香的時間了,怎麼還不回來?看她平日機伶得很,臨到要用她的時候,卻連這一點小事也辦不好。
南安郡王府似乎很看重這門親事,不但托吏部尚書蘇志和為大媒,請他送上一筆重重的厚禮,而且一聽定遠侯想看看少郡王的窗課,第二天一大早就派人送了過來,令程雲汀對岸南安郡王頓生好感,認為對方十分有誠意結這門親,允婚的心思又增加了幾分。
也正因為如此,曉彤才十分著急,下午趁著程雲汀出門拜客的當口,急急忙忙打發菱兒去書房偷那份窗課,想不到菱兒一去半天,一點回音也沒有,曉彤急得神思不寧,一雙眼直往門口瞟著,可就是見不著菱兒的身影。
就在曉彤等得心焦不耐的時候,菱兒總算回來了。她也是緊張兮兮的,一進門,還來不及向曉彤請安行禮,就先顧著回身關上房門,接著又密密的封上了每一扇窗,這才從懷中取出文捲來,放在鋪著藍底碎花桌布的條桌上,重重的噓了一口氣,「可嚇死我了!」
「怎麼,你被人發現了?」曉彤心頭一緊。
「幸好沒有,不過好幾次都只差一點就給人逮著了,」菱兒白著一張臉,「幸虧我還算機伶,否則准給大總管打上一頓,再趕出府去。」
「總之,你平安就好了,我知道這一趟讓你替我吃苦了,先喝杯茶壓壓驚。」曉彤倒來一杯熱茶,遞給菱兒。
「喏,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把東西給偷回來了。」菱兒向著條桌努努嘴,「小姐,你快看吧,我還得在老爺回府前把它送回去,要不然被老爺發現了,我有十條命也不夠打。」
「你放心吧,我不會讓人打你的,有什麼事都由我去頂,你儘管放心。」曉彤安慰著菱兒。
「小姐,還是快看吧!」
「咦?你這麼急做什麼?」曉彤故意坐著不動,「你這麼關心,有什麼用意?」
「我能有什麼用意?還不是關心你的終身,再說,」菱兒笑了笑,「京裡的王孫公子來求婚的,你總沒一個看上眼,我想知道這位少郡王是不是真的才華出眾,夠格做咱們侯爺府的姑爺。」
「是我要嫁,又不是你要嫁,要你白關心什麼?」曉彤也打趣的問。
「好吧!原來是我多事,」菱兒拿起文卷,「既然小姐不想看,那我還是快放回書房去,免得給人發現了,我可就吃不了兜著走羅!」說完,菱兒便往外走,正要拉門閂,曉彤就叫住了她。
「菱兒,回來!」曉彤情急的站了起來,「好嘛,不過是和你說笑,你倒認真起來了,快把窗課拿回來,讓我看看。」
「我就知道你捨不得不看。」菱兒抿嘴一笑,走了回來,「小姐,到炕桌邊看吧,那兒坐著舒服點兒,我到廚房去給你拿些點心過來。」
曉彤接過文卷,上了炕,不火不徐地看了起來。才看了一半,不禁又可歎、又可笑、又可氣的拋下了文卷,一隻手托著腮發起呆來了。
菱兒端著一隻食盒走進來,見到曉彤臉色陰暗不走,忍不住問:「小姐,怎麼了?不是在看梁少郡王的窗課嗎?」
「這也叫窗課嗎?連六歲兒童開蒙之作都還不如!虧他有臉寫出這種文章來,我看了都還覺得丟人哩,」曉彤以諷刺的口吻說。
「真的這麼差呀?」菱兒大出意外,原先聽信媒人誇下的海口,沒想到真相卻是如此。
「小姐,該不會是你太挑剔了吧?」
「挑剔?也要是篇文章才能讓人挑剔呢,像他這種……」曉彤不屑的看了炕上的文卷一眼,「一整篇文句不通、錯字連連,根本沒法看,我才沒那麼大工夫挑剔呢!可恨這蘇伯伯也太瞧不起人了,這種人也配成為候爺府的女婿嗎?」
「小姐,可以讓我也看看嗎?」菱兒要求著,她跟著曉彤十多年,就像親姊妹一樣,雖然不及曉彤博聞強記、文采斐然,卻也略通文理,做幾首詩、看幾篇文章是不成問題的。
曉彤不置可否,菱兒大著膽子拿起文卷一看,禁不住笑了起來。「小姐,我一直不知道四書五經上也有寫什麼姊姊、妹妹的事,怎麼你都沒教過我這些?」
「什麼姊姊、妹妹!四書五經寫的全是洽國平天下的大道理,幾時有什麼姊姊、妹妹了?你在說些什麼?」曉彤大惑不解。
「可是這梁少郡王的窗課裡清清楚楚的寫著,書經曰:『妹妹我思之。』」菱兒指著文卷,「既然有了妹妹,一定也有姊姊的嘛!」
「胡扯!哪有此事?」曉彤坐直了身子,「拿過來我瞧瞧,剛才我怎麼沒瞧見這一段?」
菱兒將文卷遞了過來,曉彤走眼望去,菱兒說的可不是真的嗎?梁永煌的文捲上果然是歪歪扭扭的寫著,書經秦誓曰:「妹妹我思之,其……」曉彤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睛,再三看了兩、三遍,這才忍不住爆笑了起來,她笑得直在炕床上打滾,抱著肚子直叫疼,後來還是菱兒上來替她揉了半天,才止住了笑,不過早已髮亂釵橫、眼角微微帶淚了。
「小姐,笑夠了吧?快跟我說,這句什麼妹妹我思之,究竟是什麼意思?」菱兒急急追問。
「什麼妹妹我思之!真是粗魯不雅、不學無術到了極點。」曉彤慢慢整理著自己的髮釵,一邊向菱兒解釋:「書經秦誓上的這一句,原文是:『昧昧我思之』,意思是指對晦暗不明的事要多思考的意思,這個昧昧可不是那個姊姊、妹妹的『妹妹』呀。」
經過曉彤這麼一解釋,菱兒再看看文捲上的那一句「妹妹我思之」,也忍不住抱著肚子大笑起來,她笑得捶胸頓足,不住的咳嗽,小臉都漲紅了,而且邊笑還邊指著文卷,又指指曉彤,逗得曉彤禁不住又大笑起來。兩個人都笑得全身無力,滾倒在炕床上,好半天菱兒才掙扎著過來扶起了曉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