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簡瓔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餐館的生意特別好,我們忙得沒有時間吃晚飯,卻在結賬後丟了錢,整整一百塊美金,沒有人敢承認偷錢,可是丟掉的錢卻怎麼也找不到。
「有員工目擊是會計抽走了錢,堂嬸冷眼旁觀,因為堂叔和會計小姐的曖昧關係已經流傳很久了,聽到這樣的指證,堂叔大發雷霆,斥責那人胡說,他怒沖沖的當著所有人的面指著我的鼻子,說錢是我偷的,他親眼看見,要我馬上就滾出他的餐館。
「我既驚訝又傷心,既難堪又心慌,我身上一毛錢都沒有,他連一件衣物都不許我帶走,大雪紛飛、天寒地凍,我被惡狠狠的堂叔攆出了餐館,當時我想自己就要凍死餓死在街上了。
「我餓了三天,也凍了三天,走投無路之下,我想到了那個神秘的地址,帶著一身的落魄,飢寒交迫的找上門去,無力去思考自己將會面臨什麼樣的轉變,當時的我只想填飽自己的肚子,只想不再受寒,就這樣,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聽到這裡,圓月的眼皮微微掀動,不想被莫冠馳的話吸引,可是卻不由自主心疼他的遭遇。
那個可惡的、無良心的堂叔,怎麼可以如此欺負離鄉背井的他,毫不顧念血緣之情,將他趕走?他沒得選擇,不是嗎?
他根本走投無路,算是情有可原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不是真的那麼壞,大俠林沖都曾被逼上梁山過,他的行為或許也可以解釋為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一種。
如果當時他無人可投靠,餓死了或者凍死了,那不更糟?他只是試著想法子讓自己活命罷了,加入黑道是求生存的手段……他並不壞。
「一個月之後,我被他們帶到賭城,加入了東方龍,也見到了傳說中的衛慶龍,這才知道原來他就是當日我撿到皮夾的主人。
「衛慶龍很賞識我,要我跟在他身邊,並在一年後收我為義子,當時,我已經憑著自己的膽識在賭城大放異彩。」
圓月咬著下唇。
大放異彩——可以想見他在那裡做了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在那種龍蛇混雜的地方,不狠一點是不行的,他大概都昧著良心在打天下,欺負那些善良老百姓,跟他那無良的堂叔一樣無良……』
哦,怎麼回事?她的內心一下子同情他,一下子排擠他,心情在一夜之間從沸點降到冰點,聽了他的告白之後,現在卻又天人交戰得好辛苦。
天殺的!究竟她是站在哪一邊?公理,還是人性?
「我在衛慶龍身邊學到了很多,兩年前,他決定擴展亞洲版圖,並將黑錢轉投資到正當生意上,我與賀城西奉命來台灣,共同管理諸葛財團,然後就在不期然間遇到了你……「我承認自己做過許多不法的事,欺騙你也是因為不想失去你。」莫冠馳輕輕歎了口氣,伸手握住她的手。
「圓月,你出身武道世家,凌館主又是一代宗師,代表著正氣與正義,我也想過,倘若你知道真相之後會有什麼後果,你對我的排斥可想而知,所以我隱瞞起一切,也自欺欺人,想等你真正屬於我之後才對你告白,希望到時候你會包容我,寬大的接納我,可是沒想到水野瞳提前把這件事拆穿了……」
圓月終於睜開了眼睛,沒想到看到的畫面卻是他整個人的背部貼緊了椅背,閉著眼、糾結著眉心在對她說話。
「我知道你會因此而看不起我,但我並不後悔由自己走的路,沒有衛慶龍,就沒有現在的莫冠馳,如果你因此而要離開我,我無話可說,可是我會很遺憾,非常、非常的遺憾……」
他的聲音嘶啞了,痛苦的神情就像已經失去了生命中最寶貴的東西,她看著,竟覺於心不忍。
第九章
武術大賽結束後,圓月陪著孔承傑到指南宮替凌夫人還願上香。
道教聖地,供奉著呂洞賓和玉皇大帝,吸引了無數的真誠信徒來此祈福庇佑,遊客也絡繹不絕。
「承傑哥,你看這些信徒好虔誠,不知道他們都祈求些什麼,靈不靈驗?」
她心情欠佳,但還是打起精神來陪孔承傑,不想他看出自己的心情正處在暴風雨邊緣。
從小,她的承傑哥就是她傾訴心情的垃圾筒,原因無他,因為她覺得他比自己更加優秀,一定可以替她解決無法解決的事,就連學姐因她而自殺的事,家中所有人,她也只讓他知道。
但現在,她已經不是小女孩了,知道有些事除了當事人之外,任何人都無法替她解決。
更何況這次她遇上的是感情的事,旁人就更難插上手了,越多人插手只會讓情況更亂而已。
就像沛珊和小何,他們的事已經動用到雙方家長,沛珊兄嫂的強勢不但沒有助她一臂之力,反而將小何逼回那名大陸女子的懷中,不願回台灣來面對咄咄逼人的謝家人。
所以了,現在的沛珊整日以淚洗面、逢人訴苦,跟以前那個樂觀快樂的女子相去甚遠,她看在眼裡,卻無力幫忙,因為她自己也陷入空前的低潮之中。
從日本回來之後,遇上了連續假期,所以她已經三天沒見到莫冠馳了,而他也沒有來打擾她。
這是那天他從機場送她回家之後,她主動要求的,他也照做了,但現在她卻覺得好落寞。
如果莫冠馳真來打擾她,她也不會不理他,可是他沒有,他真的把空間放給她一個人獨處,把去留的決定權留給她。
要離開他或是原諒他,都操之在她手中。
權力這樣大,大得足以判定他的快樂或悲傷,幸福或不幸……可是,為什麼她一點也不覺得高興?
