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蘇珊妮·戴維斯
她露出輕蔑的表情。「你心目中的她是這樣子?不是在狂囂的大海乘風破浪?」
「你想得很浪漫,可是討海人總希望風平浪靜,」他說:「要她跑快只是為了創新紀錄,她得拼過西風號才行。」
「你的新船吃過敗仗嗎?」
「從來沒有。」
「如此自信,實在可喜可賀,」她在微暗的光線下看他,然後垂下眼皮。「我把你的外套送到你的辦公室了,謝謝你,幸好你沒有受寒。」
洛克把雙手插入口袋。「不客氣,那沒什麼。」
「對我來說不是。」
她的話說得相當坦率,洛克起了戒心的看著她,又有那種一腳跨出懸崖,整個人落空的感覺。他要不是淹死在她那對晶亮的眸子裡,就是迷失在與她熱吻的想像中。洛克知道如果吻她,她是不會抗拒的,她甚至會像昨晚那樣熱烈反應。
他放在口袋裡的雙手握成拳頭,遏止去碰她的衝動。
「你不該再到這裡來了。」他摔然的說。
丹絲驚訝的看他。「為什麼?」
「你知道為什麼!」
「我不知道。」
「怎麼可能?」
「是因為你說我爸爸和你父親失和的事?他們怎麼失和的?沒人告訴我這件事!」
洛克抿緊嘴唇。「亞利在緊要關頭撤回他的資金,害得我家一敗塗地,我父親為此失去了一切,婚姻。事業,甚至生命。」
「但是為什麼?」她叫道:「亞利為什麼這麼做?他一定有理由。」
「羅家做事不需要理由。」
她激動得漲紅臉,踏前一步,挑戰的看著他。「所以你才怕我嗎,麥洛克?」
「別荒謬了。」
「所以這一次逃之夭夭的人才變成你嗎?」說著,丹絲舉手摩掌他背心上的扣子。
洛克一把扣住她的手,警告般的低吼:「你在玩火,丹絲。」
「玩火總比凍死在鬼地方好吧。」她的眼光集中在洛克唇上。
「你會自焚而死。」我們兩個都會,洛克心中呻吟的想。
她眼中又出現那大膽張狂的神色。「也許我不在乎。」
不可捉摸的陰影掠過丹絲臉上,風把她的秀髮吹拂到洛克胸前,他嗅到一抹花香,控制力逐漸崩散,他把她推開。
「可惡,你在玩什麼遊戲?」
「向一個非常有自信的男人挑戰吧,」丹絲揉著她的手腕,給洛克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她拿起袋子和筆墨未干的畫。「哦,你來了,梅姬。」
洛克回頭看見羅家的女僕和他工廠一個叫小馬的工人跨過橫木向他們走來;梅姬的眼睛閃閃發光,看起來像剛被吻過,她的心上人小心的扶著她的手肘。
「對不起,小姐,我們來晚了。」梅姬臉紅紅的說:「我們在聊天……忘了時間。」
她向洛克挑撥的睨了一眼,使他血脈賁張、無比挫折,他咬住牙關,心想:這就是所謂的好心有好報!老天,這女人真的瘋了。
梅姬旋身向洛克行了個禮,轉向丹絲。「如果你準備好了,小馬可以送我們回去了,小姐」
丹絲瞟了瞟洛克嚴峻的眼神,嫣然笑道:「我都準備好了,梅姬。」
第三章
費小姐的住所位於夏日街與冬日街交接處一座書店樓上,一屋子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書,好像是樓下的書店大爆滿,只好借用她的地方堆書,丹絲毫不感到訝異。
「如此才得以維持我閱讀的嗜好。」愛兒說道,把空杯擱在茶几上一堆疊得高高的書籍之上。
「你可別誤信了,羅小姐,」一位有對深眼睛的男士從方才舉行了兩小時討論會的主席位子站了起來。「咱們的費小姐不止是賣書而已,她是作者和書商之間的觸媒劑,我們今天能夠看到這麼許多好書,全得歸功於她。」
「我可不是那麼無私的,」愛兒謙稱。「我這麼做也是為了書店的生意著想,不過話說回來,賈先生,您不是急著想走了吧?」
「我還得趕赴另一場座談會,」他向丹絲躬身。
「希望有機會再和你會面,羅小姐。」
「謝謝您,賈先生。」丹絲哺哺回話。
她在費小姐的寫作班所受之歡迎與在冬季盛會上遭到的冷眼真不可同日而語,多虧費小姐的引薦,興會之人紛紛對她提出各種有關海島的深度問題,其中不乏知名作家和藝術工作者,她—一回答,在場眾人聽得津津有味上一——一
散會後,費小姐竭誠挽留丹絲再坐一會兒,她送賈先生出門,不久蜇回,在丹絲身邊坐下。
「真是讓人茅塞大開的一個下午,賈先生可謂是辯才無礙,不是嗎?」
