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頁 文 / 蘇珊妮·戴維斯
然後她向海裡走去。
「不!」洛克的怒吼發自靈魂深處,他最深切的懼怕,父親死亡的記憶腐蝕著他的心,多少屈辱,多少悲憤,多少自責。
不,不要再發生這種事了,不要再發生了!
洛克沒命的爬過海邊的石堆,向丹絲沒人海面的地方竄去。
冰冷的海水令他氣息為之一斷,有片刻間他的雙臂麻木,毫無感覺。水波有個人頭載沉載浮,洛克強迫自已向她游去,拼卻所有力氣,接近她,伸出手……絕望的、拚命的抓住她。
他抓著丹絲視線不清、劇烈喘息的向岸上游,一個浪頭朝他打下,不久,他又冒出海面,最後咳嗽的拖著丹絲上了海灘。
他抗拒那幾欲昏厥的感覺,把丹絲轉過來,雙手用力按壓她的背部,把她肺部的海水擠壓出來,迫她呼吸,迫她活下來。
「戰鬥,丹絲!和黑暗戰鬥,」洛克眨掉海水和眼淚懇求她,命令她。「回來,我不要你走!」
丹絲咳嗽、深喘,痛苦的扭曲了一下身子,在沙上像個初生嬰兒般赤裸裸的發抖,但生命猶在。
「丹絲,丹絲,」洛克激動的哽咽,顫抖的將她擁住,撫去她臉上的髮絲和沙粒。「回答我!」
她抖了抖眼皮,顫顫然張開眼睛。「哦,上帝,讓我走吧。」
「該死,女人,」洛克呻吟,然後重重吻她,想吻去那死亡的意味。「可惡!你到底在做什麼?」
她的手指掐住他的胳臂。「我要……平靜。」她死白的雙唇蠕蠕而動。
洛克驚懼至極,怒氣倏地消失,他只想明瞭她的意思。「為什麼?為什麼?」
「恐龍……回來了。」
洛克頓時感到滿心悔恨。老天,是他逼得丹絲走上絕路的嗎?是他使得丹絲感到人生乏味、生不如死的嗎?是他,一個鐵石心腸的男人,扼殺了她所有掙扎的勇氣和求生的意志嗎?
「沒有什麼恐龍,媽的!」他大吼,用力捏拿她冰冷的四肢,想讓她體溫回復。
「走開,」她流下眼淚。「哈伊卡拉在等我,火花盛開,天使淌血,我來了,哦,娜卡莎——」
「閉嘴!」洛克無法讓她理智清醒,不由得又發起怒來。「我不會讓麥家又沾上自殺死亡的恥辱,你聽見沒有,你這自私自利的女人!」
她陰森森的笑了,笑得洛克汗毛直豎。「我以為如果我面對恐懼,就可以消滅它,可是我失敗了,你不懂嗎?我從世界邊緣掉下去了。」
「我會拉住你的,可惡!」他兇猛的搖撼她。搖得她頭兒亂晃,她的眼睛彷彿又出現昔日的晶亮光彩。洛克以她躲避不了的方式和她接觸。
「公主,看著我!」他用大手捧住她的臉孔,他的眼睛如兩國藍焰。「我是什麼人?說出來,說出我的名字。」
她茫然的眨著眼,雙唇蠕動。「洛克。」
「對,你和我在一起,不會跌到世界邊緣,我會保護你。但你也得努力。」
她的唇兒發抖,眼皮往下垂。「我好累。」
「看著我!」他命令。「你愛不愛我?」
丹絲睜開了眼睛,好像一路從海底掙扎上來似的。「我——,,
「愛不愛?」
她滾下了眼淚。「愛。」
「那就愛下去,愛我愛下去。」
丹絲嚶嚀哭泣,伸手環繞住他的脖子,好像他是唯一生路。
「噓,公主,我終於把你喚回來了。」洛克嘶啞的擠出這些話,把她摟入懷中,用自己的體溫去呵暖她,直到她四肢漸漸暖和,此時天已經全黑。
「我……我怎麼會掉到海裡的?」
洛克撫順她的髮絲,用力嚥了咽。「那不重要了。」他暗痘咕映。
「一切都不再真實,我好怕……」』
「和我在一起,」他把她擁緊,指尖在她纖麗的背部曲道移動,轉移她的注意力。「你和我是真實的,我們再怎麼樣都擁有這份真實。」
她被挑動而輕輕悸動。「如果我又一次傷了你,我會受不了的。」
「我可以照顧自己,」他繃住下巴。「也可以照顧你,你是我的責任,以後你不會傷害到任何人,包括你自己在內,我會看著你的。」
「我想記起一切真實的事,可是思緒和感覺浮沉不定,我無法控制自己,情況變得更糟。」
「停泊在我的懷中吧,不要作夢,不要幻象,只記得我,此時,此地。」
他吻她,讓她體會那份力量、那份熱切,然後他抬頭看她,那雙明眸閃現第一線希望,戰戰兢兢,但迫切的想相信。
「我也想這樣,可是好難……」她耳語。
「除了我以外,什麼都別想。」他輕撫她的軀體。「我們會一起找到安全的港口。」
「抱緊我,洛克,把恐龍趕走。」
稍後,丹絲在洛克懷中沉沉睡去,平靜無夢,但洛克卻無法入眠,一個疑問糾纏著他的心。
他倆的這份情愛足以保護她,讓她不至於自己傷害自己嗎?
