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古靜
在雋十九歲那年,耿震因婚事問題將他惟一的姐姐耿趕出耿家大門,自那時起,耿雋就漸漸封閉起自己的感情,面對耿氏家世龐大的壓力,他選擇沉默以對,像個聽命的機器人般執行著上頭交下來的任務命令,以「不負眾望」,同時又在私下過著雙面人般的恣肆生活,以紆解壓抑在心底的狂野性情。
耿雋成長中所受到的壓力與束縛,讓童項芯感到心疼,卻又難以荀同雋哥哥這樣面對人生的態度。
如今,她不願再見他這般苦苦壓抑自己,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他們祖孫倆多年來的鴻溝消失,雖然這任務有些困難,也不是一時之間可以達成的,但,不試試又怎會知道呢?
「你……」望著眼前言辭犀利的年輕女孩,耿老爺才想開口說些什麼,話隨即被突然闖入的人給打斷——
「童!」
帶著心急與焦躁,耿雋身後跟著前來看熱鬧的任翔,在僕人的阻止下一路闖入了書房。
「孫少爺,您不可以……」
「童,你沒事吧?」絲毫不理會身後團團轉的僕役,耿雋的心裡眼裡只容得下這讓他擔憂不已的小女人。
「我沒事,你怎麼找來了?」看著眼前臉色不是很好的男人,童項芯私下心虛地吐吐舌,裝傻地問。
「你還敢說!」耿雋回答的口氣,聽來就不是很好。
原本他還以為爺爺是派手下以強硬手段將童擄來,沒料到才回大宅,就聽那些僕人說童是自己願意跟來的,這教耿雋不覺氣壞了,怪這小女人居然不跟自己說一聲,就獨自想面對一切責難。
「對不起嘛……」
乖乖知錯地低下頭,她習慣性地向他身邊偎去,同時心頭的不安也漸漸紓緩了下來。
「嗨!耿老,好久不見了。」原本安靜跟在耿雋身後的任翔,眼見在場的人都不理會他,索性主動打招呼,卻惹來耿震極為不悅的瞪視。
「你!任宇的少東!你怎麼會在這?」
這裡可是他耿氏的地盤,這個近來常找他耿氏麻煩的混蛋居然敢這樣大搖大擺地出現在自己面前,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耿老,我今天來,除了是看您孫子爭取幸福外,還順道給您帶來了一個壞消息,和一個好消息。」
「什麼壞消息好消息的,你有話就快說,不然我們耿家不歡迎你!」耿震不悅地瞪著眼前帶笑的年輕男子,總覺得他臉上的笑意讓人看來很可惡。
「我先說壞消息吧!耿老,您恐怕還不知道,耿氏企業的股分近日來已遭人大量拋售,耿氏現下的情況已岌岌可危,而始作俑者正是貴公司總經理,您的長孫耿雲。」任翔雲淡風輕地在此時投下了一枚炸彈,教耿震驚愕的說不出話來,而一旁的耿雋,也是驀地沉下了臉,不知心底在想些什麼,教重項芯有些擔憂地輕扯了下他的衣袖。
「不、不可能!我要找雲來,他會解釋這一切……」耿震搖頭不敢相信地喃念著,心中訝然。
「爺爺,您不必費心了。雲堂兄他幾日前已捲款帶著情婦逃至國外,目前我們還在追查中,大概要過些日子才能將他帶回。」耿雋的聲音平平淡淡地自書房內響起,關於這一切,其實他早已知曉,只是不願說出來打擊老人家而已。
「雋,你……」望著顯然是知情的孫兒,耿震有些愕然。
「耿老,您不用太吃驚,其實雋他早在回台前就已跟我聯絡,對於耿氏企業內部紛亂已久的問題,的確是該好好解決了,但顯然耿氏的人才有限,所以只好由我任宇集團出面代勞了。」任翔聳肩笑笑,很好心地為老人解惑。
「這麼做,你有什麼好處?」不愧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老人,隨即想到了實際的問題。
「好處便是可以廉價收購耿氏被拋售的股分,成為耿氏新一代合夥人……或者,直接接掌耿氏?這算不算是好消息?」任翔有些故意地壞笑著,卻遭來耿雋冷冷淡淡的一眼,旋即斂下笑不玩了。
嘖,沒幽默感的男人!幹嘛用那種眼神瞪他啊?害他差點結冰!