「他的演說相當精采,我發現你的客人個個引人注目,」丹絲回道:「特別是郝先生。」
愛兒一躍而起。「我答應把他那本『陳腔濫調』借給你拷貝,不是嗎?」她在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報章雜誌間翻找。「這兒!」
丹絲收下了書,微笑道:「我一定會看得很開心的。」
「他有些內容會教人捧腹大笑,尤其是——但我不能壞了你的新鮮感。」愛兒笑道:「我現在可以看你的作品了嗎?」
「你可別抱太高的期望,」丹絲從她腳邊拿起她的書。「這只是一些素描和一張我剛完成一畫。」
「如果你想在巴黎出人頭地,你得對自己的作品有信心,」愛兒嚴肅的說,把繫在畫上的帶子拉開。「要是連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那麼誰會?」
「你說的有理,」丹絲回答道,不安的站了起來,上前去端詳一面木雕屏風。「我夢想了很久的目標,現在一旦握在手中,反而教我失去信心,唯恐自己不夠入流。」她坦承。
「如果我是你,我一點兒也不會為此擔心,」愛兒說:「你的作品大出色了!」
丹絲鬆了一口氣的回過頭。「你真的這麼認為?」
「這幅船畫非常動人,但更讓人感動的是這些素描,我的天,太棒了。」
「你是指拉哈那的速寫?」
「不是拉哈那,是拉哈那這些人物,」愛兒一張一張翻閱。「這些天真無邪的孩子、這些駕獨木舟的小伙子和這個老婦人——在她的臉上可見到愛與熱情,她是誰?」
丹絲望著肖像畫,按著太陽穴慢眉頭,依稀有一抹印象,但它稍縱即逝。「我——不確定,可能是傳教士。」
「從你的畫中我們看到了島民的生活風貌,丹絲,你一定要出版!」
「出版?」
「是的,二十年前本地一支傳道團遠赴森威治島之後,人們對這座島的興趣依然濃厚,你的畫冊出版後,一定會造成轟動,名利指日可待!」
丹絲感到有些暈眩。「我不知道要說什麼。」
「只要說好,其他的交給我來,」愛兒的雙眼在鏡片後閃閃發光。「華盛頓街的伊先生是個一流的印刷師傅,我們可以先找他談。」
「我怎麼拒絕得了這種誘惑?」
靠興趣賺錢,真是太好了!如此一來,她即不必向裡南和洛克借支,也不必等待亞利的賞金,事情順利的話,她很快就可以憑借自己的力量赴巴黎習畫了。
「你真好。我對你感激不盡。」愛兒回答道,又回頭去翻閱丹絲的畫。「你畫藝高超,只畫船舶就太可惜了。」
「替奧德賽作畫是我的心願,麥洛克的船是藝術品。」丹絲解釋道。
愛兒豎起了雙耳。「麥洛克?」
丹絲苦笑。「姓羅的和姓麥的扯上關係聽來似乎不可思議……」
「對不起,我不是——」
「無所謂,」丹絲對她朋友笑道:「只不過這是一團混亂,我真希望我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不會想挖那些舊日的傳言吧?」
「有什麼事是我該知道的嗎?愛兒?」
「沒有,沒有,那些都是多年以前的事了。」
「拜託,愛兒,」丹絲在她身邊坐下。」這事我只知道片段,如果我能通盤瞭解,我會好過一點的。」
「事情起源於合夥關係,」愛兒思索的說道:「剛開始麥羅兩家合作無間,生意蒸蒸日上,麥家造船,
羅家是船商,最風光的時期,他們兩家簡直可說是點石成金。」
「後來為什麼出錯?」
「這就是關鍵,不是嗎?真正的原因沒人知道,總之他們鬧翻了,失去你爺爺的資金之後,諾奇一敗塗地,結果……」
「我知道,他自殺身亡。」
「真是可悲,尤其對他兩個兒子來說,失估又失恃,我這兒有些資料你可以看看……」
愛兒從一座高高的書架上找出一本舊的船舶年鑒,翻到一篇新船下水典禮的報導。
「這兒,看見了嗎?」她指著一貼照片說道:「這是他們的全盛時期。」
丹絲蹩著眉把年鑒接過來,仔細端詳,然後倒吸了一口氣。「這是我爸爸!還有亞利,銀浪號的船東,羅氏父子。」她念上面的文字,指尖輕撫紙面。「這兒站的是麥氏夫婦和他們的小兒子,洛克。」
照片上那個戴草帽、穿及膝短褲、一臉驕傲笑容的依偎在父母身邊的小男孩逗得丹絲不由得笑了,他是個俊俏的小男孩,但丹絲很難把這小男孩和如今事業有成的年輕人聯想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