她應該離開他——理智上的決定,因為她不能做一名黑道分子的女人,不能讓她的孩子有個黑道老爹,更不能讓她正氣浩然的父親有個黑道女婿。
她應該原諒他情感上的決定……這當然是因為自己喜歡他,沒有別的理由可以解釋了。
她該如何選擇?多希望他突然出現來左右她,只要一個狠狠的熱吻,她大概就會屈服了。
圓月在心中輕輕歎息了一聲。
承認吧!其實她在飛機上把他的話都聽進去了,她真的無法狠下心來怪他。
畢竟設身處地的想,如果是她,在那樣的情況下,也會選擇那麼做,幸而他成就了一番事業,而不是一名小流氓,要不然她絕絕對對會很看不起他的!
現在這些都是其次了,儘管她已經弄清楚自己的心意,可是要怎麼跨出下一步呢,這才是個難題啊……孔承傑看了她一眼,「不論祈求什麼,心誠則靈。」
她是怎麼了,從早上就心事重重的,有什麼事困擾著她嗎?
圓月拉回神魂,感興趣地問:「那你呢,你剛剛向菩薩求些什麼?」
「求武道館事事平安,師父、師母身體健康,你和彎刀懂事成熟。」他理所當然地說,一副長子長兄的口吻。
「那你自己呢,求什麼?」圓月看著他英挺的側面,笑問。
她敬重這個大哥,也佩服他,他從來不對自己的身世多加探索,只一心一意對凌家人好,知恩圖報這項美德,在他身上彰顯無遺。
「我?」孔承傑淡然地說:「我無慾無求,凌門好、你們好,我就好。」
圓月取笑道:「承傑哥,你這麼年輕就如此清心寡慾,我看你再不交個女朋友,要遁入空門了。」「我才大你兩歲,不急。」他不以為意的笑了笑,「再說鎮上女孩不少,會有機會的,倒是你,女大當嫁,該找個好物件了。」
他是故意這麼說的。
他們越長大,就越刻意要淡化男女的色彩,他知道圓月對他只有兄妹之情,為了維繫這份微妙的兄妹情,他只好營造出一種他對別的女孩也有興趣的假像,實在煞費苦心。
因為他深深瞭解感情是不能勉強的,他有他的傲氣,也不要一份勉強來的感情,所以縱然知道他養父凌道南有意撮和他與圓月,他仍波瀾不興,不願加以回應。
圓月嫣然一笑,「我也不急,小了你兩歲,還有很充裕的擇偶時間呢,你說是不是啊,大哥?」
「小傢伙。」孔承傑敲她一記,唇角泛笑。
「打電話給彎刀好了,約他一起出來吃飯,我們三個殺到陽明山去吃土雞,我最喜歡喝那裡的蕃薯湯了!」圓月一邊興匆匆的提議,一邊拿起手機撥號碼。
那天彎刀與莫冠馳打得鼻青臉腫,她這個做姐姐的,也該聊表一下關心,雖然已經過好多天了。
電話接通後,她還來不及開口。
「他媽的,不要煩我!」
彼方怒吼一聲,掛了電話。
圓月嚇一跳,手機一滑,掉在地上。
「怎麼了?」孔承傑替她撿起手機。
「糟糕,我的手機!」圓月檢查手機,看到螢幕已經秀逗了,忍不住嘀咕抱怨,「彎刀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鬼吼鬼叫的,害我嚇掉了手機,改天要他賠給我。」