杜芬街沐浴在一片銀色月光下,丹絲駐足在臥室窗前看著影影綽綽的街道,極力想讓自己平靜下來,可是腦海裡幻影飛舞不去。
一雙強壯的手輕輕自後按在她肩上,把她嚇了一跳,然後她軟癱在洛克的胸膛上。「我把你吵醒了。」
他湊在她耳邊惺忪的問道:「又作噩夢了?」
洛克的雙手在她兩臂上下撫摩,她把手放在他手背上跟著他移動。「我好多了。」她像在說服自己般堅定的說。
他們從斯開島回來已經三個星期了;謝天謝地,洛克及時趕去把她救了回來,在他的悉心照料下,她慢慢復元,為了不負洛剋期望,她也全力整頓自己,尋求平衡點,腳踏實地的過日子,甚至重新作畫,可是夜裡卻仍無法遏止噩夢。
「我一直在努力,」她的聲調籠罩著絕望。「可是每當我一閉上眼睛……」
洛克的氣息拂動她的髮鬢。「別把自己逼得太急了,公主。這次你夢到什麼?」
「一樣,海水、沉溺,我被什麼嚇到了,拚命想跑,西倫叔叔——」丹絲話聲中斷,打起哆嗦,洛克的雙臂環繞她。
「沒有關係,已經結束了。」
她洩氣的搖頭。「我的記憶為什麼總是一團混亂?」
「或許是你的潛意識在抗拒極度可怕的回憶,有時候生過熱病也會有這種現象。」
「西倫叔叔說我爸爸把我打到半死。」
「孩子的心靈承受不了父母這種行為,」洛克把她的頭髮撥開,按摩她僵硬的肩膀。「賴牧師也同樣動粗,對不對?」洛克的臉色變得嚴峻。
丹絲怔了任,從迷惑中去翻找記憶。「他體罰得更凶——」她的聲音一停,氣憤的一歎,伸手去壓太陽穴。「至少我認為他是這樣的。」
「這種事你不可能完全搞錯的。」
「你相信我?」
「我知道那富生虐待過你,你對他的反應大強烈,如果是想像,不可能如此,我認為他根本不懂得如何去管教像你這樣的孩子,或者,他根本就是以欺凌弱小為樂。」
「是的。
「所以你才會反擊他,然後離開拉哈那!難怪你會作噩夢。」
「至少我很高興我那麼多罪行中免去了殺人這一條。」
洛克的嘴角扭了扭。「那些都不算什麼。」
丹絲忽然覺得喉頭一梗,抓緊他,對他無聲的感謝,然後她放開他,壓抑歎息。「你工作得這麼辛苦,我打擾你的休息時間太久了,回床上去吧,我不會有事的。」
「再等一會兒,」他咬咬牙,目光投向窗外。「我也有點睡不著」
「船廠有什麼問題嗎?」她問。或者全因你發瘋的妻子而煩惱?
洛克用手搔弄頭髮。「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工人出點小意外,工具放錯地方,機械故障,小問題,只不過有點煩人。」
「你趕得上紐約合約的進度嗎?你得完成亞古話號,是吧?」
「如果我們想東山再起的話,就得全力造好亞古話號,」他望著夜色街道,整著眉頭說:「報上大事渲染的事,使得投資人對我產生懷疑。」
她畏縮了縮。「都怪我,我很抱歉——」
「不,不能怪你,公主,」他伸手把丹絲拉過去,兩人像一對湯匙般身軀貼合。「是太多外行人士光看一眼亞古話號的線圖就迫下批評,認為不可行,他們錯了,阿丹,她會是一艘有史以來最快的船,我知道」
他的自信令丹絲感到傲然。「那就別聽別人七嘴八舌,只要你相信自己,那就夠了,你不是這麼告訴過我的?」
他在她頭上咧嘴笑了笑。「你總算聽了我的話。」
她不讓洛克引開話題。「答應我不讓任何事阻擾你完成夢想。」
洛克歎氣。「不幸的是,事情不是這麼簡單的,目前資金是最大問題,必須有現金髮切、添購材料,天殺的,沒有怒基的同意,我連奧德賽的營造權都不能賣,他是千方百計的企圖束縛我。」
「如果我能夠恢復記憶,如果有方法可證明我是羅家人,你就可以回法庭要回奧德賽了,一定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