「爺爺,耿氏和任宇成為合夥關係,其實以目前的狀況來說,反而是種優勢,我想,您應該不會反對才是。」說出自己的見解,耿雋雖未有實際從商的經驗,但他還信得過身邊這位不太正經的摯交友人。
「唉……好吧,這些事,我也真的無力再管了……雲他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呢?真是太愚蠢了啊!太愚蠢了……」不但差點害慘了家族企業,也將為自己惹上官司,真是……
「其實……耿爺爺,您老人家眼中向來只有雋一人,不把其他孫子的好放在心底,雋的堂兄今日會做出這樣的事,也非意外。」鼓起勇氣望著眼前彷彿蒼老許多的老人,童項芯不由得開口說道。
「愛之足以害之,您不知道這樣偏愛的態度,不僅讓雋的壓力極大,而且也教其他同輩的堂兄弟和雋疏離了關係,彼此間的嫌隙也日漸加深,為了整個耿氏家族好,也為了讓雋有一個自由的生活空間,希望您放手吧!不要再固執己見,一味地為自己的孫兒安排一切,他們都大了,有能力替自己的人生作決定、對自己負責。也該是您老休閒享清福的時候了,何必再勞勞碌碌地為一切作計劃打算呢?」
不知是童項芯真心誠意的一番話打動了耿震的心,還是面對自己兒孫接二連三的狀況感到無力,耿震年老佝僂的身子緩緩向身後椅背靠去,整個人沉默了。
「耿爺爺,也許您會覺得我太放肆、沒資格管您耿氏的家務事,但,我也是真心愛著您的孫子,希望他能過著快樂的生活;然而在您這樣過度的安排下,我看到了雋的束縛與無力,他不快樂!在您的面前、眾人的面前,他必須擺出一副符合您冀望的優秀形象,可私底下卻又有另一個被壓抑的性情、見不得光的自我,雋這樣真的很辛苦,我不忍心再見他這樣下去,我希望他能得到快樂、享受到自由自在的滋味!」緊緊握住了身旁男人的手,童項芯大聲地說著,宣告了她的決心。
「你這麼說,全是在怪我?」耿震微黯的眼神向她,對自己多年來的付出卻得到今日這番結果,感到無比的心酸。
「耿爺爺,我並沒有指責您的意思。我當然瞭解您所做的一切,出發點都是為了雋好,但,您過度的關心對雋來說,變成了一種沉重的負擔,改變了他原本的性子,所以……」她的話停了停,柔柔雙眸轉向同樣與她對望的耿雋,輕輕巧巧地笑了。
「所以,在今日,我要送給您的大禮,便是還您一個有血有肉的孫子!」不再是過去冷漠得像是雕藝品的孫兒,而是個貨真價實、有血有淚的男人。
「你……」蒼老的聲音有些沙啞,壓抑在嚨頭,未吐出半句話。
「爺爺,我想,我今日還是早些離開,改日再來看您。」看著向來頑固的長輩仍是一臉鐵青的神色,耿雋的心有些澀然,牽起童項芯的手,打算先行帶她離開。
直到兩人即將步出書房大門,耿震蒼老略帶哽咽的話聲,才緩緩自房內響起。
「改天,等音樂會結束後,別忘了再回家一趟啊……」
感到身邊男人的身子微微震了下,直過了好一會才緩緩僵硬地點了點頭,童項芯放心地笑了,知道這對祖孫之間的鴻溝,已慢慢地被愛填平拉近。
她被耿雋牽握住的小手,輕輕撫摩著他的手心,酥酥麻麻的溫柔感覺在兩人掌心間交流,童項芯開心地看見他緩緩垂下眸,眼中,帶著從未見過的釋懷與激動神采……
尾聲
離開了耿家大宅,耿雋並未立刻回家,反倒是開車帶著童項芯一路往陽明山行去,沿途他無聲地沉默著,心緒卻是百轉千回,不似表面上那般平靜。
童項芯深知身旁男人目前需要的,是安靜的思考與獨立的空間,好沉澱自己太過激動的情緒,因此一路上她一反平時靜不下來的性子,乖乖地坐在車上,只是一雙美眸不時關懷地望向他,心中也為他先前所說的話而惶惑不已。
雋哥哥他……真的要回維也納了嗎?
她好不容易才有幸在茫茫人海中再次遇上他,卻沒想到相聚的日子竟是如此短暫,他竟這麼快就要離開台灣了,而且恐怕有好長好長的一段時間,雋哥哥都不會回來了……
只要一想到這,童項芯就忍不住眼眶中的淚水,一滴、兩滴,在行車間無聲地落在她的手上。
「怎麼了?童?」不知何時已將車停妥,耿雋才轉頭一望,卻發現身旁的小女人竟哭了!
「你……就要回維也納去了嗎?」她低泣著,想努力忍住淚,淚卻仍是不停地下落。
「我原本是想音樂會結束後再告訴你的。」他歎息,伸手為她拭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